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同龄人比起来,我看球的历史并不算太长。
八十年代足球刚刚热起来的时候,我在上中学。八六年世界杯如火如荼的时候,世界杯对我来说只是听来的马拉多纳的名字和初中班主任那里看到的某期《新体育》杂志上的马拉多纳封面照片。
上了高中,身边的同学们踢球的多了起来,操场上踢球的身影里从来都没有我。因为上学早,我比大多数同学小两岁。那个年龄段,小两岁那身体发育就差好大一截。身体瘦弱的我很怕身体对抗,根本没法和同学们一起踢球。有同学开始看意甲联赛的转播和欧洲杯,足球对于我来说还是另一个世界。九零年的意大利之夏对我一点都没有影响。
上了大学,我还是依着惯性对足球继续不感兴趣。那时候同学们踢球看球的就更多了,学校里班级,系里的联赛轰轰烈烈。除了校联赛的决赛去给系队加过油之外,足球还是和我的世界基本绝缘。九四年美国世界杯,学校在大礼堂放了好几个大电视给球迷同学看球,半夜里球迷们看球人山人海,在礼堂外都能听见里面时不时传出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但是这样的热情也没有在我这里引起一点点的共鸣,那年暑假回家后,发现甚至我爸和弟弟都熬夜看了巴西和意大利的决赛。那年的世界杯,我从电视体育节目的重播中只记住了留着马尾辫的巴乔的忧郁。
转变发生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那时候我们做毕业论文,一整个学期都泡在实验室里。我和同班同学汇在一个实验室。汇是个十足的球迷,除了踢球,看球,还买各种体育类的报纸和杂志看。每星期四的中午,他必买一张《体坛周报》,中午看不完,下午就带到实验室来看。于是我就在实验之余也开始借他的报纸读了起来。《体坛周报》是当年非常热的一张体育周报。很多球迷朋友想必都记得那时候体坛周报的热度吧。那报纸一般是周四到兰州,于是周四中午学校里会有大批的球迷到校外的报刊亭去买报,到了下午出去往往就买不到了。对于那个时候没有电视和网络的大学生来说,收音机和报纸杂志就是最主要的体育信息来源,而《体坛周报》无疑是其中的翘楚。
说是《体坛周报》,其实有一半多的篇幅是有关足球的。那时候的《体坛》,对各项国内国际足球赛事的报道全面详实,评论非常专业有深度。和另一份足球大报《足球》比起来,它们的文章水平就好比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中学生。我一读起来就慢慢喜欢上这张报纸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慢慢地在我面前展开了。那时候的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如火如荼,郝海东,黎兵们正玄衣怒马,中国足球在亚洲也没有那么不堪。世界足坛则是更加精彩纷呈,亚平宁还是小世界杯,巴乔和马尔蒂尼正是当打之年,因扎吉和巴蒂才初出茅庐,西勒在英超的射手榜正一骑绝尘,而罗纳尔多才刚刚踏上欧陆。足坛是各路豪杰竞相绽放青春才华和热情的战场。那个时候的足坛,也是各种战术争艳的时候,442,532,352,451在各队也是各行其道。原来足球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个运动,难怪能吸引全世界的关注。除了读报纸,实验之余我也和汇开始聊一些体育的东西。一个学期下来,我也慢慢成了一个球迷。说来奇怪吧,我既不踢球,也不看球,就读报读了几个月就成了一个球迷。
