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潜长篇小说《倾国美人传》
第 十 九 章
孔非子伸出手,轻抚紫泯的脸庞。紫泯觉得不妥,那手感并不似青青。她转过头来,不看尤可,一看吓了大跳,孔非子脸形都变了,嘴角流着涎,浮着怪笑,非常丑恶,她赶紧后退:“来人啊,快来人啊!”
青青跑来,一见孔非子醉醺醺的样子,便上前护住紫泯。孔非子依然伸手向紫泯,青青一推将他推倒。
孔非子躺在地上吐出一大堆臭哄哄的呕吐物后,呼呼醉过去了。
子胥夫妇和秦叔跑来。紫泯扑向娘亲怀抱:“娘,他是只野兽!”子胥望望地上的孔非子,摸摸他的头:“他只是醉了。”
紫泯怒叫:“爹!”
子胥不以为然:“醉者不怪!”他示意秦叔扶孔非子出去。
紫泯推子胥出去:“我不愿看到你,不愿看到你!”她用力关上门,扑在娘亲怀里大哭起来。
紫泯娘好不容易哄女儿安静下来后,走去说子胥:“你给女儿挑的什么女婿?真失礼!这事要传出去,我们家什么颜面也没有了!”
子胥叹口气:“算了,既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女儿不喜欢他,我看这头婚事就推了吧……”
子胥骂:“你真是妇人之道!孔非子是晋国的重要人物,吴国这次能不能避免与晋国战争,全靠孔非子了。我要不是为吴国着想,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可女儿她……”
“女人总得嫁人的,等以后生了孩子,就会明白做爹娘的苦心了。”
紫泯娘叹一口气,不吭声了。是啊,这也许是女人的命吧……
紫泯已经打定主意非范蠡不嫁,但怎么让范蠡知道自己的心思啊?她是个女儿家,总不能上门对他说出心里的思念吧?
“小姐,怎么办?”青青陪她到花园散步,问。
“我也不知道……”
“哪以后呢?”
紫泯摇摇头:“以后……”她叹一口气,“唉,别说了,真烦人……”
青青扭头一看,连忙拉紫泯,指指。透过花树间隙,她们看到伍陈氏经过院子向客厅走。
“让你婶娘去找范大夫。”
“干什么?”
“让范大夫知道这事啊?”
“知道又怎么样?”
青青一楞:“……不知道。”
“我总不会让她对范大夫说,让他来把我带走啊……”
青青眼睛一亮:“小姐,对啊,让你婶娘对范大夫挑明你爱他,然后范大夫来把你带走,逃到越国去!”
紫泯看着她。青青为自己想到一个好办法高兴,直摇紫泯:“小姐,快去和你婶娘说啊!”
“……多不好意思的……”
“她是你婶娘啊,又不是与你争范大夫的千金小姐!”
紫泯想了想,也同意了。青青拉了她就走。她们等着伍陈氏与紫泯娘亲谈完话后,瞅个机会将她拉过一边,但要说时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伍陈氏望着她俩。青青直推紫泯要她说,紫泯就是开不了口。后来她害羞的跑走了,青青便把紫泯的心事向伍陈氏一一道出,末了说:“夫人,你一定要帮帮小姐!”
伍陈氏早窥出紫泯的内心在想什么,只是装作不知情。现在听青青说,很同情紫泯。是啊,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那种难受,她早已体会。幸而她丈夫死得早,又幸而她遇上范蠡,给了她差么多年的安慰。她很想帮紫泯,但也知道范蠡爱的是西施。
“……就不知道范大夫的怎么想了……”她说。
“他一定会喜欢我家小姐的!小姐长得漂亮,又聪明,谁不爱她,是没眼光,也没福气!”青青一口气说。
伍陈氏笑笑。她心想,范大夫爱的是西施,你们还蒙在鼓里呢。她眼前闪过这样一幕:
范蠡把她当成了西施:“西施,是你……”
伍陈氏不说穿,免得紫泯难受。
“小姐会很感激你的!”
