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会谈虎色变,美国人会谈鳄色变。
不久前一对来自芝加哥的夫妇带着两岁的小孩在佛罗里达的Disney乐园的池塘边游玩。虽然池塘边写着“鳄鱼危险”的警告牌,夫妇俩好像没注意。小孩走进了池塘边的浅水滩。突然一条鳄鱼从水中飞出,拽着小孩就往池里去。转眼睛间,这可爱,活泼的小男孩就消失在这对夫妇的视线里……。
第二天,鳄鱼被捉到了。剖腹开膛,小孩也找到了。十分可惜。
鳄鱼在佛罗里达是受保护动物,遍遍皆是。只要有淡水,有湖,有河流的地方就有鳄鱼。
我在佛罗里达生活了16年,看到过很多鳄鱼,也听说过很多鳄鱼的故事。
佛罗里达大学有个高尔夫球场,风景秀丽。置身其间,好像就在欧洲中世纪的油画之中。去打过几次球,那里有好几个池塘。
有一次我把球打进了池塘,小心翼翼到池塘边去找球。正准备弯腰捡球,忽然看到一条大鳄鱼就在一尺之遥,鳄视眈眈。
再见吧球儿。
一身冷汗,赶紧逃之夭夭。
在甘城(Gainesville) 有一家中餐馆,称筷子饭店。店堂正北有一个不小的湖。店家煞费心思的在水面上搭起了一个平台,放上10几张餐桌。
一次我与夫人一起去吃饭。夕阳西下,客人们一边用餐,一边观赏脚下几十条鳄鱼,来回游戈。突然,店家往水里丢了一大块鸡肉,鳄鱼们一阵轰抢。
多数客人兴趣十足,也有人神情紧张。 如果你不幸失足,掉进水里,那你就很快就会变成鳄鱼口中的晚餐。
Miami有一个鳄鱼公园。每次有客人来访,我都带他们去游览。那里饲养了成百上千条大大小小的鳄鱼。
最有刺激的是看鳄鱼训养员的表演。那彪形大汉从水里死拽硬拖的拉出一条2-3 米长的大鳄鱼。放在地上,骑在背上。那鳄鱼的尾巴还在拼命左右乱打。不小心被它敲到,也许会半命呜呼。
那大汉两手死死地扒开鳄鱼的大嘴。将上下唇分成90度,下唇平摆,上唇直立。然后他又用自己的下巴去扣住鳄鱼的上唇,(悄悄的避开鳄鱼的尖牙利齿),双手挺直向后,来个人鱼展翅。
嘿,好家伙。人和鳄鱼亲嘴。看表演的人都已经一个个胆战心惊,手心出汗。这大汉如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鱼口,一命呜呼。
上面这些,都是说说的。别处的鳄鱼,离我家还很远。
不久前,我真正地感到了鳄鱼的威胁。
我们搬进了奥兰多北面的新居。我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那房子坐西朝东,正面是佛罗里达的第三大湖,哈里斯湖。
住房与湖面隔了一片绿色的草地,一条弯弯的石头小路从草地上走过。小路尽头就是湖面。湖边长了很多10几米高的水杉,郁郁葱葱。树荫底下是一片漫漫的水草。
白天鱼鸟成群,晚上虫鸣蛙叫。
一条长长的小木桥连接着石头路,两边有齐腰高的围栏。小木桥尽头是一个船台,放了两个皮划艇,一个摩托艇。
湖面很大,最宽处有10公里。湖对面的房子和树林看上去像一条湖平线。
我喜欢运动,刚刚搬进来时几乎每星期都要去划船几个小时。
湖上风平浪静,天高云阔,十分惬意。
但是这水底下的鳄鱼还是我的一块心病。
我问过邻居:“这湖里的鳄鱼有危险吗?”