做完了毕业论文,我就变成了一个球迷,而且不仅看报纸,而且开始看球了。那一年,正是国家队和国安队在各项外战中捍卫中国足球荣誉的时候,工体不败的神话伴随着中国足球职业化的浪潮把国内的足球热带上了一个历史的新高度。学校附近的电影院总是有每次国家队的外战的实况转播,于是我也开始和同学一同去给中国队加油。一大帮子人挤在一个小礼堂里看球果然热闹。 中国队进攻的时候大家一起加油,进了一个球全场欢声雷动,错失一个良机则一片叹惜。如果是被对手攻进一个,那就是一片寂静,间有几声叫骂。通过观看这些比赛,对照《体坛周报》上的技术分析,于是我的理论知识变成了直观的队比赛中技战术的理解,我的球迷的层次就又上了一个台阶。
毕业了,汇去了广州,我留校工作。一个新的习惯养成了,往后的日子里,我每周四中午都会去买一份《体坛周报》来读,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我出国。96年的夏天在北京碰到汇说起这事,跟他抱怨这个新的习惯的消费,要求他给报销部分买报的开销,他哈哈一笑。
那年我们留校的年轻人都被安排住在学校的一字楼三楼。一百多号人,俩人一间宿舍,俨然又是一段新的学生生活。
没有了繁忙的课业,晚饭后互相走动串门,没多久大家就熟悉了。虽然是各自系里头讲师,助教的小字辈,可是那会儿的年轻人志向都比较大,至少在口头上是这样的。我们私下里开玩笑常常彼此都院长,院士的称呼开了。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自然很容易有共同的爱好。很快我就找到了一批球迷朋友,其中最投机的就是周院长。
周院长的宿舍在我的斜对门,他的宿舍后来成了我最常去串门的宿舍之一。他是陇西人士,历史系新科硕士,留在历史系做讲师。周院长戴着一副深度眼镜,中等身高,人长得极瘦,可以说是我在兰大见过的最瘦的人。平常他穿衣不太修边幅,夏天的时候穿体恤衫永远是只把前摆曳到裤子里,而后摆就在后面空荡荡的晃着,加上他走路很快的步幅,那样子就好像一个套着件大褂的稻草人随风飘来飘去。周院长低头疾走的画面当年也是一字楼走道的一景。
我和周院长经常在一起下围棋,打羽毛球,但是聊的最多的还是足球。让我吃惊的是,周院长这样的身材不仅踢球,而且居然是当年历史系足球队的主力前锋。他还颇为不满地说上了研究生后研究生队居然把他拒之门外,原因是他们历史系队在校内联赛中只是乙级队,从未晋级过甲级球队。他说他最佩服的前锋是巴西人卡雷卡,并说他踢球也有点像他。对此我一直持怀疑态度,吾做球迷也晚,没有目睹过卡前辈踢球,只是很难想象一个稻草人一样的球员能够做到巴西队的正印前锋。除了在学校踢球,周院长假期回到家乡也积极踢球。他在老家也有一大帮球友经常一起踢球。他曾经给我看过他们球队的合影,周院长瘦瘦的身材在里头也是很显眼的。
周院长搬进一字楼之后不久就从本地的一个亲戚那里弄来了一台12寸的小黑白电视,于是立刻成了我们那里的稀罕物,印象中男生这边只有两台电视。这台电视周院长主要是用来看体育节目的,除了每天的体育新闻外,就是各个重要的体育比赛,当然这台电视也是对我们这帮穷哥们开放的。每天晚上十点十五的时候,我们就常常拐到周院长宿舍,围站在正在泡脚的周院长身边看中央台的体育新闻。看完了体育新闻,就互道晚安各回各家睡觉了。这几乎成了我们几个的一个固定习惯。
那两年很多重要的体育比赛,我也大都是在周院长那里看了,虽然那只是一台旧的小黑白电视,人多的时候宿舍也显拥挤,但是重要的是一群哥们儿在一起看球的热闹劲儿。周院长和过来看球的中文系刘院长都是懂球的资深球迷,足球知识丰富。他俩看球时经常伴有评论,各有独到的见地,引众人叹服。大伙儿都是熟人,嬉笑怒骂都无拘无束,不时有人冒出一句趣评,众人一片哈哈。在周院长那里看球,虽然屏幕小,但是热闹和舒心可远超外面礼堂。