伍陈氏又是笑笑,表示自己会努力帮她。
青青高兴了:“小姐明天晚上在花园后门等范大夫。”她把紫泯绣的鸳鸯戏水图案丝手帕交给伍陈氏,说那就是小姐的定情信物。这条手帕紫泯绣好多年,就是一直没有机会亲自给范蠡。
伍陈氏虽然答应帮传递紫泯的心意,但实在没有把握。晚上,她端了碗汤走进范蠡房间,范蠡正在看书,她把汤放在他嘴边让他喝,然后又给他擦了嘴。
范蠡笑笑表示感谢,伍陈氏坐在他身旁,范蠡放下书籍,伸手揽住她,她便依在他身旁。他们就这样默默坐着,享受着那份填补空虚的美妙依偎。有倾,伍陈氏说:“有一个姑娘,她深爱着你……”
范蠡以为她说的是西施:“我也深爱着她。”
“我说的不是西施。”
范蠡不解地看着她。
“你猜猜。”
范蠡摇摇头表示不想猜。
“紫泯深爱着你……”
范蠡楞一下,看看她。伍陈氏的眼神告诉他,她可不是在说笑。当然他也察觉紫泯对自己很有好感,但现在由伍陈氏的嘴中说出,他还是有些突兀:“……我身不由己,不值得她爱。”
“可我不也爱你吗?”
范蠡一怔:“……你是傻夫人!”
伍陈氏笑笑,感到很甜蜜。
“我和紫泯总不能也象我们现在一样吧!”
“她说明天晚上在家后花园等你,让你带她逃到越国去。”她将紫泯的绣帕交给他。范蠡看着上面的图案,明白了紫泯的片苦心,很感动,但他还没有爱过她啊?除了西施,他未爱过任何人。他摇摇头:“我爱的是西施,要逃也只能和西施一块逃。”
“她的爹要把她嫁给她不爱的人,就是那个晋国的大使孔非子,她情愿死也不嫁。”
范蠡愣住了:伍子胥要把女儿嫁孔非子?他立刻就明白子胥的意图,无非是想挽救吴国与晋国交恶的关系。紫泯是可怜的,成了吴国人的政治牺牲品,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不可能带她逃往越国的,要逃他首先是和西施逃。
“我无能为力……”他惭愧地说。
伍陈氏看着他,也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是啊,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决定将范蠡的实情和紫泯言明。
第二天一早她要出门时,女婢告诉她,洛儿患病了,她赶紧去找郎中来给儿子看病,结果忘了紫泯这件事。
入夜,紫泯和青青来卷了小包裹到后花园,躲在花丛处,只等范蠡来带她逃往越国。她忐忑不安,不知道范蠡会不会出现。她爱范蠡,但范蠡爱自己吗?她不知道。她一直向他射出爱情之箭,但他似乎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她自己这样做也觉得十分幸福,没想到父亲要逼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要不然,她情愿天天向范蠡暗示她的爱意,尽管他傻乎乎的未能察觉。
月亮升上天空,挂在树梢上。夜风阵阵吹来,不禁有些清冷。不祥之感掠过紫泯的心头:范蠡可能不会来……她不敢想,不希望这样白白的等一个不现实的空梦。
“难道你婶娘没跟范大夫讲……”青青说,她也情愿是伍陈氏忘记此事,因为如果范蠡知道紫泯在花园等又不来,哪真太残酷了!
月色照在紫泯的脸上,分外清冷。青青看看紫泯,紫泯显得十分急切。但随着月亮不断向西移,紫泯愈觉得这是一个失望之夜,顿时沮丧极了。
青青跺脚:“这个范蠡,真讨厌……”
紫泯垂下头。她能怪他吗?不,她只能怪自己。不管他有否爱自己,但她会一如既往的爱他。
“小姐,我们回去吧……”青青也伤心地说,拉了紫泯往回走。紫泯双脚无力,心情恶劣,但她打定主意,死也不嫁孔非子!
孔非子要迎娶子胥女儿,自然大讲排场。当他的迎亲的队伍吹吹奏奏开来时,吸引了街头巷尾的市民前来观看。新郎打扮的孔非子骑在马上,得意洋洋。
范蠡驾了车子拉着伍陈氏和洛儿经过,见此情景,停下来也看看。洛儿已经长成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
迎面相撞,范蠡对孔非子作揖表示祝贺,孔非子也回礼显示自己的幸福。洛儿说:“娘,堂姐真要嫁人了?”
伍陈氏点头,范蠡心里有些失落,楞在那里。他突然抽起马来,让马快步跑回去。紫泯是爱自己的,可自己是什么呢?她曾经要求他带她逃离这桩婚姻,但他竟无动于衷……他恨自己。
洛儿:“娘,先生今天是怎么啦?”
