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溥仪手里诳出个同窑同款的盘子,六爷爱不释手,正得意之际忽然发现个问题,这盘子上画的尉迟恭,那盘子上画的秦叔宝,这俩玩意它不一样啊,再者说俩盘子品相也不同,这可怎么去替换菅直手里那个,马掌柜给出这主意耽误事了。
喊阿文过来说起这事,虽说阿文从齐天敬手里得到的盘子,但也没仔细瞧过,又脏又旧的东西姑娘家不稀罕,一直由老妈子保管直到让六爷拿去卖掉,今儿听六爷这么一说也觉得新京这趟白折腾了。两个人一时都没了主意,本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眼下东风到了,没想到却来个西风借不上劲,六爷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阿文坐一边驻着下巴想辙,哥俩这下全傻了。大元官窑的物件仿不出来,从当今皇上手里倒腾出来的同款同窑的又用不上,菅直可能并不急于要那对珠子,可六爷急着要那只盘子,这么背时的事全让自己赶上了。六爷坐于一角抽着闷烟,阿文过了会好像琢磨明白这事,走到六爷身旁道:“虽说两只盘子不同,但同窑同款,菅直只说替换,至于细节是否相同也就只有菅直说了算,他能点头这事就能成,但只怕他看见这只后另一只也不想给你了。”
阿文的话让六爷有了点希望,开始合计怎么用这只盘子去换菅直手里那只。菅直原本就是想敷衍自己,或者说拖延时间妄图通过自己一网打尽抗日人士,但自己那对儿珠子和元青花盘子绝对不会任自己拿走,用珠子和这只盘子换取菅直手里那只,过后也得被对方搞回去,没准自己还得搭上性命,菅直如果知道这盘子有一对儿一定会很高兴,没准贪财心切还真就同意调换。想到这六爷心里宽松了一些,跟阿文说出自己的想法,阿文说反正那只得不到这只也没用,现在手里这只也算是个筹码,拿去试试,要是不行咱们就想办法去抢得了。一说到抢阿文两只眼睛露出股狠劲,六爷看了都怕,就是这个主意,眼看快到中午,六爷包好盘子放进里怀准备去找菅直,二虎还没回来,阿文要开车送六爷过去,六爷说别介,太张扬了怕惹人注目,自己还是叫洋车前去。
洋车奔往关东军司令部,一路上六爷琢磨怎么开口找辙才能让菅直动心,还得不能让他扣下这只那只也不给,最好是今儿就能成交,把珠子和这盘子都给菅直留下,自己个儿拿着另一只喊上阿文直奔荒地沟城隍庙,把那件揪心的大事立刻办了。想到这一摸身上忘记带上那个木盒,此刻洋车已经行至北市场,六爷叫洋车调头返回王府拿样东西,车夫停步调转车头,还没等再次跨步跑起来,忽然有人呼喊:“六爷,六爷,您怎么看见我了还往回走啊,小的近日可没得罪您。”寻声望去,贺长发一路小跑正奔六爷过来,六爷眉头一皱,这当口遇见这倒霉蛋丧气的很。贺长发跑到近前,六爷说还有正事改天再聊,贺长发左右看看嘴凑到六爷耳边:“爷,小的跟原来营里的弟兄喝酒时听说,营里的弟兄正忙着把库房里的物件打包编号,看样近日有大批古玩离开奉天送往大连,从海路回日本,日本人从来没有这样大规模的运送东西,看这阵势是要卷包会了”六爷嗯了一声,听贺长发这话儿日本人要跑,可关外的日军没有一丝败相,关内也没听说国军打了什么大胜仗,美国人虽然厉害可也没有打到日本,这帮强盗倒是急着跑什么,菅直要是忙着逃跑,不但自己那盘子拿不回来,没准对方还会急着抓捕自己抢夺宝珠,自己眼下这一去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六爷本来就已经思维混乱,贺长发再给报了这么个信算彻底晕了头,去还是不去一时又没了主意,想想贺长发这小子不完全可信,还是先去找赵平问问再做打算。六爷假装对这事不太上心,敷衍道:“日本人把值钱的都运走是怕你这样的偷盗,我看这事干的不赖。”贺长发苦笑一声:“六爷哎,这都什么时候晚了您还拿我取笑,对了,还有件事您一准儿不知道,赵平赵署长被宪兵队抓了,听说他把自己媳妇打死了,不知真假,我倒是觉得是吃了他弟弟的瓜络,他弟弟那抗联头子杀了不少皇军,日本人早就想办他们哥俩,赵署长没少帮他弟弟,估摸有事败露了。”啊?!赵平被日本宪兵抓了,六爷脑袋轰的一下,心梗差点犯了,在座位上摇了摇差点倒头栽下去,贺长发没想到六爷这么大反应,吓得一把拉住六爷,车夫也被吓够呛,忙问要不要先去医院。六爷稳稳精神,贺长发的话都是道听途说,不一定为真,可既然有这消息绝不是空穴来风,那天赵平说打死了自己媳妇,六爷一直在担心他如何处理后事,也是赶上赵安进北平,自己去新京,就没特意关心这事,没想到还真响了,一时五雷轰顶后悔不已。
