铁鹰在那府前门坐洋车上守了五天,连吃饭都不挪窝,让车夫给买回来。
净是些包子、面饼、驴火、油条,连口汤都没喝过,眼皮不眨楞是没见一个人影出来。
第五天晚上要回客栈的时候,铁鹰才想起来,这种府宅有后门啊,一般不是节日庆典或者有贵客来访,前边这大门不做日常进出。
想到这一拍脑门,大叫:完了!
车夫吓一跳,完了?没到七天就完了,那得多给自己一块钱。
"这府邸有后门吧?"铁鹰问。
车夫跟他在这傻站了五天,都腻歪死了。今天听铁鹰问这句才明白,敢情是盯这王府呢。
"铁大爷,哪座王府没后门啊,您这话问的挺哏儿呀。"
铁鹰没心情跟他废话:"赶紧去后门。"
车夫闲的脚后跟都长花了,拉起铁鹰抬腿就跑,百十米的脚程就到在后门。铁鹰一看,彻底崴泥,后门是两扇大门,油漆脱落锈迹斑斑,连门槛都快踩没了。这才是那家人出入的正门。
这五天里,那小姐要是出去找人,不知道都出去多少次了。看样自己这活儿干瞎了,丢人啊。
晚上五点已过,车夫该拉铁鹰回客栈交活了。一路上铁鹰心里憋屈,走一路骂一路。
车夫都爱接茬说话,看铁鹰这德性忍不住开口了。
"铁大爷,有话不该我说,您是不是在等那府的什么人呀。你不早说,掖着藏着,早说一句我就带您奔后门了。要不,您再等五天保准碰上。"
铁鹰气的要吐血,还等五天?再等五年也没用了,那小姐早就跟牧德忠见着面了,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盯紧那小姐,她肯定还得去找牧德忠或者何君然,只不过又得多花几天时间,他那点钱快花光了。
那么说那壁君有没有去找牧德忠,当然有,进府的第二天就去了。
这座那府咱们得介绍几句,那壁君有四个兄长,她在家里最小。哥儿四个都有功名,大清一倒成了白丁,好在家家有产业,过日子不犯愁。
那壁君是格格。那家的产业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争不要,新派女子看重的是文明和知识。
这四个哥哥都范祁字,那祁福、那祁寿、那祁康、那祁隆。寓意是祈祷福寿康隆,那小姐是女儿,不跟着那家排字,现在这名也是她自己起的。
各位看清楚了,那祁隆是那小姐的四哥,这里面圈套着圈,复杂着呢。
那小姐进的这座府,是三哥那祁康的。那祁康在前清官拜河南道台,家大业大。
为什么那壁君不去其他哥哥家里,单单找三哥那祁康呢?
那祁康在前清投身洋务,相对开明。那壁君怎么折腾他都支持,其他几个哥哥头脑守旧,看不得改良创新。那壁君也懒得搭理他们,尤其那祁隆,出了名的坏人,那小姐有年头不登他们家的门了。
那壁君回来跟三哥把何君然的事一说,那祁康觉得没什么要紧。前清的事大多都不做数了,行会凋零,没人会找麻烦。他可不知道这妹妹回来是为石奉山。
提起老何在九门提督府被陷害那事,那祁康全知道,至于说提督大人为什么不给老何洗清冤屈,说白了,犯不上。
说书艺人下九流,那时节行会有势力,跟提督大人的交情比一臭说书的强百倍。行会要做的事提督大人能不管就不管,他也没什么损失。
就如同假使那壁君不认识何君然,她又何必赶这趟浑水,有人求她管她也不能管。
话说到这份上了,那祁康明白这妹妹要管闲事,这就得叮嘱几句。
"莞儿,你保护说书艺人我不拦着,这点小事用不着费心,找你四哥过个话就烟消云散。我知道你不待见他,可眼下你用得着人家,他比官府管用,你只要登了他家的门,想办什么事他都能替你办。老四跟我说多少回了,你瞧不起他,他伤心呢。"
原来那小姐小名叫莞儿,还挺好听。
那壁君一听冷笑一声:"我没这个四哥,提起他我都折寿,他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想想我都作呕。"
那祁隆知道劝不了这妹妹,随她作吧。告诉那小姐用钱去管家那拿,家里车马随意用,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第二天一早,那壁君坐府里的马车,按照地址去找牧德忠。咱们铁鹰铁大爷可还在前门抻脖儿傻等呢。
文澜放假出去逛街,韦向天出门物色掌柜的。转完前门转大栅栏,北海天桥琉璃厂,人多的地方可都去了。一个顺眼的都没瞧见。
韦向天心里琢磨,这办法不靠谱。上次随手捞着石锁,这石掌柜真不怎么样,好在是同乡,留着看家也用得上。这回得找个顶事的,业内的不好找,至少得是见多识广,不做让人笑话的事。
转了一天没着落,傍晚回到当铺,见文澜早早就回来了,就问了句怎么回来这么早。文澜满脸堆笑,说是转了转也没什么好买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寄了点钱就回来了。
韦向天奇怪呀,什么人家怎么还有电话呢,有电话的人家不多,不是财主就是高官,这石掌柜的占哪样呢?