“问题不大,只要你不去麻烦它,尤其小孩和小狗不要在岸边的水里玩,这是鳄鱼这喜欢的”。
鳄鱼的习性是喜欢早晚出没,白天睡觉。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我照例与夫人一起去湖边散步,看晚霞,观月出。
刚到船台就看到一条大鳄鱼高高的昂着头,在船台几米处的水里游戈。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我们也不违避,继续巡逻。
这鳄鱼好像在说 “你们怎么来了?我的祖祖辈辈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几千万年,这片水域是我的。”
第二天早上,上班前我想去看看朝霞,看看日出。刚走出那条弯弯的小路,还没上桥,就见到那条鳄鱼静静地埋伏在岸边的水草丛里,目光直接射向我。2-3米之远。估计那鳄鱼足有2米多长。
美国人为了保护自然,湖边一般不修人工堤岸。一条自然的斜坡连接湖岸。没有阻挡,鳄鱼可以直接上岸,发起冲锋。
还好,美国的鳄鱼与非洲的鳄鱼不一样。美国的鳄鱼一般不上岸。
以前有个专们在马戏团训练狮子老虎的病人告诉我:“训练凶猛野兽的关键在于你必须用眼睛盯着它,告诉它你比它厉害,这样动物就不敢攻击你。”
这次我没有后退,与鳄鱼互相观望了一阵。互不示弱。后来鳄鱼走了,我也上班去了。
星期六,儿子邀请了一大帮高中的同学来我家玩,参观我们的新居。开始这帮孩子在游泳池里玩,后来在大树底下荡秋千,我也不在意。
忽然我家那外甥跑来,神色慌张 “Uncle, 不好了,他们跳进湖里游泳去了。”
我抬头望湖边看去,这帮不要命的孩子果然在鳄鱼出没的水里玩。
我赶紧三步两脚的飞到湖边,历声喊着 “起来,快起来,湖里有鳄鱼。”
现在孩子们比我小时候听话多了。先是愣愣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一个个从容地从船台边的护梯上爬出水来。
儿子还笑眯眯地问我 “爸,你为什么这么凶,把我的朋友都吓坏了,我们没有发现鳄鱼。”
哭笑不得。
为了儿子的安全,我决心在后院去除鳄鱼。
那天上班,我问了我的助理,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我家后院发现了大鳄鱼,我可以用打猎的步枪打鳄鱼吗?我家里有枪,有子弹。”
“不行,佛罗里达法律规定,只能由持有专业鳄鱼捕猎执照的人,才可以捕鳄鱼。”
在美国什么都要讲法律,做什么都要有执照,捕鱼也不例外。
电话1800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求助。
等我下班回家,已经有一个专业渔夫等在门口。
看那人30岁左右,个子不大,1米60不到,皮肤黝黑。远比不上迈阿密那个与鳄鱼拼搏的彪形大汉强壮。我在怀疑他是否能抓住鳄鱼。唯一令人信服的是他态度挺好,而且是免费服务。
别怀疑了,人家是有捕鳄鱼执照的。
我带着他,看了水边的地形,告诉他鳄鱼出没的地方。
只见他从车里掏出一块黑乎乎,臭哄哄的东西,“这是猪肺,鳄鱼爱吃的。”
呃……。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胃底好像有一种向上的条件反射。还好刚下班,胃里是空的。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巨大的鱼钩,把黏糊糊的猪肺钩上。在那天鳄鱼埋伏的岸边敲下一个小木桩,用绳索拴上鱼钩和猪肺。
守株待鱼开始了。
“叮铃铃”
第二天早上6点,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从梦里惊醒。
“先生,鳄鱼上钩了吗?”
是那捕鱼人打来的。
“对不起,我还没起床。”
还挺认真负责。
“叮铃铃”
下午5点,我还没离开办公室,又是一个电话。
“先生,鳄鱼上钩了吗?”
“对不起,我还没下班。”
太负责任了!
开车回到家里,这小伙子已经在水边工作了。
“先生,我把鱼钩和猪肺换了一个位置。这样才有更多的机会钓上鳄鱼。”
以后三天,每天在我起床和下班前都会接到他的电话,都是同样的问题。我也是同样的回答。
捕鱼人终于对我失去了信心。没有培养前途。
后来几天他不给我打电话了。每天早上我刚起床,透过窗户,远远地总可以看到他在水边东张西望,换鱼饵,敲鱼桩。
第七天早上醒来,我从窗户望去。
“有情况”。我兴奋地告诉自己。
与往日不同,这捕鱼人已经下到水里去了。
赶紧穿上衣服,往水边跑。
只见那捕鱼人坐在我的小划艇上,赤手空拳。一手扶着船台的木桩,稳住小划艇。另一手拿着一条细细的木棒,在水里东碰西触。好像在找什么。
“怎么啦?” 我问。
“鳄鱼已经上钩,在水底下。我先要把连接鱼钩的绳子拉起来,才能把鳄鱼拉出水来。”
我差点笑了起来。凭他手中的那根笔直的小木条,怎么能捞起钓鱼绳。
姜太公钓鱼用直钩。没错,就是他。
我跑回家,找了个农具钉钯,递给他。
捞了好久,一条白白的绳索终于露出了水面。再顺藤摸瓜,他用两手把绳索慢慢地往上拉。我在船台上,用钉钯稳住小划艇。
我们都知道拉上来的是什么,千万小心,不能翻船,否则那捕鱼人会有生命危险。
屏住呼吸。
慢慢地,慢慢地拉。
鳄鱼头终于被拉出了手面。还好,那鳄鱼口是闭着的。鱼钩和鱼饵早已被吞进鳄鱼的胃里。只有那条绳从鳄鱼的口中出来。
那人眼明手快。左手拎着绳索,右手迅速抓住刚刚露出水面的鳄鱼上下唇,不能让它张嘴!左手又飞快地绕着鳄鱼的上下唇绕了几圈。
鳄鱼口封住了。安全了。
上岸了。凶恶的敌人忽然变成了温和的朋友。他用一只手揽腰抱起鳄鱼,另一只手摇摇晃晃地把小划艇划到岸边。
小伙子像抱小孩一样的抱着那鳄鱼,脸上笑眯眯的。那鳄鱼在他的怀里也十分的温顺。好像睡着了。
他抱着那鳄鱼走了,留下的只是这张照片。
鱼去匆匆。
五年了,我的船台周围再也没有鳄鱼出没。
在湖的其他地区,划船时常常还可以看到鳄鱼。
我们还是友好相处,互不侵犯。
虽然语言不通,但经常还是互相行个注目礼,就各奔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