伍陈氏不吭声,她明白范蠡的心情。
当孔非子的迎亲队伍向子胥府走来时,紫泯楞楞的坐在她的闺房里,娘亲正给她梳头。外面传来喜庆器乐的吹奏,可在她的头脑里,闪出的却是一幕幕往事:
她初次看到作为人质来到吴国的范蠡,拉着马匹从她身前走过;她和青青到街上购物,一辆受惊的马车向她狂奔过来,她吓得瘫软在地,危急关头范蠡冲上来将她抱过一边;她在伍陈氏的花园里遇到蛇,吓得往后退,不小心跌向湖里,范蠡跳下水将她救起;范蠡教她弹琴,俩人相依而坐……
想到这些,她心里获得很多安慰,但又分外伤心。她定定的看着桌上的一把剪刀,已经打定主意,决不嫁到晋国去,决不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她要做一个烈女子。
一个时辰后,孔非子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开到府前来,子胥和一班人在大门口迎接。孔非子正要让人送上礼品,可抬头一看楞了。
紫泯出现在大门口,神情冷峻。子胥一回脸,也怔了。紫泯手握一把剪刀:“爹,我不嫁人!”
孔非子望望子胥,被眼前这情景吓住了。子胥脸色青白,对孔非子做个安抚的手势,然后走过来要说服女儿。
紫泯举起剪刀,指着孔非子:“你让他回去。”
子胥喝道:“放肆!”
“爹,如果你真的不退了这门婚事,就由他来退吧。孔非子,你要是有君子肚量,就请回晋国去吧,晋国有很多好女子,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强一百倍的。”
孔非子脸色紫涨,质问子胥:“伍大夫!”
子胥真下不了台,便向仆人喝道:“秦叔,请小姐上轿!”
秦叔走上前,紫泯扬着剪刀:“不要上来。爹,你既然强逼女儿嫁给不爱的人,哪女儿失敬了。”她说完的剪刀往自己脸上一划。
众人大惊,一看,紫泯满脸是血,他们吓得全呆住了。紫泯挥剪刀又划自己的脸,子胥扑上来一掌将剪刀打掉。
紫泯倒在父亲怀里,成了个血人。紫泯娘悲愕呼号:“紫泯,紫泯……”立时昏过去。
范蠡跑来,目睹此情景,震撼了,全身发抖。他软软的倚到墙上,慢慢的坐下来,用力直揪自己的头发,痛恨自己竟没能帮助紫泯。
子胥慌忙将紫泯抱进里面,一面大喊:“快找军医来。”
孔非子望着眼前一切,气得浑身发抖。他如遭受晴天霹雳,紫泯当众退婚,情愿自残也不嫁给他,这不是对他人格的极大羞辱吗?他傻傻的站在那里,围观的人全都以一种嘲讽的眼光看着他,他的气便涌上来,破口大骂起来:“伍子胥,你这算什么意思?你们吴国人难道是这样无耻的吗,拿我们晋国人来捉弄?伍子胥,我还以为你与其他吴国人不一样,原来你也是个狗东西!你们的大王是个无赖,你们吴国没有一个是好人,统统都是流氓!”
围观的人一听他骂众,愤怒地扑上来打他,一时乱成一团。一队官兵跑来,将人群驱散。
孔非子骂仍着:“你们吴国人,竟敢这样对我,这口恶气我非出不可!”
一个平民指着孔非子骂道:“你骂我们大王,骂我们吴国人,今天我非杀了你!”他要夺士兵的刀。士兵拦住:“不用你动手,等我们捆他去见大王!”
士兵扑上来摁住孔非子,很快将他绑起来押走。孔非子一面不绝声骂:“你们吴国人,都是狗东西,是无赖,是卑鄙小人……”
“把他的双足剁下来!”夫差一听孔非子辱骂,便脑冲血拍桌怒吼,才不管什么大不大使。孔非子被截足后,士兵将他扔到边境的晋国地界上。
“我们大王只截你双足,便宜你了!”
“下次再如此放肆,就截下你的头颅!”
