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带着奉山和文澜去田五牛住的那个大杂院,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一个子儿都不能给你,这些年不败霍的还少,你看把你爹都累啥样了,还他妈去赌,犊子玩意。”
老田骂完有人接话:“田大爷,我这也是想为家里贴补点,我又没什么本事,就这个懂点,我也是没辙不是。”
老何一听骂了句粗口,一大步迈进院里,操起墙边一块长条木板向前冲去。奉山一把没拉住,文澜站那说了句:“何庭?”
院子里跑出一人,差点撞到石奉山,后面跟着老何老田,这个人经过奉山就到在文澜跟前,文澜大叫一声:我操,你在这了!一把将其抱住,后面三个人都愣住了。
文澜怎么跟何庭认识呢?老何老田不明白,奉山可有点数了。文澜认识的人除了喝酒的就是赌博的,听刚才老田的话儿,八成是文澜的赌友,既然姓何那必是老何的儿子了。
奉山过去拉开二人,都是熟人用不着拉拉扯扯,何庭没想到撞见文澜,一时懵住也不敢跑了。
老何上来跟奉山介绍,这人是他儿子名叫何庭,文澜指着何庭对奉山说:“姐夫,那天是他把人打倒,撞了我身子一下才倒地磕死的,他才是元凶。”奉山听这话面色一变,老何也紧张起来。院门口站俩警察,其中一个向警局分局长指正元凶,谁不害怕。
没人敢说话,奉山心琢磨事都过去了,什么元凶不元凶的又能怎么样,这人是老何的儿子,又是文澜的赌友,赌徒能有什么好人,文澜又不是一点错都没有,再纠结这事不够仗义,况且还有田五牛在那立着,此事必须化于无形,谁都不能再提了。
石奉山转身就给了文澜一个嘴巴“啪!”那仨人都吓傻了。
“你身为警务人员怎么可以胡言乱语,人命关天,无凭无据在这血口喷人吗?”
文澜打小就没人敢打他,今天是头一回,打他的还是姐夫,张着嘴说不出话。石奉山又对何庭道:“你是老何的儿子?”何庭拼命点头,“文澜刚才说的都是胡话,别往心里去。”又面向田五牛:“田大哥,今儿没别的,想跟您交个朋友,我做东吃顿便饭,咱们一起走吧。”
田五牛看见石奉山刚才的举动暗暗点头,事办的讲理,所有人的面子都照顾到了,虽说此人出身纨绔,但并不像别人只好吃喝玩乐,有些事理还挺明白,说心里话上次为他找韦向天求情还真值了。
几个走到聚宾楼也没多远,伙计见局长大人到了连忙给挑了个雅间,为防备文澜跟何庭再打起来排座位的时候把他们隔开。田五牛做上坐,奉山坐右手,右边是何庭,文澜跟田五牛挨着,老何坐老田对面。
酒菜上得,石奉山给老田和老何把酒满上,起身举杯:“今天没外人,借这杯薄酒感谢田大哥,何大哥救命之恩,日后咱们就是朋友,但凡我石奉山能做到的,二位大哥只管开口,石某退后一步便不够个人字,咱俩来日方长。”言罢仰脖把酒喝了。
老田看着老何,不敢喝这杯酒,堂堂警察局长跟贩夫走卒称兄道弟这哪成啊。老田帮奉山这忙是给老何面子,老何替奉山出头是因为奉山为老何出过气,这都是圈套圈的人情,大家都尽了心意也就算了,没想到石奉山还有这手,两个人就不敢应了,没准人家石局长是假装客气呢。
奉山见他二人不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二位哥哥,我石奉山虽为末吏,但不是贪赃之人,今天也不是虚做个样子,这局长日后做不做两说,可你们这俩朋友我是交定了,倘有一天我也身为布衣还望二位照应。”
话说到这可不能不喝了,为了交朋友差事都不要了,这可是狠话,老何端起酒杯:“田大哥,恭敬不如从命,石局长是一片真心,咱们得是抬举呀。”老田见状也端起酒杯,二人一起敬了下奉山,一饮而尽。
文澜刚才挨了个嘴巴心中恼怒,可不在父母身边也不敢发作,这又看见姐夫跟这俩人称兄道弟更是不满,这都什么呀,看这俩人扮相就是穷人,跟他们走这么近跌份,有失官宦之家的体面,等自己回乡下还得给姐夫告状,谁让他抽自己嘴巴,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何庭一看自己爹跟警察局长是朋友了心中暗喜,刚才被文澜指认吓个半死,这局长没向着文澜还打了他嘴巴,心想自己爹在局长这有面儿,也就不再怕了。
跟俩大哥喝完这杯酒,奉山又对文澜道:“你跟何庭的事都过去了,也算买了教训,此后规规矩矩做人,别干那些鸡鸣狗盗的勾当,你们两个再作奸犯科落我手上,我可没有面子给你们。”
这话说到头了,此前既往不咎,日后定斩不饶,老何听的清楚,忙对何庭道:“还不快敬石局长一杯,赔个不是,你捡了条命你知道吗。”何庭多会来事,给奉山满上又敬了三杯,奉山喝了一个,何庭喝了仨,奉山又让文澜跟何庭喝一个,以后这事就不许提了。
酒喝的高兴,老田和老何也没把奉山当什么局长,因为两个人都没想过把奉山当靠山升官发财,心中没鬼自然洒脱,奉山也乐意跟豪爽之人同乐,文澜又不敢搅大家雅兴,这顿饭乐乐呵呵的就吃完了。
