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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茵地 3 起死回生

(2017-06-22 12:42:12) 下一个

三、 起死回生

       早晨六点,吴梦云醒来了,睁开了眼睛。雨过天晴,几束阳光从窗帘后透进来,满室里通亮。郑山松和江之萍松了一口气,脸上绽出了笑容。山松抓起妻子的手,惊喜地说:“梦云,你终于醒来了,我和江姐整整守了你一宿!”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热泪盈眶。梦云用亲切的目光望着他,她终于从昏天黑地中挣扎出来,看见了自己患难与共的丈夫,她想扑向他的怀抱,但是鼻中的吸氧管、上手的吊针妨碍了她,她伤心地流出了眼泪,泪滴从眼角一滴滴落到两鬓上、床单上。山松掏出手绢儿,边给她拭泪边说:“梦云,坚强些!你的病会好的!”梦云颔首,慢慢止住了泪。她把目光转向了江之萍,表姐灿然地笑着,说:“梦云,祝福你!你终于战胜了病魔,醒转来了!你要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过喜过悲。你的病会好起来的。”梦云一再颔首,表示感激。梦云又把目光转向它处,微微皱起了眉头。山松会意,忙说:“你想见姥姥吗?我给家里打过电话,姥姥一会儿就来了。也给儿子打了电话,玉川一定及早赶回来。”

       孙奶奶在司机的搀扶下推开门进了病房,见外甥女鼻子插了管子,床边还吊了吊瓶,吓了一跳,紧走几步,见梦云躺在床上眼睛含笑迎着她,她才松了一口气,伸出青筋凸露的手,爱抚的摸摸外甥女的额头,笑道:“孩子,你好啦?咳,昨晚送你来医院,我担惊受怕,一宿没有合眼,傍明儿起来,想给你熬碗木耳粥,山松就来了电话,问我身体怎么样,我说好着呢,正给你熬粥。他说梦云临时不能进食,粥也不用带来,我吓了一跳,忙问咋回事?山松说,梦云的病情正在好转,别担心!想不到你福大命大,竟闯过来了!”老太太满心高兴,话说个没完。“孩子,人食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人活一辈子不容易,谁没有碰上过沟沟坎坎?碰上困难,你要尽量往好处想,才不会灰心败志。你说对吗?”梦云感激地点点头,又流出眼泪。老太太安慰外甥女说:“孩子,别哭,别哭!哭会伤身子!”又转身问山松:“梦云她爹娘那里给信儿了吗?”山松说:“打过电话了,说马上坐车赶来”。老人不放心地问:“你怎么讲的?老年人可担不起惊吓。”她知道女儿女婿把梦云当成宝贝疙瘩,几次想让梦云转到青岛去,当然山松也要随之转到那里,梦云没有答应,自己也舍不得外甥女走,这样事情就拖下来了。山松说:“我告诉他们梦云犯了病,让他们来看看,没有报告详细情况。”

