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47年入冬之前的下午,保姆递给爸爸当天的邮件。我看见爸爸草草一翻,从中抽出一封,马上打开。看完马上脸变得通红,泪水夺眶而出。爱发问的我马上想问爸爸怎么了。但他站起来不想和我说话,来关他的书房门。我只好退出来,他不仅关门还锁上了!我从小没见他哭过,现在不仅哭还不许打搅。我想弄个明白,赶忙跑上楼去敲妈妈卧室的门。
妈妈允许我进去 。
我报告她:爸爸看了一封信后就哭了,而且锁上了书房门。
妈妈说:可能是他的父亲也去世了。一年多前他的母亲去世时,他也哭了一段时间。由于我们不在家,没看见。让他哭一会吧。
妈妈开始给我讲祖父的故事:爸爸最后一次见祖父是1937年,在姐姐出生后,由于战乱交通不便,他自己去的,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本来爸爸想在1948年出国回来时弯过老家见祖父。但他去世了,原来的计划成了泡影,就是说再也见不到了。所以爸爸才会这样痛哭。我明白了。我们不去打搅他,先吃了晚饭。太久了妈妈不放心,就下楼去敲他的门,他开了,妈妈进去安慰他。
1976年原住59号的民主人士、严伯伯去世。燕京请北大派车,组织大家一起去。我也去了。受到这悲伤的刺激,回来后大家心情非常激动,三三爸爸妈妈请我去他们家聊天。
三三爸爸非常激动,回忆了我们的老家。他说我祖父建的教堂就在村口。他小时是见过我祖父的,他说老百姓非常爱我的祖父。接着他花了两个多钟头讲老家的样子。他爬树再从树上跳到水里游泳,非常危险。他非常勇敢,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心理。很多小朋友都不敢。他沉浸在儿时的生活,最后他说他一定要带我和三三姐去老家看看。可惜在他去世前我们没能一起去。三三妈妈告诉我,他太激动了,这是第一次详细地讲他的童年,他们结婚如此之久都没听过。
三三爸爸虽然没有带我回老家,但我下决心一定要回老家,带着爸爸和三三爸爸的心愿去看祖父和祖母。那是1989年五月一日,我正在株洲作科研工作,需要去珠海、深圳调研。看了地图后知道可顺路经过老家,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坐火车到广州,再坐长途汽车去老家新会慈溪乡。
上了汽车一看大多是当地人,他们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懂。开始我忙于看这漂亮的风景。公共汽车沿着一条大河行驶,这条大江大概就是珠江。河边种着绿油油的大树,河里有美丽的大树倒影。实物与倒影形成一体,非常漂亮。后来才知道这是荔枝树,如果是荔枝成熟季节,红彤彤的硕果就会挂满枝头。
公路离开了大河,经过大小桥梁跨过许多小河。现在有桥,而在爸爸和三三爸爸早年时期是要坐很多渡船,走很多路的。爸爸小学三年级就是这样花一整天的时间从家乡到广州读书的。他们只能在放寒暑假时回家。我一边看一边想,乡下人进城读书真是不易呀。
我走到司机旁告诉他我要去的地方。他是否明白我说的地方,我不知道,但他说了一大堆话,我一字也不懂。我着急了:我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怎样交流?可能跟本就找不到这个乡。周围人的表情让我明白他们也为我着急。这时突然一个亲切的普通话漂了过来说他就住这个乡,可以带我去。一块大石头终于掉了下来。老乡们为我高兴,他旁边的人为我让出座位。我坐在他旁边聊了起来。
这位年轻翻译是个华南工学院的大三学生,也姓赵。长的瘦、高、非常漂亮、帅气。我告诉他我去看老家,看祖父的教堂、医院,如果可能我想看家谱。他说我们下车就在教堂附近。他认识村长,村长可以安排全部我想作的事。傍晚车到了村口,他指给我教堂的方向,说:太晚了村长家在最后面很远,我们必需快走。
一路上看到整齐密集的砖瓦房子,楼房不多,大概许多家都有人在香港或国外,是典型的侨乡。我们走到一座崭新的二层楼房,这是村长的家。天已黑了,他们正在吃晚饭。
翻译向村长介绍了我,我感到村长冷冷地盯着我。并说了一大堆话,我一点也不懂。我望着这个小翻译说:他不欢迎我。小翻译说你们互相有误会。我说请村长毫无顾虑问我,我一定尽量回答。
村长一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我讲了祖父去世爸爸伤心大哭、三三爸爸说要来老家看看、及我需出差到珠海、深圳,正好路过。所以没有与村里联系就不请而来了,实在抱歉。我给他看了北航工作证。他突然问我是否认识韶关的亲戚。我告诉他我认识三姑妈三个子女,不认识二姑妈的任何子女,但他们一定在国外不会住在韶关。这样他放松了下来。他说韶关有一个自称是祖父的侄孙子来要这个房子,村长以为我来办这个交接工作,即把房子转给那人。
我明确说刚解放爸爸就表示同意三姑妈的想法把祖父的教堂和房子送给村民作医院,这是祖父的遗愿。祖父的直系亲属都坚持执行这个决定。请村里保护修缮好这份财产,只作乡村医院,不作其它。如果想扩大可以在他的地面上建筑。他说一定这样。这时他很客气地请我和小翻译吃便饭,又加了一个炒鸡蛋。我才松了口气。
村长说:晚上住在村招待所,在那里有家谱,我可看。第二天带我看村子,看祖父财产,并请了解祖父的村民给我讲一下。我马上问需要付多少钱。他说全由村里付。以后我们姐妹均可受到这样的待遇。我请小翻译再陪我一天。
村长家离招待所很近,这是村边,很偏僻。有点害怕。他说不用怕,现在没有人,就我一人,他把大门锁上,没问题。他给了我厚厚的家谱,非常重,是墨笔抄写得非常新。他说这是华侨捐的钱,让重抄一下,这是刚完成的。
我小心地抱着它回到卧室,看了一整夜。第一页是祖宗赵匡义的画像,是皇帝的服装,他是宋太祖死后的皇帝宋太宗,改名为赵光义。后面几页也是画像,是接下来的几个皇帝,他的子孙。然后就是人名。
我想先找爸爸的名字,很靠后,还有30、40页在它的后面。爸爸名字与二姑妈、三姑妈在一排,妈妈名字在爸爸旁边注明是妻子。我们三人名字在下一排,全注明是女的。我们这一支就在此结束。在两个姑妈的旁边没有姑父名字,当然更不会有表哥、表姐的名字,他们这一支就结束在姑妈这里。如此的重男轻女!
据说最早女儿是不上谱的,所以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新时代女人的名字上了家谱,已是优待。
再往前面找好不容易找到三三爸爸名字和他们一家名字。本应当有三三哥哥一家的名字,大概没人报告,所以没有。这支也结束了。再往前面看,可以知道三三爸爸和我们一辈。但不同房,相距极远。我往回找这两房的关系。大概600多年前是兄弟。他们是大哥哥,我们是最小的弟弟。经过这么多年辈分就有这样大的变化了。
这是我第一大收获,真没白来。看完天已大亮,快7点了不知村长何时会来,我躺在床上休息,不敢合眼,一合眼肯定睡过头。
不过新会话相对广州话,
好像河南话相对北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