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二度

白梅 （一）

白梅是我的校友。1978年北京的春天，迎春花盛开的时候，我们新生入学了。在新生欢迎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白梅。浅蓝色的外衣，雪白的围巾，亭亭玉立，温文尔雅。在我们这群“无花的蔷薇“中，她是那么的突出。我当时在想，她学理工真的是走错门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应该去北影。

大学的四年里，我们在同一个系但不同专业。和白梅的交道缘于共青团。她是系里的组织委员，我是班里的。每个月到她那里去交一次班里的团费。白梅不止长得端庄美丽，而且聪明上进，成绩优秀。当年常想，什么样的小周郎能配得上这么优秀的神仙美女呢？

白梅为人大方，诚恳。据说她们班追求过她的男生就有一打。但是白梅心有所属，对所有追求她的男同学都温婉地拒绝。

大学毕业的时候，白梅放弃了留校的机会, 回到了家乡青岛。很快就听说白梅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陈新。

陈白两家是邻居，都住在军队大院里。陈新的父亲是农民出身的军队干部。陈新家兄弟二人，陈新是长子。陈新的母亲在部队医务所做管理工作。白梅的父亲是部队的文职人员，负责士兵的文化教育，人称白老师。白梅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白老师一直没有续弦，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白梅和陈新从小就是同学。文革时期，白老师受审查。学校里多亏有陈新罩着，白梅才躲过了其他孩子们的欺负。陈家阿姨因为没有女儿，对白梅特别好。77年恢复高考时，白梅考上了北京的大学，陈新进了省城济南的全国重点大学。入学前，陈家提出给两个孩子订婚。大学毕业后，白梅回了家乡青岛，陈新留在济南的母校读硕士。他们毕业后在陈家的催促下，马上结婚了。

白老师对女儿的婚事是有些不满的，他觉得陈新知识贫乏而且缺乏教养。陈新虽然聪明，但是比较急功近利。除了专业书外，陈新对其它书籍没有任何兴趣。白老师是搞人文科学的。翁婿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这对白老师来说是一种缺憾。陈新的硕士论文写的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白老师虽然不懂得其中的专业术语，但是经他修改了的文字通顺了许多。陈新的导师读了以后大加赞赏，追问是谁修改的稿子？陈新含糊其辞，认为不过就是加了几个标点符号。陈新给白梅写的信中错别字百出。白梅常常当作笑话讲给父亲听。搞的白老师唉声叹气。而且陈新的脾气急躁是出了名的。在济南上大学的时候，因为跟同学动手打架，差点被开除学籍。凡此种种都让做父亲的放心不下。但是念及白梅对陈新的感情和信任，陈母多年来对白梅的喜爱和照顾，白老师也就勉为其难的送女儿出嫁了。

新婚后，陈家提出作为儿媳，无论陈新在家与否，白梅一定要住在陈家。尽管眼看着老父亲孤身一人，白梅还是同意了。婚后婆婆对白梅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婆婆按照自己老家的传统，对媳妇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打扫卫生，洗衣做饭都由媳妇操持。

婚后不久，白梅怀孕了。妊娠的初期反应搞的她寝食难安。每天除了上班，还要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婆婆一点都不同情白梅。她的理论是，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不能因为怀孕把媳妇惯坏了。白老师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是无能为力。陈新从济南回家探亲时，白梅希望丈夫与婆婆沟通一下，是否可以减轻一些她的家务负担。这个要求被陈新断然拒绝。在陈新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做的媳妇。如今她老人家终于熬成婆了。

怀孕八个月的时候，白梅因为疲劳过度造成早产。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伴有肺部发育不全，不能自主呼吸。公婆决定放弃孩子，白梅只看了一眼的女儿就这么夭折了。

丧子之痛，加上产后忧郁症，白梅变得郁郁寡欢，常常一个人发呆。婆婆不得不收敛了一些，分担了部分家务。

在白梅第二次怀孕的时候，陈新被美国中西部的一所州立大学录取，前往美国读博士。几个月后，白梅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孩子百日的时候，陈家大宴宾客。虽然给陈家生了传宗接代的子嗣，白梅在陈家的处境没有得到任何改变。除了工作，家务，如今又添了照顾孩子。稍有不满，婆婆不是呵斥就是讥讽。

儿子满周岁的时候，白梅决定以陪读家属的身份去美国。她和陈新虽然已经结婚五年了，但是一直两地分居。而且，继续学业以图在事业上有更好的发展，也是她的愿望。

按照陈新在美国的经济条件，带着孩子一起赴美是不太可能的。无奈，白梅只好挥泪与刚满周岁的儿子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