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文澜在韦向天面前胡诌了几句话,全当把自己出去赌博的事遮掩过去,随便还想借点大洋还赌债。
韦向天是什么角色,一听话音儿就全懂了。心说不妙啊,这位石掌柜的不着调,看样又是赌博欠了赌债了。这才几天工夫,如此下去不但买卖好不了,罗乱事也没个头,这不行,得想个主意把他打发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人可留不得。
想到这韦向天心生一计,打着哈哈笑道:"自古以来忠臣孝子人人敬爱,石掌柜这份孝子老夫敬佩,本来呢父母在儿不远游,游必有方。眼下高堂有恙我看你还是回去探望一下为好,省得日后落了遗憾。"
说完这些韦向天盯着文澜,文澜听罢没明白什么意思。怎么着,让自己回去看额娘,这掌柜的不让自己干了。倒是也好,自己这么一跑把赌债躲了,只是兜里分文皆无,想跑也跑不了啊。
"东家,您真是心善,我本有此意张不开嘴,这买卖还没什么眉目,铺子里还就我一个掌柜的,我要是一走店铺就得关门了。"
韦向天心中冷笑,小子你赶紧走,你前脚走后脚我就找人,假若你再回来就后院看库房去吧。
"石掌柜,父母比天,父母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买卖如何又算得了什么,我看你还是回去瞧瞧,咱这买卖也没什么进项,多了没有,这有一百块钱你拿回去给老人瞧病,可好啊?"
文澜别的没听清,一百块钱可听的真真的,一瞬间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有了这笔钱……
这笔钱数目不小,够还赌债。可还了赌债就没钱买车票回家,不回家又不能赖在铺子里。人家孟老爷出钱是给自己回去探母的,不是还赌债的。
文澜犹豫,应还是不应,应了就得走人,他倒是没想回不回来。不应这一百块拿不到手,就算不还赌债这钱也是白来的,不拿白不拿。
文澜这么一愣神,韦向天知道他动心了。他没立刻答应也许是嫌钱少,也许文澜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这一百就是遣散费。
嫌钱少好办,加钱。韦向天只盼望这位石少爷别回来了。
"石掌柜,这一百块钱是孝敬你额娘的,我还给你预备了盘缠。"韦向天言罢掏出几张银票,捡了一百、五十各一递在文澜眼前。
文澜一瞧,这回可行了,一百五十块什么都够了。伸手就要接银票,韦向天手一抬,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石掌柜,假若咱们这买卖不行了,我可再就没钱分给你了……"
这句话文澜算是彻底听懂了,哦,这是给我遣散费呢。不对呀,怎么平白无故遣散自己呢,买卖没开几天,也没有败像,怎么就不用自己了?知道自己赌博欠债了?不能够啊。
"东家,我没说不回来呀,您这是……"
虽然文澜急着拿钱,可也不能显得太过。一把抢过钱转身就走,大户人家的少爷场面话还得交代,不能太跌份。
韦向天知道文澜全明白了,也就不再转弯抹角。径直道:"这买卖我不想干了。"
就这一句话,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文澜接过银票揣好,一揖到地,对韦向天千恩万谢,就差磕头跪拜了。
老潘和何庭起个大早奔潘家园,想弄件做旧的古玩。
买古董都是琉璃厂,他们怎么去潘家园了。您有所不知,这琉璃厂啊都是真品,间或有些仿品也是出自高手,没好眼力的根本看不出来,价格自然不低。去那买假货买不起。
潘家园跟琉璃厂比不了,没有几间像样的店铺,大多是摆地摊的。东西是真不少,想要什么都有,就是没一件是真的。
两个人逛了大半天,最后选了件铜佛,花了两块钱。
这铜佛做的挺漂亮,看着就惹人爱。卖主说是南北朝的,哥俩都不知道南北朝是什么年代,也不知道这故事该怎么编。
古玩这类东西主要就是指着编故事,故事编的好东西就能卖大价,说不明白出处没人敢买。就算去当铺也得有说道,不能让掌柜的随便杀价。
哥俩抱着金佛转悠,想找人问问南北朝是怎么回事。可是问谁谁都不搭理他们,您想想,东西又不是打人家手买的,谁愿意替他们编故事。再者说,潘家园的卖主也没几个懂历史的。