除了中国队的比赛和少许当年的甲A联赛,那两年里和周院长一起看的最重要的足球比赛就是96年的欧洲杯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欧洲杯的比赛。因为时差的缘故,小组阶段的每天两场比赛的头一场是北京时间的半夜赛完,大伙儿还能看完,而第二场比赛就到了后半夜了。通常我们头一场都是在周院长那里看完,然后很多朋友看完就回去睡了。因为第二场比赛实在太晚,为了不影响周院长室友,我们就把电视搬到我的宿舍。因为我的室友住在外面,我实际上是一个人独居一室,而且我那时上班也不太忙。于是后半夜就主要是我和周院长两人一起看球。当第二场比赛看完,天也已经蒙蒙亮了。那大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们边看边聊,一起目睹了英格兰队兵强马壮却折戟在点球决胜,也看见了捷克黑马的青春风暴,最后见证了阵容不整的老牌劲旅德国队以金球夺冠。我也充分领略了欧洲杯的魅力所在。
那些年的六月里,我们还在周院长那里观看了NBA的总决赛。那也是乔丹的退役后复出后的年代。因为时差的缘故,比赛都是在北京时间的上午进行,我们几个没有课的时候就早早地聚到周院长那里来看比赛。NBA的决赛比赛总是很长,一场比赛都要打超过三个小时。而那台电视因为很老了,到了后来就渐渐就有播放时间长了之后屏幕没有显示光有声音的问题。于是我们就不得不在比赛暂停的间歇赶紧关掉电视几分钟让显像管歇歇,然后再打开来看几分钟。有时候比赛打到关键时刻电视黑了,因为舍不得不中断比赛,我们一伙人不得不看着黑屏听着电视解说靠脑补坚持到下一个比赛暂停或者终场。靠着这台时断时续的旧电视,我们一起见证了乔丹的第二个三连冠伟业。这台破电视当年带给我们的欢乐之珍贵是现在独自守着平板高清大电视的人所无法体会的。
周院长不仅踢球看球,他还写球。那时候他不时在东南某省的一份行业小报发表些球评,因为编辑是他的朋友。他给我读过几篇,颇有见地。比如有一篇是点评96年的甲A联赛,当时联赛刚过三轮,上一年的亚军广州太阳神队以不败战绩位列榜首,而周院长已经根据他们三场比赛的具体数据指出太阳神队虽然积分第一但是却进攻乏力,已经显示疲态,并预测其整个赛季前景不妙。这在当时是非常大胆的预测,因为即使当时如《体坛周报》上也有不少文章在替太阳神队唱赞歌。后来的事实证明周院长的预测极其准确,太阳神队很快就排名暴跌并最终降级。周院长也曾试着往《体坛周报》投过稿,但都没用被录用过。有几次他的文章被人家掐头去尾当作读者提问发表,这很是让他气愤和无奈。
周院长一直想鼓动我和他一起踢球。那时的我经常在篮球场打熬力气,因为没有一点足球基础,我终究没有走上踢球的路。
周院长在一字楼住了两年就考博离开了,他是我们那一层里最早离开的。我们没能在一起观看那一年的世界杯亚洲区十强赛。离开的时候他把那台电视留给了室友李院长,于是我们这帮穷朋友可以继续在那里看球。
第二年,我和很多朋友都考学离开了。因为这么一帮朋友们,那段清贫的日子也变成了一份非常美好的回忆。
出国求学之后,我渐渐和很多一字楼的朋友们丢失了联系。我只知道周院长在南开博士毕业之后找工作去了广州某高校。
去年用上了微信,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张院长,我和周院长又联系上了。和他聊了几次,又看了他的很多微信记录和照片。他终于不那么瘦了。虽然做了教授,人到中年,但是本质上还是原来的那个他。他还在踢球,看球和评球,而且比我们在一字楼那会儿更上层楼了。
周院长说他现在每周至少踢一场球。最近他代表兰大校友队参加广州的高校校友队的联赛,作为主力前锋颇有斩获,目前兰大校友队也在联赛中积分领先。除了在电视上看各种比赛,身在广州,他也成为了恒大队的铁杆球迷,经常到现场看球,并且积极参加各种球迷的活动,乐在其中。
和兰大的时候比起,他的评球也有进步。如今他时有评论文章发表在广州的几份报纸上,并且不时的能够上电台电视台做节目,俨然是一位羊城名人了。