       此后,学校的老师,还有梦云班上的几个学生陆陆续续来探望,江之萍怕引起梦云情绪波动,让山松在走廊上接见了他们,人们说过一些安慰的话,从门外望一眼梦云,先后离去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山松中学的两位先生,一位是学校原党支部书记林一夫,一位是曾划为“右派”的田彤先生,同时来到医院探望梦云。真是应了古人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首。俩人一辈子是冤家对头,平日不共语,今天怎么走到一起来了呢?原来林一夫听说山松的妻子病了,觉得不来看礼节上过不去,虽然俩人搭帮工作几年有些龃龉,大面上山松对他是尊重的,自己退休后,山松断不了去看望他,有时也拉他去会客,宴席上叙叙旧。现在不少年轻干部上台伊始就对前任的工作一口否定,以显示自己的高明。像山松这样的晚辈已经不多见了。田彤老师是刚从省城回来,听说梦云生病急急赶过来的。田老师永远保持着潇洒的风度,虽是六十有余,仍是爱洁成癖,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上唇的胡子也剪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一副近视眼镜,目光依然炯炯有神。他穿一身浅灰色的夏装,棕色凉鞋。这样一身装束自然不合林一夫的眼光。老支书穿一身松散的绸料衣裤,挺胸凸肚,不失干部的架子。他俩是山松高中的前后班主任,矛盾也就是从那开始的。林一夫教《人体解剖生理学》,是山松的第一任班主任,他长得很魁梧,面色黝黑,嘴唇有点发紫,在讲台上一站,像铁塔,使人望而生畏。他像牧羊人一样紧握手中的鞭子,驱赶着羊群。但是物极必反,很快有些同学在背后窃窃私议,对他的专制作风不满。为了控制班级,他在班里安排底线,监视同学们,时常给他打小报告,后来被同学们发现了,这几个学生被称为“特务”。年终考试结束,同学们领到了成绩通知单和操行评语,许多人一见都愣了,几名“特务”操行评语都是甲等,不少优秀的同学却是乙等甚至丙等。遭到不公正待遇的同学愤愤不平,联名上告,共推山松起草给校长的信。校方经过调查了解,学生反映的情况属实,第二学期罢免了林一夫的班主任,换上了田彤老师。田彤老师英俊的仪表,潇洒的风度,扎实的教学,早就赢得了学生的敬爱,听说由他接手班主任,欢呼雀跃。田彤老师由部队转业,原教英语,那时强调中苏友好,往苏联派留学生很多,学校改学俄语。田彤老师经过短期培训,教授俄语。为了弥补知识的不足,他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到食堂打饭,到城里理发,买东西,也是口中念念有词。同学们佩服他,热爱他。山松是课代表,师生常常在一起探讨教学,有时也拉人生、理想、事业,十分投机,自然成了先生的爱徒。这年春天毛主席在最高国务会议上发表了重要的讲话《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反响热烈,共认是对马列主义理论的重大发展。不知田彤先生从哪里搞到了一个油印本,如获至宝,在班上宣读了,班上的空气活跃起来,田彤老师组织大家对班级工作提出整改意见,同学们发言很热烈。发言中免不了涉及到前班主任林一夫和学校团委的工作。所以“反右”一开始,林一夫就根据自己埋下的底线提供的材料,第一个给田彤贴出大字报,指责他鼓动学生鸣放,打击积极分子,攻击学校领导,是地地道道的右派。田彤老师倒霉了,不久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而林一夫提拔成教导处副主任。清朝大学者龚自珍曾写诗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反右斗争把刚开始形成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破坏了,知识分子受到震慑,谨小慎微,噤若寒蝉,可谓“万马齐喑”,令人痛心。从此田彤老师只能夹起尾巴做人,虽然到1961年摘掉了右派帽子,但是谁都知道,他仍是专政的对象。田彤老师交了华盖运,正像鲁迅先生诗中写道:“破帽遮颜过闹市,未敢翻身已碰头。”又过了四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了,那时林一夫升任为校长,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呐喊声中,田彤首先被揪了出来。由田彤而联系到他的内侄女吴梦云,因为亲情,吴梦云每逢节日都要请姑父到家坐一坐,吃顿好饭,这就成了阶级阵线不清,有人开始贴大字报批判吴梦云。那时社会上流行一句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城市一些出身地、富、资本家的纷纷被遣送回乡。吴梦云担心父亲遭殃,打电话询问家里的情况,果然父亲这个工厂主的儿子被抓去游街示众,关进了“牛棚”。她伤心地落泪了。当时学校的电话安在传达室,传达员向工作组报告了这一阶级斗争新动向。教师、学生纷纷贴出大字报,声讨吴梦云。女教师面临着没顶之灾。古老的中国一直延续着株连法。妻子有问题,丈夫受牵连。有人写出大字报,勒令郑山松同妻子离婚,同吴梦云一刀两断。郑山松火了,竟然贴出了一张大字报:

我的血统观

       出身不由人,看一个青年革命与否,主要看他本人的行动,而不是他的出身。也就是说,个人不能选择出身,能否走革命的路,主要由他自己决定。
       唯物辩证法认为,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出身无产阶级家庭的人,具备了先天的条件,容易接受革命的道理,但是能否走上革命的路,要凭他的觉悟。出身剥削阶级家庭的人,思想上不可避免地受到旧思想、旧道德的浸染,接受革命的真理难。但这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试看马列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哪一个不是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被毛主席称为“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的鲁迅先生,不也是出生于一个破落的官僚家庭吗?
       自古有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现在又流行“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这种血统观是完全错误的。革命还是多团结一些人好。党的统一战线是我们战胜敌人的“三大法宝”之一。“血统论”者,正像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他不让假洋鬼子革命,也不准同命运的小D起来革命,实在可笑可悲。
       “血统论”可以休矣!

       这样一份大字报一出现,立刻引起轰动,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学生反映强烈,认为郑山松是为自己妻子辩护,是对红卫兵运动的恶意污蔑, 是对抗革命运动,一时间大字报满天飞,第二天郑山松被揪了出来,关进“牛棚”。

       历史似乎开了一个玩笑,不久后林一夫作为 “走资派”被揪了出来,关进了牛鬼蛇神之所,与摘帽右派分子田彤为伍,简直是奇耻大辱,然而又无可奈何!

       粉碎“四人帮”后,党中央拨乱反正,被打倒的老校长林一夫又回到了领导岗位。他自然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是其后他惶惑了,中央下令平反冤假错案,右派分子田彤平反,这老家伙又神气起来了,并且当选了省人民代表。田彤向学校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林一夫想,作为支部书记,他要把好入党这一关,决不能让阶级异己分子混进来。支委会上,他用手指敲打着田彤的申请书,沉吟道:“过去的右派分子能否入党?没有先例。田彤当了人大代表,是对他的精神安慰嘛!我们的代表大会有共产党的代表,也有其他各种势力的代表嘛!当了代表,够不够党员条件,这是两码事。这是我个人意见,请各位委员慎重考虑。”委员们都沉默无语,各自抽起烟来,会议室内一时烟雾缭绕。郑山松想,林一夫为什么反对田彤老师入党呢?恐怕不是出于公心。他在维护自己宣扬的“一贯正确”。当年是他第一个贴大字报,断定田彤是“右派”,不能说没有报复之嫌。现在上级政府已经给当年的对手平反,不就证明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吗?他这个反右积极分子也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哪来的一贯正确?而且真的让田彤进到党内来,与自己相互称同志,自己怎么接受得了?山松想,如果自己站出来反对林一夫的意见,作为助手,以后很难相处。要是表态赞同林一夫,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良知哪里去了?他不能保持沉默,往烟灰缸里捻灭烟头,激动地站起来说:“林书记是我中学的先生,是长辈,对他的意见应该尊重,值得深思熟虑。”他望了林一夫一眼,见对方脸上露出喜色,手摸着下巴点点头,说道:“坐下,坐下说!都是党内同志,地位平等,个人畅所欲言嘛!”郑山松坐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想起往事,他心潮起伏,对田彤老师二十多年来不幸的遭遇深表同情,使他不能不勇敢地站出来反对老领导的意见:“田彤老师也是我的中学老师,相知较深,他工作兢兢业业,深得学生好评。在他遭到不公正的待遇后,他忍辱负重,默默地工作着,几十年来他教出的学生从地方到中央都有,可谓桃李满天下。所以平反后,提名他为人民代表的呼声很高。他当了人民代表,是全县干部群众对他的信任。他已到退休的年龄,一再请求学校留任,他说他不图报酬,只想晚年多做些贡献。这样的老师觉悟不高吗?党组织怎么能把这样的老同志拒之门外呢?我认为田彤老师符合入党的条件。”听着郑山松的发言,林一夫的脸色晴转多云,目光威严地盯着另外三位委员。他想,郑山松过去是田彤的得意门生,升学受到连累,自然憋了一肚子气,今天发泄出来了。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但是郑山松讲的堂堂正正,他不能批驳,他期待着三位年青委员体察自己的心意,出来反对郑山松。出乎他的意外,三位年轻人立即表态,同意郑山松的意见。最后举手表决,四比一,他成了孤家寡人。他只能少数服从多数,给教育局党委上报材料,不过声明,保留自己的意见。过了不多日子,局党委的批复下来了,同意吸收田彤加入党组织。举行新党员宣誓仪式,林一夫推说自己有病,让郑山松主持会议,自己憋在家里生闷气。转年县里试行校长招聘制,郑山松由副校长当选校长,林一夫宣告自己退休。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林一夫和田彤两位先生同时来看望梦云,郑山松很惊喜,心想,两人什么时候和解了呢?江之萍对两位长辈不好拒之门外,引导两人走到表妹床边。林一夫先发话:“吴老师,听说你病了,我特意来看你。山松说,你好些啦?”梦云颔首致意。林一夫又说:“要安心治病,好了再工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咳,”他叹口气,又转向山松,“你父亲去世,我刚听说,想去你家安慰一下,不想吴老师又病了,我这才匆匆赶来,也没顾上买点补养品。”山松忙说:“老校长来看望,就是最大的安慰,谈啥礼物!”话至此,意已尽,林一夫退后一步,让田彤上前讲话。田彤上前抓起内侄女的手,一时说不上话来,一种亲情已经传递到梦云心上,她又眼含热泪,欲语不成,示意姑父坐下,山松会意,忙搬来两把铁椅请林一夫和田彤老师坐,两人同时说:“不多打扰,站着说几句就走!”田彤又对梦云说:“学习班的课你不用挂心,由我和小姜老师负责。”暑假学习班,外语课安排了三位教师,小姜老师先上,吴梦云是第二周,田彤押后。不想山松家里父亲病故,回家奔丧,山松夫妻俩心中悲悽,梦云回来急于赶课,伤心加劳累病倒了。田彤老师心里很难过,一再叹气:“谁会想到这么凑巧呢?真是祸不单行哪!山松你要挺得住。之萍你要多操心劳神,让梦云早日康复。”俩人点头答应了。山松送两位长者到急诊室门外。林一夫是坐学校的车来的,为了表示和解,他对田彤说:“田老师,咱俩一起走吧?”田彤老师回答:“谢谢你的关心!我还是安步当车。”说完,向医院大门走去。林一夫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回身向山松招招手,钻进汽车,车开走了。