回到家里奉山把今天的事给文珊讲了一遍,又问文澜跟何庭到底怎么回事,文澜说自己跟何庭认识已久,在奉天城里只有有赌局必定二人同去,熟识的很。那天在农舍聚赌也是何庭带自己去的,最后两方人动手也是何庭先操的家伙,甚至短命那位也是因为何庭,自己是吃瓜烙倒了大霉了。
石奉山告诉文珊自己打了文澜,文珊有点心疼但也知道这兄弟该打,奉山跟文澜说明这里面的厉害。
文澜欠钱这事两人惹恼了帮会,帮会是督察处的主子,督察处是咱们的上司,犯了这些人,就算咱们哥俩不干这差事了,他们也饶不了咱们,扒了这身皮不说,还得把咱们赶出奉天城,不挑断咱们手筋脚筋那算是给了面子,你文澜也是久混赌场,欠钱不还的哪个会有好下场,断手断脚的又不是没见过,奉山自己不懂道上的规矩,以为有王法护着就扣了帮会的人,后面的事谁也知道,若不是田五牛舍出脸来出头,咱们这家人就算完犊子了。
文澜听的眼直,他可没想过还有这么多事,头几天还很害怕,事情一过又都忘了,反正今天抽自己嘴巴不行,这事早晚得找回来。
石奉山也知道打了文澜早晚是个事,今天得把话说明白以免日后这小子回家告状。
“今儿我打了你,那也是给人家看的,你当人家面指正何庭是凶手,你让我怎么办,我是抓他还是抓你,他要是凶犯我就得抓他,他要不是凶犯我就得抓你,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文澜一听这话,转了转眼珠,好像有理。
“人家老田老何是咱们救命恩人,我不打你把这句话截住,往下怎么办,恩人的大恩未报直接变仇人了?你能不能长点脑子,那田五牛跟帮会,土匪都有交情,还肯帮我脱难,在他面前抓这个逮那个,你当警局是咱们家开的?”
文澜低头不吭气了,毛病都是家里惯的,现在自己是警察,姐夫又是局长,那还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哪想过这么复杂的事。
事说开了就好办,文珊又劝了文澜几句,让他以后不要莽撞,凡事多长个心眼。文澜也不说话,满肚子怨气回屋睡觉去了。
石奉山跟媳妇把这档子事儿掰开了说,说眼下城里不好混了,虽然身为警察局长可任嘛不是,遇到大事自己做不了主,还得防着各方势力使坏儿下绊子,再这么下去差事可就没法干了。
文珊没想到警察局长竟然是这么个差事,钱挣不到可不能把命搭上,告诉奉山能干就干,干不了辞职,做点小买卖有口饭吃得了。有媳妇这话奉山心里有了底,帮会那些丧良心的买卖自己不想参与,给自己分账也不想要,再把自己惹翻就不干了,见天的揪着心谁也受不了。
过了这道坎一切恢复正常,局里也没什么大案,月初帮会给自己送了张银票,二百两,奉山吓坏了,自己跟着分点账就得这么多钱,帮会的买卖得赚多少啊,这些钱都是带血的,不得好花。
让媳妇把银票收好,一个子儿都不能花,有朝一日没准人家就得要回去,跟这些人打交道心里是真没底。
原本想去宋局长那回应一声,想想还是算了,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跟帮会同流合污的嘴脸,寒惨。自己爹一生威名,结果亲信和儿子都变成见利忘义的小人,爹爹泉下有知必当死不瞑目。
差事就那么回事了,石奉山有空就去北市场转转,跟街面上的五行八作混的熟络。以前奉天大少仰着脖走路,根本就不瞧那些小门小户,眼下身为局长倒跟大伙混的不错,这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老何还是撂地说书,也没人找他麻烦了,石奉山有空就去捧场,打赏自然不少,弄的老何很难为情。说要换个地儿说书,俗话讲无功不受禄,这么捧担待不起呀。奉山倒是乐不得,跟老何半开玩笑半认真,说打赏的钱里头有一半是拜师费,有一天自己没营生了就跟老何拜师学书,老何说您这局长要是没营生做了,那我们平头百姓岂不早就饿死了。
转眼过了年,街面上还真消停,主要是大军头们不打仗了,家家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杀人越货的也不进奉天城,城外的有官军经管与警察无关。
这一天石奉山换好便服正要出门逛北市场,院子里有人吵嚷,奉山出门一看,是俩警察带着个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铁鹰。
铁大哥可有日子没见了,自己没空泡茶馆,铁鹰也没来找过自己,自己还纳闷这大哥去哪发财了,今天怎么跟警察一起进了警局。
石奉山喝止警察,铁鹰也瞧见了奉山,抻抻身上的袍子:“告诉你们局长是我兄弟,让你们别这么毛躁,不信啊,现在你们瞧瞧,石局长是我什么人。”奉山不爱听铁鹰这么说话,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跟自己扯这么近可不是好事。
俩警察看出来局长跟铁鹰挺熟,也就不拉扯他了,跟奉山报告因何带铁鹰回来,奉山一听眉头紧皱,铁大哥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