我很是为周院长的现状高兴。那天和张院长聊天说起他,我说周院长现在在广州过得很滋润,张院长说是啊,他人到中年,看淡是非,心情平淡,无大起大落,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则怡然自得。
真的很想有机会再和周院长一起看看球,侃侃球。
前面提到了,周院长离开之后的那个秋天开始了世界杯亚洲区十强赛。那年的十强赛并没有给我留下多少美好的记忆。
因为周院长的离去,我也没有固定的看球的地方,就辗转于几个朋友的家里看了几场主要的比赛。虽然也是和众多朋友一起看的球,但是面对中国队这样的表现,我们始终不能像看欧洲杯或者联赛一样心情放松地看。我和全国的球迷一起高兴过,愤怒过,也曾期盼过,但最终还是伤心结束。很多球迷至今认为那一届的戚家军的实力应该是历届最强中国男足,但是他们的命运似乎在第一场和伊朗队的比赛中就被基本判定了。后面的比赛,虽然我们也算着积分盘点着中国队的理论机会,但是戚家军始终没有努力去抓住那其实一直都伸手可及的命运。
那年寒假,回到阴冷的成都,在一个同学家里玩的时候看到了成都电视台做的一期十强赛总结的节目。在节目的开头,伴随着很多十强赛中的重要镜头串播,飘出的背景音乐是张学友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这歌的前奏回旋的钢琴是那么动人心弦,突然觉得这首歌放在这个节目的片头是非常的合适。于是在我后来的记忆里,这首《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就和那年的十强赛牢牢地交织在了一起。
那也是我唯一的一次看中国队冲击世界杯的电视转播。
时间到了98年,那年最重要的比赛就是法国世界杯了。这也是我成为球迷之后的第一届世界杯。但是我却没能完整地看这届的比赛转播。
那年初夏,我拿到了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录取。单位辞职,准备出国的种种事情,那两个月里忙得一塌糊涂,于是世界杯也是断断续续地看的。小组赛是在兰州看的,和后来的领导看了几场。中间回了趟四川,然后去上海。在上海大姑家熬夜看的两场半决赛。大姑父是几十年的资深球迷,看了好几届的世界杯转播,我这个3年历史的新球迷也可以和他对侃足球。我对各个球队和主要球员的了解,尤其是对巴西和荷兰队比赛的结果的正确预测很是让他吃惊。喜欢踢球的大姑父已经在几年前仙逝了。
看完了半决赛飞新加坡。第一次出国,初到NUS,一个人被住宿吃饭问题搞得很狼狈,于是错过了最后决赛。第二天在学校食堂看新闻,得知风头正劲的罗纳尔多折戟决赛,心中很是惋惜。
两天后,我从临时住所搬到新的宿舍。和新认识的的小个子舍友聊天,话题很自然的就谈到刚刚结束的世界杯。我还在用中文说“齐达内”,而舍友却一口一个“Zidane”,很让我刮目相看。
我的这位舍友姓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个子小小瘦瘦的,看着体重也就刚过100斤的样子。他是北大来的高才生,刚刚本科毕业,过来就读的是经济系。
当时学校给我们这一批新留学生安排的宿舍是一个废弃的军营,离学校很远,乘公交车单程要一个多小时。国大的位置在坡岛的靠近中间的位置,而整个坡岛的东西长度也就32公里,你就可以想象当年我们住的地方是多么的偏远。宿舍周围没有什么吃饭和购物娱乐的地方,第一次出国的我们周末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只有在热带的雨季的豪雨中呆在宿舍聊天。