       送走了两位结冤一辈子的先生,山松回到病房,守在梦云身边。从梦云的眼神里,他懂得她是在盼望亲人的到来。儿子在上海读书,尽早也得明天早晨回家。梦云的父母在青岛,自己家里有车,路途又不远,估计十点钟也就到了。梦云的父母对女儿到乡下教书是不满意的。对山松的相貌、品性,是无可挑剔的,也知道女儿和山松情意深厚,不可分离,自家出身不好,能找上这样的女婿也就不错了。所以六五年梦云毕业,老人也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他们原想把梦云留在自己身边,毕竟在城市衣食住行都方便,以后再想法把山松调到城市,岂不两全其美?对夫妻两地分居,梦云不答应,执意到了乡村中学。中央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个体、私营、合资企业如雨后春笋,蓬蓬勃勃发展起来,吴先生恰从工厂退休,先是到股市转转,不久就下了海,赚了一笔钱,接着他瞄准了城市的开发区,搞起房地产,几年的时间成了富翁,超过了他的资本家父亲。想动员女儿女婿调到城市来,并且许诺,活动经费由他出钱。再说,梦云有心脏病,到大医院治病也方便。有这两条理由,满心以为梦云夫妇会痛快答应下来,但是俩人表面应付,迟迟不见行动。催得急了,梦云终于说出了心里话:“爸,妈,不是女儿不想念你们,不想投靠在你们身边,寻个安乐窝。你们想没想到,在乡下生活二十多年了,我已经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我有自己贴心的丈夫,有了知心的朋友,有了众多的学生,我怎么舍得离开那里呢?女儿的根已经扎在了乡村,就让我在乡村干一辈子吧!你们觉得身边无人寂寞,就让玉川到你们这里吧,权当替我行孝。”话讲到这份上,父母也无可奈何。