文澜瞧出来孟老爷有话要问,赶忙把这事说明白。
"东家,我堂哥在一家东洋人开的洋行做事,他屋里有电话,我是打给他打听打听家里状况。"
哦,不是石掌柜家里头的电话。
"家里还好吧?"韦向天随口就问了一句。
这句问的正中文澜下怀,打电话是连环套的引子,这里面还有事呢。
"哎呀东家,您要不问我都张不开嘴说,我额娘病了,堂哥说得请洋大夫医治,花费不小。我身上有六十块都寄过去了,还差个整,正没辙呢。"
文澜这套话要是跟别人说,恐怕没人多想。可他面前这位是谁呀,辽东总扛把子,三省闻名的胡子头,一听这口风就是要借钱。石掌柜的妈病不病两说着,这笔钱才是一个心病。
刚才文澜管自己妈叫额娘,这是旗人的称呼,还得是有功名的人家才这么叫。穷人不这么叫,虽然也是旗人,一天三顿苞米面,还管自己妈叫额娘,那是饿糊涂了。
韦向天明白这套路数,故意不往钱上面唠,倒是扯起闲事。
"石掌柜真是孝道,千里救母。你管府上老太太叫额娘,这么说你家也是有功名在身,是不是?"
这孟老爷太坏了,他不往正事上说,文澜没办法只能接茬回话:"东家就是见识多,在前清我阿玛是奉天城的管带,携陆上巡防和大辽河极其支流河防之职。革命党一到,阿玛殉国,家道也就败了。"
这套瞎话一说,文澜合计遮过去就完了。哪曾想孟老爷对奉天城周边各营管带那叫一个门儿清。可不嘛,打家劫舍得知道这地盘归谁管,事先通禀,商量好如何分赃,官军装看不见才能成事。
文澜一说他爹是大辽河一带的管带,韦向天就知道他在说谎,心里不禁一惊,石掌柜说谎却为哪般呢?
石奉山经过大北窑赌场那档子事,心里反倒觉得踏实了。怎么呢,闵廉托人照顾自己,托这个还是北京城的显贵。大事也不敢求他,如果有人找老何麻烦,只希望这位那爷看闵廉的面子,搭救一番。
这一天老何刚说完上午场,准备去吃午饭,这边一散场关老板从后台转出来,说牧德忠带着个女子在后院客厅等他。
老何来在后院一看,牧德忠带着那壁君坐客厅里等他呢。
一见那小姐,老何是又惊又喜。
"哎呀,那小姐,您怎么找到这来了?"
那壁君把找田五牛要地址,找到牧德忠的事一说,老何心中感激。这那小姐太义气了,在奉天城帮了那么大的忙,还又跑北京来护着自己,真应了那句老话: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不光帮钱场人场也做到了极致。
几个人客套一番,那小姐问道:"牧先生言说何先生与石先生同住,敢问石先生可好啊?"
老何暗骂自己糊涂,自己是通过石奉山搭桥认识的那小姐,怎么一高兴起来到忘了告知恩人的消息。
"好,好,奉山夫妇二人与我同住一院,早上我们还是一起来的,他不该走远啊,他……"
何君然环顾四周,不见石奉山。再看牧德忠和关老板好像也不知道石奉山在哪,哎?奇了怪了,这石奉山跑哪去了?
石奉山早上陪着老何到书馆,看里面一开书他就走了。
去哪了?不是去哪,到京城有些日子了,连闵参议都联络上了,那文澜倒是踪影皆无。
此次进京主要为找文澜,如果帮会先找到他恐怕性命难保。石奉山知道金佛被韦向天拿跑了,帮会不敢找韦向天要,必定讹诈文澜,只要落到帮会手里,石奉山这边又得凑钱救人。哪还有钱啊。
再者说那天在书馆附近的街面上看到了何庭,石奉山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就在附近,只要多出来走动没准就能碰上。
石奉山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眼睛四处撒摸,走着走着路过一个戏园子,里面锣鼓家什敲的正欢。
奉山有日子没听戏了,早听说京城的戏班买卖好,好角多的是,今天正好闲着,买了张票就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