士兵丢下孔非子,拍拍手往回走。孔非子昏死在那里,直到有晋国人发现才将他救回。
“时机到了!”范蠡对东戟说,“二弟,你不是想打仗吗?哪就打吧,努力杀敌吧!”他让东戟带一队人马,打扮成晋国人的样子,杀进吴国边境城池。
东戟不解,范蠡便对他说,现在,吴国人再次得罪晋国人,晋国人是一定要报复吴国的,我们打扮成晋国人侵扰吴国,吴王夫差就一定以为晋国人打来,就一定会和晋国人交战,伍子胥一定会力谏,夫差不会听他的,伍子胥失宠,吴国军中无大将,越国趁机出兵,吴国腹背受敌,不出一个月就会崩溃,岂不是越国复国成功之日!
东戟一听大喜:“大哥好计!”于是立刻行动,组织了一支兵马,打扮成晋国人的样子,剩月黑星暗的一个晚上,突然向吴国边境发动袭击。
等吴国的守兵醒来时,东戟人马旋即冲到跟前。吴国的士兵看到书有大大的“晋”字的旗帜,惊叫:“晋国人打来了,晋国人打来了……”四散而逃。东戟追赶一个吴国军官模样的人,终于将他逼到墙角。军官跪下求饶,东戟的长枪指着他的喉咙:“告诉你们大王,我们晋国要血洗吴国!”
军官连滚带爬逃去。
范蠡策马近来,东戟向他竖起大拇指:“大哥,好样的!”范蠡说,“继续侵拢吴国的其他城池,直到夫差出兵进攻晋国!”
夫差果然上当,听到逃军的回报后,愤怒地直擂案桌:“晋国屡屡侵犯吴国边境,简直是欺人太甚!伍子胥,寡人命你为帅,桂坤为先锋,挥兵十五万,将晋国碾为坭尘!”
桂坤一乐,赶紧下拜:“遵旨。”
子胥却说:“大王,臣有一言。”
夫差瞪着眼睛,抬抬下巴让他说。
“晋国军队只是侵扰我边境城池,并未有大举进攻意图。臣认为只需将他们赶出边境,再加固边防即可,无需太过激烈。”
桂坤专和他作对:“伍大夫,晋国已经不止一次侵扰吴国,令吴国边境百姓无法安居乐业,更让天下人笑吴国软弱任人可欺,你竟然认为大王决策太过激烈,岂不是助人威风灭己志气!”
子胥喝道:“桂坤,你懂什么?晋国的国力与吴国不相伯仲,强硬相斗只能两败俱伤,得利是的渔翁!”
“谁是渔翁?”夫差哼道。
“大王,越国是我们的邻国,如果勾践野心复国,我们进攻晋国,必然后方空虚,勾践如出兵,吴国会受重创,请大王三思!”
桂坤讥他:“勾践对大王忠心耿耿,吴国度过天灾劫难,还有赖勾践的大批粮食,你如此针贬勾践,一来有失公允,二来助长晋国人的气焰!”
子胥怒:“桂坤,你处处为勾践讲好说话,有何居心?”
桂坤并不怕他:“在下只讲事实。晋国侵扰吴国,你视而不见,在下倒有疑问。大王,伍子胥非吴国人,自然对吴国遭受他国侵扰无动于衷!”
“笑话!我伍子胥虽非吴国人,但投奔吴国后对先王和大王忠心耿耿,视吴国为己家,为吴国鞠躬尽瘁,苍天可鉴!”
“你上次拒大王之命擅自与晋国议和,后又将女儿嫁给晋国大夫孔非子,节外生枝令孔非子当街辱骂大王和吴国,惹来天下人笑话。现在晋国再次兵犯吴国,你竟然反对大王举兵晋国,我倒要问你居心何在?”
子胥气得脸色紫涨。
夫差被桂坤挑起怒火:“伍子胥,上次你自把自为与晋国议和,寡人已经忍你三分,现在竟然视吴国被辱为等闲,寡人若要再忍,岂不自刹锐气。桂坤听命。”
“臣在。”
“寡人命你为三军统帅,立即挥兵十五万杀向晋国。没有寡人命令,不得议和!”
“遵旨!”
子胥跪地叩头:“大王,桂坤一来未懂兵法,二来从未指挥过打仗,命他为帅,凶多吉少,请大王收回成命……”
一班大臣也跪地:“请大王收回成命!”