       果然刚过十点,梦云父母赶到了县城。电话是山松的岳父吴先生打来的,说他们已经到了学校,夫人正跟母亲孙老太太谈话,坐一会儿就一起到医院来,要他不必回家,在医院见面。孙奶奶清早看望过外甥女,山松怕老人年事已高,伤心过度出危险,打发司机送奶奶回了家。女儿江晓月春节后只回来一次,自然娘儿们要拉几句体己话。老人讲梦云怎么犯的病,怎样送医院抢救。夫妻一听更着急,搀扶着老人上车,又一同到了医院。山松在楼下迎接岳父母。他见岳父面色清癯,穿一身米色休闲装,没有时下一些爆发户趾高气扬的神态,举止温文尔雅,从那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华发、明亮的前额、炯炯有神的目光,都显示出智者的风范。倒是梦云的母亲江晓月满身珠光宝气,给人一种贵妇人的印象。她身体已经发福,走起路来像跳动的皮球。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当年嫁给吴先生,孙奶奶很不满意,自己是革命家庭,儿子是党的干部,女儿怎么可以嫁给资本家的儿子呢?可是女儿偏偏爱上了这个有文化懂技术的进步的青年。他们是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的高潮中认识的,当时江晓月是进驻工厂的工作组成员。吴先生积极做父亲的工作,支持公私合营,并且宣布不继承父母的家产,这些行为打动了姑娘的心,由相识到相知,终于结成了连理。改革开放后,丈夫下海经商,起初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再来第二次工商业改造,走回头路,甚至再来次“文化大革命”,将他们揪斗、游街示众呢?后来中央一再阐明政策,私营工商业合法经营,利国利民,是受到国家保护的,她才放胆让丈夫去干,自己成了贤内助。如今儿子已是事业有成,唯一遗憾的是女儿还在乡下生活,不过女儿在外婆身边,替她行孝,聊可自慰。

       山松和之萍把青岛来客迎进病房。江晓月急急赶到女儿身边,喊一声“梦云!”就难过得讲不下话去,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母女泪眼相对,说不尽的爱恋。“梦云,都是妈不好,我原打算早来几天,看望看望你姥姥,再顺便把你和姥姥接到青岛去消夏,谁知公司出了点事,你爸脱不开身,就来迟了。幸亏学校离医院近,抢救及时,又有你表姐亲自照料,才转危为安。要是......”她忽然发觉后一句话不妥,马上笑道:“孩子,不要怕,爸妈给你带来了好药!”说着就从手袋里掏药,对之萍说:“从美国进口的,好药!只是贵点儿。”之萍接了药,对姑母说:“进口药要经临床实验,咱们中国人和外国人的体质不一样,要慎重用药。待会儿我和别的大夫会诊后再用。”吴先生同意之萍的意见,说:“听说梦云突然发病,我们赶到医院,找熟识的大夫进行咨询,因为不知道详细病情,大夫也嘱咐慎重用药。”他拉拉之萍的衣袖,两人离开病床,吴先生着急地问:“你看梦云可不可以转院?转到青岛去?我跟院方联系好了,随时可以进住。”之萍皱起眉头,说:“姑夫,梦云刚抢救过来,还没有脱离险境,这种时候切忌搬动,颠簸,万一路上出了危险咋办?”吴先生沉吟一会儿,说:“你是内行,根据实际情况办吧。”

       江之萍同其他大夫会诊,同意给吴梦云注射新药。用药之后果然有起色,脉搏强有力了,脸上有了血色。大家都喜上眉梢。中午,山松和岳父、岳母、孙姥姥在医院旁边的宾馆吃了顿便饭,留江之萍在病房监护。众人吃过饭,接替之萍,让她去用餐。过午,亲人聚在一起慢慢拉些闲话,单等玉川从上海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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