菅直那是不能去了,保不齐菅直和伊藤正侯着自己,进门就逮走,还是先回王府跟阿文商量一下,再派些人手出去打探打探。
六爷摆手叫贺长发让开,命车夫回转王府,贺长发望着六爷背影叹气道:
“六爷你纵手眼通天也救不出赵署长,也是咱没那个命,扯旗造反建功立业这事算没了。”洋车到了王府,六爷付了车费跌跌撞撞来在后院,一进屋便瘫倒在椅子上,阿文见六爷刚出去就回来还失魂落魄忙问出了什么事,六爷道半路遇上熟人,说赵平因打死自己媳妇被日本宪兵队给抓了,这罪过定死无疑,哥哥救了弟弟反倒搭上自己性命,这桩事跟戏文里一样,接下来弟弟就得劫牢反狱法场救人。阿文喊人端来茶水,说六爷你那戏文先停停,喝点水安稳安稳,赵平被抓这事没传到阿文耳朵里,看来是秘密抓捕,既然是秘密抓捕就说明证据不清,还没确定赵平就是凶手,或者说不想让大家知道警察署长打死了日本媳妇长了中国人志气,在这乱猜没用,还是先找人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六爷说官府那边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赵平被抓,抓他的人就是伊藤,同谋也有菅直,自己可没地方扫听这事,这要是问到伊藤头上,伊藤肯定请自己喝酒,酒桌上就带走跟赵平作伴去了。阿文笑了,说让六爷放心,满奉天城没人抓你,你有神佛保佑,这片土地只有阎王爷可以要你的命,没有其他因果将你囚禁,放心好了。六爷身上没什么法术,也不知道到底有谁保着自己,虽说阿文从来不骗自己,可若有神佛蒙了阿文那也没辙,尽管到目前为止没人囚过自己,可眼下不同,很多事都已败露,被日本人抓走也属正常。阿文本不担心有人抓捕六爷,于是说自己派手下人等出去打探,有了些眉目后六爷可以去找伊藤救人,伊藤不会抓捕六爷,菅直那边也不用担心,他那点道行排不上末流,根本不敢打六爷主意,六爷放心前去与其交涉便可,六爷心说甭来这套,日本人翻脸那就晚了,被抓的又不是你,要不你去试试。
阿文知道六爷那点心眼,竖目道:“范有贤,你听好了,虽然没有明媒正娶拜堂成亲,可现在咱们也算夫妻,我能把自己爷们儿往大牢里推?我也太贤惠了吧。”六爷一脸苦笑,就这媳妇见天的坏主意让自己去做,早晚有一天把自己卖咯,到老到老还娶了房这么能耐的媳妇,真是苍天有眼佛光普照啊。阿文不再理会六爷,出屋门安排人手出去打探,吃罢午饭后有人回来禀报,说赵平真的被捕,现在关押在关东军宪兵队,因为和伊藤是同学还是满洲国官员就没有打入监牢,看押在一间寝室里,倒也没受皮肉之苦,关了三天还没审讯,日本人想怎么处置都不知道。到了傍晚时候又有人带信儿回来,说是有人在郊外发现赵平媳妇的尸首,问到赵平头上的时候赵平有作案时间,一查枪又少了颗子弹,正是死者体内枪弹,虽然赵平不承认是杀人凶手可眼下最大的嫌疑非他莫属,这就先把他抓了,他不承认又没人敢对他用刑,伊藤几天没露面,只能关在那里挂着,未来如何没人知道,得再有证据才能过堂审案,目前仅靠子弹做不了证据,谁能平白无故打死自己媳妇,说不通。
听这消息六爷和阿文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还没确定赵平就是凶手,这样一来还有搭救的可能,至于怎么为赵平开脱罪责一时没有主意,阿文让六爷先去休息,晚上各自静下来想想,明天一早再商量对策,盘子的事先搁一边撂撂,救出赵平才最重要,近一年多来赵平做了不少好事,虽然此人没有表明与日本决裂,可连自己媳妇都舍得干掉还要求人家做什么呢。一夜无书,第二天早饭时阿文还是劝说六爷去见菅直,见面时故意提起赵平,让菅直想办法搭救赵平,条件是不但把珠子交还天皇,自己那只也不要了,只要暂借三日祭祖,而从溥仪手里拿回来这只也送给菅直,元青花的盘子配成一对便可价值连城,不怕他菅直不见财起意动了贪心,到那时诸事都将迎刃 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