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记忆 -- 再纪初一
初一这样的日子不该有忧愁。
不知从何时起,所有的节日带来的是多愁善感,仪式也早已不需要了。
小时候的年三十是全家团聚吃团圆饭,摆开一年才用一次的八仙桌,有最丰盛的晚餐,有最热的气氛。
孤身一人在外工作的父亲,不管多远、不管要坐多少天的火车,再转汽车,还带着三、四个行李袋回家。
行李袋里是带给我们吃的糖,饼干和其它。
要是现在我们面对面,我想问问父亲,
*你怎么买的火车票?
*火车票多少钱一张?
*从你住的到火车站有多远?
*要坐几趟长途车、公交车?
*火车上有座位吗?
*有站的地方吗?
*要转几趟火车?
*汽车票好买吗?
*要等多久?
*你带来给我们吃的哪里买的?
*要多少钱?
。。。。。。
其实早就没有机会问他了。
希望他没有觉得我们冷漠,只是我们内向不懂事而已。
没有电话、不知道哪一天、不知道能坐上哪趟长途车,我们天天去汽车站等他回家。
看着汽车从转弯处出现,来了一趟又一趟,围着车窗找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终于等到那个期盼的父亲出现。
车站的站长拿来梯子,爬上车顶,解开盖着的帆布,把行李一件一件找到,我们就接着父亲回家。
父亲在家过年的每一天,我的记忆里,一直在干木工活,尽管父亲不是木匠。
不是修这个、就是做新的。堂檐间里搭上架子:又厚又重的刨床板架在两个长条櫈上,就可以开工了。家里楼上的家具都是他自己做的。
我自己做过一个阳台才知道,木工不仅是个力气活,还是个技术活,设计活。
每天天黑了才收工,工具整整齐齐收进一个工具箱里。母亲把刨花和木屑收拾干净放到灶檐间。
然后一家坐圆桌边吃晚饭。
父亲不会喝酒,只有场面上应付才会喝一小杯,喝了脸就红。
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菜,我只记得肯定有黄豆汤,或者醃菜汤。醃菜汤里放几片冬笋和虾米那是奢侈的了。鱼是要年夜饭上才会上,而且要做样子不能动的。
不知道有多长,大概一个月吧?父亲的年假很快就要结束回去上班了。
离开的那一天,母亲把我们叫起来,大家吃了早饭,摸黑就上路去汽车站。
到了车站,通常门还没有开。三三两两早来的徘徊在门口。等站长打开门、都急着进去排队买票,生怕买不到。票上有盖戳的日期和手写的序号。
远远的看见头班车来了,大家依序排着一路横队。可有时候车不停,因为上面已经挤不下更多的人了。
等到车停稳了,排队的纷纷拼命往上挤。
等到看见父亲挤上车,我们帮着站长把行李送上车顶。
目送长途汽车卷起石子路上的尘沙,消失在拐弯处,我们才惆怅的走回家的路上。。。。。。
父亲又要一个人背着几件行李,转公共汽车、转火车回单位一个人的异地生活。
我不知道要多少天父亲能回到工作的地方。
没有电话,不记得多少天以后能收到父亲的信报平安。
不知道父亲经历了多少年,年复又一年,直到父亲退休了回家。才不用再去挤春运的车和人。
可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离开了那个全家团圆的家、那个并不宽敞、甚至有些破败的房子。
那个温馨的记忆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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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还有与父母团聚吃年夜饭的机会了。
不知何时还能有与所有姐弟一起吃年夜饭的机会。
初一
二0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