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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锣〕孙绍基/陈铎

(2020-05-03 05:19:37) 下一个

 

《汉口锣》 文:孙绍基 诵:陈铎

常有这种情况:一件事,在发生的当时,曾使你十分激动,日久年深便会淡漠,以至完全忘怀。可是,不知过了多少年,因为别个事情,或者是一种什么想法,竟又重新记起,就是那细枝末节,也恍如眼前。这或许就是常说的那个“唤醒记忆”吧。

“汉口锣”就是被唤醒的三十年前的记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柏林警察乐团,是驰名世界的铜管乐团,据说和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莫斯科芭蕾舞剧院乐团齐名,是世界乐坛的尖儿,顶儿。

乐团团长兼首席指挥、乐团创始人维利·考夫曼中校,可以说是个传奇人物。第二次世界大战炽烈进行中,第三帝国的冯·巴罗斯拥兵斯大林格勒,久攻不下,乐手们奉命到前线演奏,以鼓舞沮丧的士气。在伏尔加河畔,洋喇叭还没来得及从皮盒中拿出来,德军第六集团军就遭到了覆亡的命运,B集团军军乐团指挥维利·考夫曼上尉和他率领的分队便和冯·巴罗斯元帅一起,成了苏联红军的俘虏。

在战俘营里,考夫曼不忘铜管乐,在管理当局支持下,把旧部召集到一起,从城市废墟中搜罗乐器,又开始演奏了。为他的幸免一死的同胞们,也为疲惫不堪的红军官兵们演奏。德军中的德共地下组织在战俘营中公开了,他们吸收了这位音乐指挥。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成立之后,他参加了警察部队,并创建了柏林警察乐团。在斯大林格勒的废墟中,他搜寻到一面铜锣,直径有50多厘米。虽然锈迹斑斑,但他喜爱之极。他说这面铜锣能启迪他的智慧,激越他的感情。从那时起,他就走到哪里带到那里,几乎成了他的象征。大家都说,那锣一定是瑞典名产。

因为乐团要到我们省来演出,我是特意赶到武汉迎接乐团的。

考夫曼对每一场演出都一丝不苟。演出前,亲自指挥试台,并叫他的助手在舞台上的十几个位置或轻或重地敲击那面铜锣,他则在观众席的各个角落倾听。舞台工作人员则按着他的指挥调整扩音器材,直到他满意才作罢。

就是在这样的场合,我认识了考夫曼团长和他那面铜锣。

交谈时,我说:边远城市,视野所限,对铜管乐演奏的反映可能不会热烈。他听了立即回答:“不会,只要是真实的艺术,真诚的表演,就会征服一切听众。你看,那不就是证明!”他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动作,很有点苏联电影里德军军官的味道。

他所指的证明是我国随乐团学习的同志。乐团还没到达,要求随团学习的同志就踊跃得排了长龙。中央直属的、军队的、地方的演奏团体,几乎都送来了铜管乐手。人数逾百。教学双方都十分热情,自然而然结成“对子”小组。我们的同志们不但热心于艺术,也热心于德国同行手中的乐器。了解它们的特点、产地,于是乎就纷纷向家里提出要求:迅速定购法国号、德国管……尤其是瑞典锣。这样,就更增加了考夫曼团长的神秘色彩和大家对那面铜锣本已就十分浓厚的兴趣。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在乐团正式演出时,我注意倾听那面铜锣的声音。真使我大失所望,它竟是那样的沙哑,似乎是被重重地挤碰。不过,仔细品味,又觉得这面锣确有不同凡响的韵味萦绕其中。难道就为这,考夫曼才对它偏爱?

这场演出是露天音乐厅的日场,演出受到了异乎寻常的欢迎,考夫曼率领演奏家们四次谢幕,两次重演才使近万名观众得到满足。

回到宾馆,在门前和考夫曼团长走了个对面。他拉住我问:怎样,武汉的观众被征服了吧?你们那里的观众,也一定会被征服。高兴和自信同时挂在他的脸上。我真有点儿被他感染了,连连点头。

他们是要到一家叫佟记的锣店去,翻译、工作人员已在车上等着。关于征服的谈话,似乎使我们建立了一种友谊,考夫曼竟非拉我和他们同去。我当然很乐意和他们同行。

锣店在一条新开拓的大马路旁的小巷子里。许久之前,这小巷曾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但早已被历史淘汰了。一家家店面被改造成了住房,唯一幸存者,就是这爿锣店。那曾经光辉过的匾额上,尚能依稀看出“佟家锣店”几个字来。店堂里黑黢黢的。应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同来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乐团团长是特意来修理一面铜锣的,请老师傅给看一看。那后生听明白之后,急忙转到后面去请他师傅。