夫差站起来:“好,哪就由寡人亲自统兵!寡人要看看,没有你伍子胥就不能打败晋国!”
子胥苦劝:“大王请三思……”
夫差指着他:“伍子胥,你若再谏,必赐死!”
子胥楞在那里,痛苦万分,众大臣也楞了,谁也不敢再说一个字,只有桂坤是得意的。
散朝后,子胥坐上马车回府,一路上仍然感到沮丧不安气忿难耐。忽然迎面来了一辆马车,挡住了道。
赶车的是桂坤的仆人阿三,横眉立目向秦叔喝道:“狗东西,别挡了大爷的道!”
秦叔指着旁边:“你不懂走道就别驾马车!”
桂坤从车内下来,夺过阿三的鞭,没头没脑朝秦叔抽去。秦叔被打得痛叫。子胥拨开窗帘伸头出来一看,见桂坤在狠命鞭打秦叔,气得怒火冲天,拳头握得紧紧的。
桂坤边打边骂:“打死你这只走狗!打死你这只走狗!”
子胥突然想起自己已遭贬职,只得强忍怒火,紧握的拳头慢慢松驰,无奈地将窗帘放下。
回到府后,子胥好几天茶饭不进,一遍遍的想着吴国的灾难,究竟是什么造成大王如此荒谬呢?难道怪西施?王后说,西施不是妲己,她不害夫差,不害吴国……桂坤!为什么自己会败于桂坤手中呢?大概是吴国的气数已尽了,将败在昏君手上!他到王后坟前拜祭,向王后倾诉内心苦闷:“王后,吴国要灭亡了,灭在一个昏君的手里……伍子胥无法使大王收回战争成命,愧对先王,愧对吴国人民,愧对你啊!”
他嚎哭起来,将酒洒下后,为消愁自己喝了起来,脑中回想起一幕幕的往事:他挥师进攻越国;他手起刀落,杀得敌人四处逃亡;他班师回朝,受到吴国人民箪食壶浆的欢迎……夫差喝道:再谏,必赐死!
时至今日,他伍子胥再无回天之力啊!他将一大坛酒仰面喝下,吟起诗来:“孤芳自有先王赏,出师大捷定江山,如今沦落小人掌,报国无门徒悲伤……再谏,必赐死,必赐死啊……”接着踉跄无目的乱走,一会就醉醺醺的扑倒在草丛中。
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直到听见有人的声音,才慢慢醒过来。拨开草丛一看,原来西施在王后的墓碑前拜祭。
西施说:“王后,你不该这么快就走,吴国太需要你了……你曾经让西施继任你的后位,西施没有答应,那是因为西施不图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吉祥。但是如果能够劝服大王与晋国议和,让吴国人民避过战争灾劫,西施愿意免为其难,请王后在天之灵保佑大王,保佑吴国人民,保佑西施……”
子胥怔住了,他没想到西施有如此坦荡善良心胸。一个人,在他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吐露心迹,那是最真实的。
小莲走近来:“小姐,我们回去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进食了……”
西施叹一口气,摇摇头表示不想吃:“一想到要打仗,我的心就一阵阵作痛……”
“范大夫不是说吗,吴国与晋国打仗,肯定两败俱伤,正好利于越国复国报仇。小姐,你应该开心才对啊?”
“打仗只能给百姓带来灾难,吴国的人民与晋国的人民,都是无辜的受害者……你想想,有多少百姓因打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小莲也叹口气:“战争是讨厌的,但如果吴国与晋国不打仗,我们什么时候跳出火坑才能回到越国呢?”
“如果能够避免战争,我情愿一生一世都留在吴国。”
“小姐,你真要答应吴国大王,当他们的王后?”
“我想这是阻止吴国与晋国战争的唯一办法了。”
子胥感动极了,觉得一直以来怨枉了西施,十分内疚十分不安。王后说得对,西施非但不是妲己,还是一个值得他尊敬的女英雄,和她比起来,自己简直是小人,可耻的小人。他慢慢站起来,小莲听到附近草丛有响声,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走来,惊得大叫:“快来人啊,有刺客!”
五个侍卫冲来,子胥从草丛中走出,向他们摆摆手。侍卫也楞了,赶紧行礼。子胥对西施伏下就叩头:“臣伍子胥,衷心拜见新王后!”