转来转去累了,俩人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一抬头看见一阴凉地方,那有几根横躺的房梁,正好坐那倒口气。
何庭坐稳掏出根烟递给老潘,点上火俩人就开抽。抽了几口何庭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他,扭头一看,房梁另一头坐着个人,那人面前放着块布,布上画了一张脸,写着俩字"相面"。
再看那人怀里还抱着个幌:"麻衣神相"。何庭揉揉眼吸看,这人怎么那么面熟呢,好像在哪见过……
石奉山从戏园子出来,赶忙往书馆跑,他得把听到的事告诉老何,前清那份契约没完。
书馆里没人,上午的场子散了。
奉山想穿后台奔后院,看看老何在不在,或是已经出去吃晌午饭了。刚进后台就跟书馆的小伙计走个顶头碰,小伙计一看奉山忙言道:"石先生,你可回来了,掌柜的跟何先生正等你呢,有位小姐早起就来了,说是找您的。"
噢?有位小姐登门,会是谁呢。
石奉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后院,一进客厅的门就瞧见了那壁君,不觉心中一怔,那小姐怎么来了。
那壁君看见石奉山两眼一亮,起身见礼。几个人寒暄几句,关老板尽地主之谊,宴请大伙。
酒席间那小姐言说在奉天担心老何、奉山,着实放心不下。这回过来一是看看大伙,二是走走亲戚,在北平城自己家人多,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石奉山明白那小姐的心思,感觉这份情意无法报答,但这些都是后话,自己在戏园子里听到的才是当务之急。
在座的没有外人,石奉山原原本本把听到的讲了一遍。
关城庸和牧德忠看样都认识程会长和蓝会长,默不作声。何君然倒是没有慌张,喝着酒吃着菜,悠然自得。
看大家都没个主意,奉山着急了。
"老几位,说句话呀,别都这么闷着呀,我这心里没底呢。"
石奉山从来没这么着急过,他小舅子命悬一线他都没怕过,这次他是真害怕。一旦被赶出京城那是真没地方去了,不只是有冤无处申,连饭辙都没了。
听石奉山说心里没底,关老板眉头一皱。前文书咱们说过,石奉山在关老板跟前透过话,自己认识大北窑的东家那祁隆。既然认得那祁隆还怕行会干什么,莫非石奉山话里有谎?
"石先生,老何那契约按理说不管什么朝代签的,在行里都得做数。咱们原本以为时局纷乱就没人顾及这事,没想到人家还惦记呢。有句话不该我说,您既然跟那四爷有交情,干嘛不过去替老何求个情,把这事从根上了断了呢?"
关老板一提那祁隆,别人没什么异样,那壁君脸上可闪过一丝惊奇,两眼紧瞪石奉山,等着石奉山答复关城庸这句话。
石奉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为难间老何开口了。
"奉山认识那祁隆这事有点小误会,奉山都跟我说了。说白了是奉山的朋友闵参议与那祁隆有旧,是那位闵参议托付那四爷照顾奉山,他们两人素未谋面。话说回来,那四爷肯帮奉山,那得奉山有难,未必肯为我何君然出头,咱们可不能一厢情愿。"
老何这话说的明白,石奉山就算去找那祁隆,人家也未必帮忙。契约谁签的,何君然,你石奉山裹什么乱,你的面子没那么大,保不了何君然。
话说到这关老板傻了,敢情此前白乐呵了,这石奉山他不顶事。
那壁君听完老何的话嘴角带笑,没人知道她为何发笑。其实,刚才她最担心的是石奉山跟她四哥有交情,她四哥是个坏人。
事都说开了,还得自己想辙,谁都指望不上。那壁君倒是有个主意,说这行会赶人免不了得找官府帮忙,比如说现在号令北平城不许老何说书,那也是指大书馆大园子。关老板这种小书馆他们没办法过来折腾,一是老何每天赚不了几个钱,不影响其他书馆收入。二是为这事找官府的人为难老何,这笔挑费着实不小,花这钱亏本。除非有大书馆来请老何,那才叫祸事来了。
几个人一听那小姐说的在理,行家呀。关老板也咧嘴笑了:"那小姐所言极是,何先生最好哪都别去,就在我这小号过瘾得了,我可以再给何先生多分一层。"
老何闻听急了,本来书馆就没赚多少,再给自己多分一层,只恐怕连粥都喝不上了。
那三人推辞理论之际,石奉山悄声对那壁君言道:"那小姐,此番前来感激不尽,我等给您凭添麻烦,真是罪过之极。多说一嘴,您在北平还有哪些 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