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 （七十九）手表

二位先生在谈论时局，政治。奎芳奎云二姐妹更加关心自己的家人。

”姆家那三个小子都成了家。要说新社会有什么好处，就是把姆家老三改造好了。他要是再好吃懒做就得饿死。这不，也在纱厂里老老实实上班干活拿工钱。“奎芳说到。

”厂子怎么样啊？每月的定息都按时给吗？“奎云比较关心姐姐的生计问题。

”定息倒是每月都给，但是这两年越来越少，说是棉花供应不足，厂里的产量下降。厂子归了国家，人家给多少咱就拿多少，谁还敢去查账啊？多亏当初听了你家冷先生的话，我如今也有了一份退休金。不然这日子更没法儿过了。“

”您家那三个孩子好歹都在身边。看看我，六个孩子有一半在外地。尚中去年秋天回来出差，看上去还行。不知道老大，老四他们怎么样。‘儿行千里母担忧’真是不假。当妈的总是揪心扒骨地惦记着他们。“

远在邯郸的尚民不知道是否感受到了母亲的惦记。他和素贞的日子也是分外地艰难。邯郸不同于北京，各种食品的供应时断时续。粮食不能保证，政府提供了一些代用品，比如小球藻，橡子面等等。吃下去没有营养，只能骗骗肚子，而且这些东西吃下去，大便干燥就成了问题。

素贞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她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都去挖野菜。春天的榆钱，夏天的槐花都上了她的饭桌。白菜头被她蒸熟后做了主食的一部分。休息日，尚民带着卫星去附近的小河里捕鱼摸虾。但是逐渐地，周围的人都在找能填肚子的东西，野菜和鱼虾几乎没了踪迹。春天里青黄不接，树叶树皮都被大家吃进了肚子。

尚民在市政府的工作很顺利。他的功底扎实，人也勤奋，写的材料在市政府机关有口皆碑。61年初，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到邯郸市检察工作。尚民为市长，市委书记准备的材料内容充实，文笔流畅，很受领导赏识。他有点飘飘然，觉得科里空缺的副科长位置非自己莫属。

转眼到了61年的秋天，此时的粮食供应终于有了保障，一家人可以有了一日三餐。毫无征兆地，一个巨大的灾难向他们走来。

这一天，尚民去公共浴室洗澡。那时的浴室设有床铺，两个小床中间有一个小桌子。床下是个带锁的大抽屉，用来存顾客衣服，鞋子和其它随身物品。洗浴之后，顾客可以在小床上小恬一觉，也可以叫上一壶茶，一碟瓜子花生，休息消遣。尚民去的时候，桌子的另外一边有个中年男人，也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伸出胳膊，向尚民显摆自己腕子上的瑞士手表。尚民说：“我过去也有一只欧米加手表，防水防震。参军前留在北京家里了。“ 那个男人有些不愉快，话里话外地奚落尚民是在吹牛。冷尚民没当一回事，洗完澡就回家了。

到家没多久，来了两位警察。二话不说就把尚民带走了。原来，那位显摆手表的顾客洗完澡，睡醒一觉后发现自己的手表不翼而飞。他到警察局报了案，详细地描述了他和冷尚民的对话，怀疑手表是尚民偷的。

冷尚民一去就是两天两夜，急的素贞团团转。她四处打听没有结果，只能在家等消息。两天后，人放回来了。送他回来的警察对李素贞说：“你丈夫偷了人家的手表，你们要准备一百块钱赔偿费！”说完就走了。

李素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丈夫，只见他蓬头垢面，两眼发直。“你吃错药啦？干嘛偷人家的手表？既然偷了，表呢？赶紧拿出来还给人家啊！”

“你真的以为是我偷的手表吗？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尚民委屈地说。

“既然没偷，为什么要承认？你爸当年为了不认罪宁可丢了工作，你这么连你爸都不如呢？”

“我爸不认罪不过是没有工作，我要是不承认，就是死路一条。”说着，尚民撩起衣服，让素贞看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而且不让吃饭，不让睡觉，非逼着我承认。我是想过趁人不注意一头撞死。但是就算我死了，你和孩子们也逃不了干系。更何况，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我偷的，事情总会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你承认表是你偷的，那表在哪里他们不会追究吗？“素贞十分不解。

”我被逼不过，只好编了瞎话，告诉他们，我因为嫉妒，把手表砸了，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垃圾箱每天都有人收，里面的东西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素贞看着眼前的丈夫，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尚民说的不无道理。他如果一头撞死，就是畏罪自杀。自己和孩子都会受到牵连。但是平白无故承认自己是个小偷也太不可思议了。

尚民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妻子：“素贞，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你就饶了我吧。我这两天都是怎么过的，你大概想都想不到。真的是生不如死。”

“但是钱怎么办呢？家里只有十块钱，还是为了建国和卫星应急存下的。如今让交一百块，咱家就是砸了锅卖铁也还不上啊！”

正在两口子为了手表的事情发愁的时候，一封加急电报送上了门。看了电报的内容，尚民和素贞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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