西施惊异了,楞在那里。子胥也不多说,他做到如此,已经是最大的尊敬了,除了先王和夫差及王后,他又对谁下跪过呢?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离去。他听到身后的小莲说:“他是喝多了?”他很明白自己,心里清醒得很。
夫差要御驾亲征,象以往那样,少不了要带歌姬随行。桂坤摸准他的脾性,专门为找来大批美女让他挑选。
“大王,这个怎么样?”
夫差点点头:“嗯。”一侍卫来:“大王,侧宫娘娘求见。”
“快请。”
侍卫带西施上来,桂坤等赶紧行礼。
“叩见大王。”
“美人免礼。”
他挥挥手让桂坤回避,说“美人来得正好。你看,寡人要出征了,带这两个歌姬随军,你看她们如何?”
“大王真要出征?”
夫差点头:“寡人很想与你同行,让你亲眼目睹寡人征服晋国。但寡人要立你为王后,从古到今,没有王后随军出征的,故寡人放弃此念。只是,出征途中,寡人会分外想念你……”
“大王真的有意立西施为王后?”
夫差高兴:“美人,你终于肯做王后了?”
“如果当了王后,可向大王提议国事朝政?”
夫差以爱惜的口吻道:“朝政之事,有寡人,又何必你操心呢?”
“西施并非事事关询国事朝政,但希望重大国事能予大王一言只语,助大王明察。”
“国如一家,家中必有主,主为丈夫,此为君道。美人,有寡人福荫,你只管安享。”
西施还要说什么,桂坤进来:“大王,三军阵仪整毕,只等大王检阅。”夫差便拉西施:“寡人带你看看吴国军威。”
他们来到大校场,坐定后,夫差接过桂坤递来的指挥旗。他一挥,军队便摆开进攻阵形,他又一挥旗,军队变成另一防守阵形。夫差指着军队对西施:“看到了,这就是寡人的军队。”
西施不语,他的野蛮与顽固令她无奈。
桂坤恭维:“大王,吴国的军队强大无匹,在你的亲自指挥下,不出三月,定将晋国踏平!”
夫差也哼道:“晋国先前大会天下诸候,做寡人想做的事,现在又侵扰吴国,简直是张狂致极!寡人从不把他放在眼内!”
“要称霸天下,非大王莫属矣!”
西施心情沉重。她知道,一场灾难不可避免了,但她能做什么呢?她最后的力量何在呢?
伍子胥清楚自己最后能为吴国做的事,就是让长风守好吴国军粮仓库。自从梁士添死后,长风便是他唯一的亲信。来到军粮库,看着一座座的粮仓,他无限缅怀:“想起当年跟随先王征战,平关一役,敌众我寡,天寒地冻,如果不是出火烧敌军粮仓一计,我军实难取胜……”
长风说:“将军用兵如神,在下定当多多学习。”
子胥指着四周的粮仓郑重地说:“这是吴国的最后底线。吴国一旦与晋国开战,保住这些军粮,吴国尚有一些希望……”
“将军,在下性命与这些军粮同在!”
子胥叹一口气:“以今天吴国之实力,是难取胜于晋国的!吴国不幸,君王昏庸,奸臣当道,吴国要遭到灭顶之灾了……但我不能看着吴国就此灭亡,我要尽最后的努力,再谏大王收回成命。”
长风担心地:“可是大王已经说了,你若再谏,必赐死……”
“我伍子胥从不畏死,只要无愧于吴国无愧于大王,为国捐躯我感到无比荣光。但要托你办两件事。”
“长风万死不辞。”
“吴国固然有昏君,但奸臣更可恨,吴国若灭亡,你就将桂坤这个奸臣杀掉!”
“在下定能手刃奸臣!”
“还有一件事。”
“将军请吩咐。”
子胥回身挥挥手,秦叔驾一辆马车来,在他们身旁停下。子胥将十六岁的儿子招过来,对长风说:“我只有这个儿子,我想把他寄养于齐国一个朋友那里。”
“将军请放心,此事就交给在下!”
子胥搂过儿子,蹲下来,摸着儿子的头:“你生在吴国,吴国就是你的家,将来长大后,要谨记为国家效劳,忠于君王,知道吗?”