因为足球的话题,我们很快就熟悉了。他告诉我他中学大学都踢球。最让我吃惊的是,虽然小付看着身材瘦瘦小小的,却是正经有证的足球国家二级运动员。国家级运动员在我印象中是一个很高的运动水平。想当年高中和大学的时候,全校都只有很少几个同学达到了国家三级运动员的标准,那都是校运会上叱咤风云神一般的选手。没想到小付看着这么瘦弱的北大高才生居然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原来小付是老家是天津,上中学的时候踢球他是校队的主力中场。高三的时候他们参加天津市中学生联赛最终获得了亚军,根据规定那年的冠亚军球队全队都得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证书。他说那年的冠军是天津市体校队,于根伟正是队里的主力前锋,决赛的时候进了他们3个球。天津是传统的足球城市,能和于根伟同场竞技,想来小付的水平真的厉害。看来真的人不可以相貌。
对于中国球员的训练水平,小付颇多诟病,从戚务生的田径队到著名的十二分钟跑。他说他高二的时候一千五百米的成绩就是四分多,对于国足众多大佬十二分钟跑不到三千米的体能非常鄙视。
后来小付告诉我他和朋友做了一个网站,上面有一些他写的足球文章。于是我有空就去访问了。这个网站有点像后来的社交网站,每个人都有一个类似博客的空间。拜读了小付的所有足球文章之后,我对他就只有景仰之情了。
和周院长的球评的最大不同,不仅是小付的文章文采飞扬,而且是对中国足球深深的感情。小付的足球文章有他自己的踢球回忆,更多的是对中国足球的评论。虽然年纪不大,他迷足球的历史却不短,从八六年世界杯开始就熬夜看球了。对于最近十多年的中国足球,他就几乎是了如指掌。
在一篇题为《星如雨下》的文章中,小付列举了中国足坛从八十年代初直到九十年代曾经涌现出过的很有才华球员,从李华筠等老一辈球员一直写到健力宝队的球员。文章一一叙述了这些球员刚出道时的惊艳以及曾经被寄予的期望,以及他们的下落历程。有的是伤病,有的是各种非职业化的自身或非自身的人为因素,最后他们都陨落了,泯然众人矣。无论出道时是多么技惊世界,哪怕是曾经比肩罗马里奥,范巴斯滕,最后中国足球收获的只是是一个个的仲永。中国足球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球迷所有的希望。小付在文章的最后写道,“中国足球曾经星如雨下,现在的我已泪如雨下。”
在另一篇文章里,小付一一描述了他所看过的从519开始中国历届男足的黑色N分钟等折戟各大赛的历史,文章极具画面感,从球员的球衣,发型的细节到当时球场的天气和现场球迷的气氛,让我远在闷热的南洋仿佛都能感觉到那些个夜晚从漆黑的夜空落下的细雨的悲凉。文章的最后,他引用了蒋捷的那首《虞美人,听雨》。显然他的心境已是“而今听雨”的画面,仿佛一个白发老人独自在僧庐下倾听着夜雨。那笔调之萧索,心境之凄凉,很难想象这篇文章是出自一个弱冠青年之手。我想对于小付来说,这是对中国足球爱之愈深,也被伤的愈深吧。确实,从苏永舜那届的国家队开始,一直到97年“最强国家队”,这么多次的失败,确实让很多中国球迷已经哀大于心死了。
现在看来,那时候的中国足球还只是在一个小低谷里,国家队在亚洲应该还算是一支强队,并不是何阿姨所说的二流水平。我们还没有经历后来02年世界杯的出线的高峰,也还没有看到04年之后中国足球愈演愈烈的假球黑哨,和国家队战绩没有底线的下落。现在的中国足球已经彻底是亚洲二三流球队了,坚持还看中国足球的球迷越来越少了。
因为那个宿舍实在是离学校太远,上学太不方便,我们没住多久就纷纷自己找房子搬走了。我和小付一共只住了两个月就各自找到了新的住处。虽然后来还能在学校里偶尔碰到,在国大的两年里我们也没有找机会一起看过球。两年后,我们先后去了美国读博,联系就渐渐断了。如今的他已经是一名意气风发的经济学教授了。我已经很多年不看中国足球了,不知道后来的小付还有没有在看中国足球,还有没有在写中国足球。不知道他后来的足球文章会怎么写?
