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 (六十三)转业
就在奎云,奎芳为了各自的产业被改造而痛苦的时候,远在石家庄解放军军事政治大学任教的冷尚民也并不是很开心。他有相当一段时间是特别郁闷的。学生们对他的基础课不感兴趣,教员们的几个圈子他也掺和不进去。他有一种对着空气挥拳,找不到地方着力的感觉。一年四季,形单影只,非常寂寞。他生性是个活泼爱热闹的人,如今家人不在身边,同事之间也没什么私人交往。军队是个纪律严明的地方,解放军不同于过去的旧警察,不是可以随便就逃跑的。平时多出的时间只能拿去看看电影,去图书馆借几本书来打发日子。
生活也不便利。他和妻子素贞两地分居,每年只有一次探亲假。本来他们可以各自休一次探亲假,这样就可以一年见面两次。但是素贞需要利用假期回北京照顾自己的母亲和他们的儿子,建国。因为住房的不便利,尚民又不能到东北去看望素贞,所以同时休假,一起回京就是他们的唯一选择。他向学校领导提出请求,帮助把素贞调到石家庄工作。学校的答复是,尚民不够带家属的条件,学校跟地方没有直接的行政关系,没办法帮助素贞的调动。
尽管尚民努力地工作,积极地适应周围的环境,千方百计地与战友,学员搞好关系,但是他总是跟不上其他人的脚步。每年的评语都很平淡。入党,提干等等对于尚民来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他自己也很清楚,在军队里,非党员要想提干是很困难的。但是如果级别提不上去,就不能解决家属随军的问题,他和素贞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愿望也就没有希望。每次想到这些,尚民就有一种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的烦恼。
学校领导及时地将他从讲课无人闻听的尴尬局面里解救了出来。他被分配去搞教材整理工作。这项工作充分发挥了冷尚民饱读诗书,语句精准的特长。他没有意识到,他父亲冷先生当年就是从编教材开始逐渐走向著名教授,学者的地位的。他一向觉得自己跟父亲格格不入,从未想过他们父子还有过共同的经历。
编写教材是一个非常繁杂,细致的工作。各种材料堆积如山。如何能够在广淼的知识海洋里捞出相关方面最经典,最值得汲取的精华,实在是一门学问,一门艺术。冷尚民从小就有博学强记的特质。他在大学里学过古汉语,法律。平时在家常常看各种各样的杂书。读书在他的业余生活中占了好大的比例。许多过去看似无关紧要的知识如今都为他提供了方便。有些东西似曾记得,到图书馆去查书就可以找到答案。如果连一点儿影子都不知道,书也就无从查起。
很快,大家有什么问题都来请教尚民,他一时之间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使他感到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工作的积极性空前地高涨了起来。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忘记了思念家人的烦恼,没有了感受周围没有知心朋友的寂寞。
教材编辑工作结束后,尚民立了功,获得了二等功奖章。他高兴的像个孩子。多少年来,他的学习,工作,人生第一次得到了如此充分的肯定。他感觉自己离入党,提干近了好大一步。
就在冷尚民沾沾自喜的时候,领导找他谈了话。领导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军委决定改编解放军军政大学。一部分教员将被调往其它解放军学院,而另一部分教员将转业到地方。冷尚民被划在第二部分人中间。那一年他三十四岁,军职不过是个教员,而且他也没入党。他的这些条件决定了他没有资格继续留在部队里。
这个消息对冷尚民的打击很大。六年多来,虽然在军政大学里的工作并不如意,但是他毕竟是社会上人人羡慕的解放军干部。如今要被迫脱下军装,转业到地方工作。今后将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在哪里工作还都有待组织安排。
十分沮丧的尚民回到了宿舍。几个跟他条件,背景类似的同事都得到了同样的消息。这使得尚民的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安慰。他有一种感觉,他们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国伊始,各个地方都需要有文化的人才。所以那个时候,子弟兵张开热情的双臂拥抱他们入怀。如今稳定了,回过头来好好审视一下他们这批人,才发现他们的不伦不类。看来离开军队是迟早的事。只盼组织能给自己在家乡北京分配一个好一点儿的单位,能够让他有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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