考夫曼对这店堂里的冷落毫不介意,兴趣浓厚地欣赏着架子上的各种铜锣来,还不住用指头轻轻敲击,侧起耳朵细心倾听。

他的助手放下那面形影不离的瑞典锣,帮着他把高处的铜锣取下来,等他看完再小心地放上去。

锣店的师傅踱出来了。他手捧着一杆红铜色的很粗很粗的竹烟管,口里、鼻孔里、烟锅上一起飘散着轻烟。

考夫曼急忙走过来和他热情地打招呼,请他仔细看看,尽量帮助修一修。老师傅把眼皮往上抬了抬,算是做了回答。

“锣呢?”还没等翻译同志开口翻考夫曼团长那一大段话,老师傅就开口问了。

工作人员急忙帮助团长助手拿开皮套,把铜锣放在案子上。

“这是有名的瑞典铜锣,哑了,是团长最喜欢的,能修好吗?”工作人员介绍铜锣的重要性,意在使老师傅特别重视。老师傅的眼皮朝工作人员抬了抬,眼光却十分严厉。工作人员没有看到,我看到了,考夫曼团长也注意到了。他忙问翻译,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听后他连忙解释:

“这面锣,是中国制造的。我判断,可能就是汉口造的。请老先生帮助。”

老师傅已经把烟管放下,左手支着案板,右手在铜锣上轻轻地抚摸起来,翻译考夫曼那段话时,他两眼微闭,不时地轻摇一下脑袋。听完,他睁开两眼向工作人员和考夫曼忽闪了一下,又闭上了,一言不发,继续抚摸铜锣,抚摸完一面又抚摸另一面。

考夫曼注视着他的手。手是黑瘦黑瘦的,筋络突现着,但能看出来那手是很有力量的,灵巧,又感觉锐敏。考夫曼由手看到臂,又看到双肩,看到老人身上雪白的汗褡裢。这件腋下用几根布条联结着前后身的衣服,与其说穿在老师傅身上,倒不如说是挂在他瘦骨嶙峋的肩上,老师傅实在是太瘦了,也太老了,有70岁了吧!

老师傅的手按着一个地方不动了。

考夫曼马上盯住了这只手。

老师傅感到了考夫曼的眼光,睁开眼睛向考夫曼脸上一扫。考夫曼似也感觉到了,也向他脸上看去。他俩的眼光碰到一起了,两人相对微微一笑。

好一会儿,老师傅把锣翻过来,又从背面按按那个地方。拾起铜锣,要过锣锤,敲击了3下。沙哑的声音在店堂里回荡。他把铜锣扣在铁砧上,抄起一把小铜锤,猛地一锤。而且也就只这一锤,既不再摸,也不再看,顺手拾起递给考夫曼,把铜锤也递了过去。

考夫曼试探地敲了一下。

像施了魔法,铜锣的声音是那样的优美、洪亮。

真是神仙手段,沙哑的声音尚去不远,洪亮的音声已接踵撵来。

考夫曼惊奇不已,他眼晴里闪烁着欢乐和激动的光彩。他不住地敲击着,哈哈地笑着,简直像个孩子。

门前,围满了人,因为这一向落寞的小店突然来临的欢乐使他们感到惊奇。

这回轮到老师傅惊奇不已了。考夫曼放下铜锣,命令助手和他一起,恭恭敬敬地向老师傅敬德国式的军礼,举着手不放下来,并告诉他,这个店里的大小铜锣,柏林警察乐团全部买下了,还要定制一批,图样马上送到。

后来听说,更使老师傅惊奇不已的是,第二天,几乎所有随团学习的乐手们,都来为自己的团体订购了一批汉口铜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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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51t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雪中梅' 的评论 :
谢谢听读!这篇文章类似冯骥才的津门奇人奇事录,都是记述的民间的俗事奇闻,都有一独门手艺,能做他人所不能做,读来是能让人伸舌头的~:)
雪中梅 回复 悄悄话 欣赏了,平安是福。
51t 回复 悄悄话 前两天贴了武汉热干面的文章,趣味盎然,令人馋涎。

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大抵是教导年轻人专心读书,读到半夜,就会有美人翻窗而入,摆上一桌美食,轻启朱唇,相公请了!这是古人限于那时的医疗手段,颜如玉自是稀罕之物,只能于聊聊斋斋中遇见了。

现今时代发达了,整个“颜如玉”已不是难事,看看那些站在非诚电视上的女嘉宾,哪个不是整了个七刀八刀再抹上厚厚一层困难时期可做窝头的大麦粉,灯光一照,都是来自景德镇了。

这当然是古人的说法了。听完了朗诵者绘声绘色的读完这篇热干面,我想说,书中自有热面香。一碗简单的热干面条,前前后后兜出那么多因缘故事,把那根根面条,和武汉的人文风情绑在一起,似乎不吃热干面,枉为武汉人了!

今天再贴一篇有关武汉传奇的小故事,一面看似平淡无奇的铜锣,经佟老师傅中医拿脉似的一摸,就知病症所在,尤为称奇的是,小锤举起,重重一敲,锤到病除,沙哑变嘹亮,洪亮之音,响彻店堂。

风风雨雨几十年了,这佟老师傅是真手艺,这一锤,敲醒了汉口这条老巷的风采,也敲响了长江汉水交汇流淌多少年沉寂的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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