九八年出了国之后,因为种种的原因,重大球赛我就没能比较完整地看下来过。
两千年的欧洲杯期间,我先是回国度假,然后是准备美国的签证,加班写硕士论文,很多比赛没有看,只有最后的几场重要的比赛跑到一个师兄家半夜去看的。他媳妇不是球迷,早早就睡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看,感觉气氛比起以前在一字楼里一大群朋友看差了许多。我们看到了半决赛圣托尔多的点球奇迹,也惋惜意大利在决赛前把所有的运气都浪费掉了。师兄后来辗转回深圳发展了,好久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零二年的世界杯,是在美国读博士的时候看的,大多数的比赛是和领导一起看的。领导也是多年的球迷,这已经很难得了,俺也不能再挑剔她的知识和热情不足了对吧。好不容易有一次世界大赛搬到东亚举行了,可俺们搬到了西半球,于是还是有时差。中国队的比赛俺们都看了,中间还陪领导去了趟墨西哥出差,一个人在旅馆里观摩了韩国队无耻地黑掉了意大利和西班牙。好在罗纳尔多率领巴西最终圆满登顶,世界杯终究是个靠实力说话的舞台。
零四年的欧洲杯,我做博士的最后一年。倒是不用熬夜看球了,但是大多数的比赛都是在美东时间的下午举行,很多比赛我都是在实验室里和一个印度师弟背着导师用计算机看的。那一年葡萄牙队的巴西老头的命没有硬过希腊队的德国老头,最终成全了一段希腊神话。小印也是个资深球迷,和我很谈得来。他还经常和一帮印度朋友踢球,我发现爱踢球的印度学生居然挺多的。没想到印度的足球水平还不如中国,群众基础倒也不错。小印师弟毕业后转行进了律师事务所,我们还一直有联系。去年他踢球的时候把跟腱弄断了,做了手术,痛苦地恢复了好长时间,算是彻底告别了踢球。现在的他和儿子一起看球,是切尔西队的忠实球迷,今年夏天他们应该很高兴。
零六年世界杯,我在做博士后。那时候大女儿刚刚出生,做实验和养孩子忙得一塌糊涂,比赛都是在家里看的,没有怎么好好看上几场球,有印象的就是意大利队的最后两场比赛了。
零八年欧洲杯的时候,俺们家正短暂两地分居。我一个人在邻州新公司上班,周末跑回去。于是又了时间可以和新同事们一起看球,又有了点以前在国内一帮人一起看球的感觉。我们一起见证了西班牙王朝的建立。那时候的托雷斯真是像风一样的少年。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当初一起看球的5个同事已经全部离开了那家公司,天各一方。
一零年的世界杯,我们家老二已经出生了,又是各种忙,再没有和朋友看过球。留下印象的比赛不多,反而是赛场边不时出现的中文广告印象深刻。
一二年的欧洲杯,我们家已经进入双职工加俩孩子的忙碌生活。比赛就是有空的时候瞄一眼,也就是决赛的时候是周末看了一场完整的比赛。虽然是最近的欧洲杯,却是我印象最淡的一届欧洲杯。
一四年的巴西世界杯,因为是在美洲,几乎没有时差,下了班偶尔可以看看比赛。孩子们也大了些,带着一起看了些比赛,另又给他们在网上找了些球员的比赛集锦看,小朋友们都很感兴趣。他们也认识了梅西和罗纳尔多,结果都成了梅西的球迷。
决赛前的那天中午,和几个朋友在外面野餐,因为都要回去看决赛,我们早早就结束了。一位朋友邀请我们去他家一起看决赛,无奈丫头坚决要回家去看比赛,于是没有成行。哎,丫头是不懂一伙朋友一起看球的乐趣啊。如今那家朋友已经搬到德国好几年了。
那天阿根廷输了决赛,丫头哭了,很伤心。
再然后,一六年欧洲杯,一八年世界杯。比赛看得越来越少,印象也越来越淡,很多球员已经不认识了。用一个朋友的话说,现在退役的球员都比我们年轻很多了。
一年又一年,一届又一届的世界杯,欧洲杯等大赛,就好像是在看一幕幕的大戏,球场上的球员是舞台上的演员,这场大戏有着无数幕的节目,每一个球员只能参演有数的几幕,而我们也不能看完所有的戏剧。在我们身边陪我们看戏的人也在变,朋友,家人,也许最后只剩下我们自己。也许终有一天,我们看足球这场大戏的心境会变成: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