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

我们今天讲实践出真知，这是一种科学的态度。而老子的“不行而知”，是一种宗教态度。老子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科学的认识论是通过我们的感官来感知世界，而宗教的求真则摒弃感官刺激，这对每个宗教都一样。2011年8月是伊斯兰的斋月，斋月就是穆斯林白天拒绝饮食，摒弃物质刺激。天主教东正教的僧侣都独身戒除色欲。达摩面壁九年，是典型的“不行而知”，知什么？悟道。武汉有禅寺名“归元”，归元，即万法归一。禅修是典型的“不出户，知天下”，悟道了，就有神通了，天下万物的真谛都一了百了。

无论什么民族什么历史时期，都有宗教。人类把世界分为自然界和超自然界两个并行而人鬼殊途的世界，人类对自身把握了的世界称为自然界，人类难以把握的世界是超自然界。自然世界有公共知识，可以证伪，如把水加热到100度就会沸腾，你能做，告诉别人别人也能做；超自然世界只有私密知识，不可证伪，如摩西在西奈山上和上帝对话了，你上西奈山就找不到上帝。宗教就是跨越沟通自然界和超自然界的一个阀门关口。自原始部落以来，有沟通超自然界能力的不是头人也是二把手。西方教徒垄断了自然界通往超自然界的关口，而中国释道认为通往超自然的通道不由任何社会组织或者个人所垄断，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修身养性，悟道通神。“不行而知，不见而明”就是这种悟道通神的过程，佛教称之为参禅，道家称之为修炼。道家到深山老林里隐居修行，“不出户，知天下”。诸葛亮隆中说天下大势，就带有道家神秘主义色彩。西方一神教认为自然界从属于超自然界，赋予超自然以主宰的意志和能力。华夏文化虽然也认为超自然界在自然界之上，但这个超自然没有意志，有意志力的是人，人可以把握自然界世界，也可以悟道通神把握超自然世界。一但把握了超自然世界，就达到“知天下”的境界，那就是“悟道”。

《心经》讲“色受想行识”，自然世界就是一个“色”界，而“受想行识”是人类感受、思考、实践、认识。就禅宗哲学对宇宙万物的分类来说，五分之一是客观世界（色），而五分之四是主观世界（受想行识）。来到海外的感受西方文化了，西方人外向和东方人内向是有统计显著性的。东方人求之于内，西方人求之于外。西方科学辉煌无可比拟，东方文化内涵丰富得无以复加。如今西方对东方神秘主义有点痴迷，实践瑜伽、静坐的西方人越来越多。物质世界的生活难以给大多数人带来持久的生活热情，而内心世界的生活可以给许多人带来希望和心理健康。西方物质丰富不是发展中国家所能比拟，但是，西方犯罪率高和精神病发病率高也是很大的社会问题，这些社会问题甚至演化为经济问题：国家财政负担过重。由于东方人的内向和内心生活世界的开阔，华裔可以在较低的经济生活水平生活出较高的生活质量，所以华裔以勤劳守法著称，排华的种族歧视最大的借口之一就是“华人抢了就业饭碗”，因为华人对物质要求不高。物质世界的约束很多，而内心精神世界约束就少得多了。淡泊名利享受“清风明月”，一杯茶一壶酒谈笑古今，这是低成本环保地提高生活质量的传统。我们的生活空间比西方人宽阔，我们有一个丰富的内心世界，这是一种“不为而成”的经济的生活方式。

“不行而知”也是纯学术的无功利心价值中立的科学态度。牛顿思考苹果砸到头上的问题，没有想着要制造导弹称霸世界，这些重大的科学发现没有利益关系。西方科学的衰落就在于许多科学研究变成了价值驱动和利益驱动：最前沿的科学要为军工服务才有经费。当年笔者在美国一间大学工作的时候，一个经费最多的教授在所有教授中学术水平最差，因为许多军事研究的课题其他教授都不屑立项。如今人文科学更是为推行美国地缘政治而信口雌黄。许多医学研究都成为公司利益的工具。经济学政治学都带有价值功利，都为美国国家利益合理化编织理论，如此研究能得出科学的结论吗？许多著名的数学研究成果都是“不行而知”的例子，例如陈景润那样的1+2之类的研究，没有应用不影响出成果。许多数学定理都是研究来百年以后才找到应用领域。这也算是“不出户，知天下”之一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