儿子点点头。
“爹未能尽养儿之责,难为你了……”他抚摸儿子,儿子也搂着他:“爹,我长大后,以要和你一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子胥一听,老泪纵横,紧紧将儿子搂在怀里。长风和秦叔都默看着他,眼睛也湿润了,他们知道这是子胥与家人和他们的最后诀别。
夫差率军队浩浩荡荡开出王宫,决心要踏平晋国。他气势如虹,总觉得吴国是天下第一强国,晋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忽然,前面的士兵勒住马。夫差策马上前一看,路当中跪着伍子胥。他恼了:“伍子胥,为何拦在道上?”
子胥叩头:“大王,为吴国的百姓社稷,请班师回朝,臣愿意带一万兵马固守边境。”
夫差怒:“你好大胆,竟然拦道犯上!”
“臣的命并不值钱,大王若不听臣此谏,就请赐臣死吧!”子胥拔出剑双手托着高举过头。
夫差大喝道:“来人,拖下去!”
两个侍卫将子胥架起来。
“大王,臣有一个请求。”
夫差瞪着他。
“请将臣的尸体埋在边境的城外。”
“为什么?”
“臣会看到越国的军队碾过城门,灭亡吴国!”
夫差大怒:“就地立即处斩!”
侍卫将子胥推出一旁,手起刀落。夫差一挥手,大军浩荡前进。他才不相信,少了你伍子胥,吴国就打不赢晋国,更不信越国有什么能耐。当他的马经过子胥的人头旁时,他看也不看,让马踢了一下人头,急行而去。
城门拉开,夫差率大军涌出来。但行不远,前面又有士兵勒马不前。这次夫差一看,惊呆了。
道上,西施坐在那里,她一袭红衣,面前放着一架琴。
夫差楞住了,军队止步不前。
西施弹起琴来,唱道:
“风啸啸,马嘶嘶,
沙场战士血溅衣,
父母唏,妻儿唏,
战事何时能平息……”
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和绸衣,将凄婉的歌声送过来,军队将士闻之动容。夫差软了:“美人,你需让道,吴国大军要讨伐晋国。”
“大王,西施不希望吴晋两国开战,恳请请大王退兵。”
“娘娘,你担心寡人打不过晋国?你不需担心,寡人从政以来,还未败过。吴国可称霸天下,到时吴国将晋国打败了,寡人把晋国最值钱的珍宝送你!”
“西施从不图这些,只想吴国晋国成为友邦国家,两国人民安居乐业,和睦相处。”
“你没看到吗?是晋国侵扰吴国!”
“西施愿意作为吴国大使前往晋国议和。”
“妇道人家,不谈国事。你快让道,等大军开过。”
“大王真的不与晋国议和?”
“你不懂寡人心思!”
西施脱下红衣扔到一边,现在,她穿的是一身白衣:“吴国不能与晋国议和,那么西施就穿白衣为吴国的士兵致哀……”
风把她的衣服吹得直飘,军队静静看着她。夫差伤感:“娘娘,你这又何苦呢……”
西施动容地:“如果大王一意孤行要与晋国打仗,那就请大王的军队从臣妾身体碾过吧。”
士兵将军一听,面面相觑,夫差也犹豫了。
西施又弹琴唱起来,士兵将军纷纷后退,夫差也下马要走过去,场面有些失控了。忽然,前面飞跑来一骑兵:“大王,晋国军队开过来了!”
夫差一听眼睛发红,赶紧又跳上马,拔剑一挥:“擂鼓!”
军鼓大擂。
夫差怒吼:“灭了晋国!”他策马带头往前冲。
吴国军队汹涌向前,士兵和马匹在西施身旁冲过去,滚起的烟尘很快将西施淹没。
晋国真的是兵犯吴国了,十五万大军开到边境。试问,又有哪一个国家可以忍受和自己国力相当的一个国家带血的挑衅?吴国将晋国大使的双足剁下,晋国人如果视而不见,哪晋国还立足于天下吗?况且晋国人尚未出兵,吴国人竟说晋国人侵扰边境,那不是欺人太甚了?
拼死也要打!起码要还以颜色,教训教训吴国!
晋国人是抱着这种心态的,但夫差却不然,一心要翦灭晋国。两国军队于是展开殊死搏杀,战场上烟尘滚滚天昏地暗。
夫差身先士卒,勒马冲入敌阵,挥剑劈向敌人。桂坤躲在一树下,脸色青白全身发抖。平时与伍子胥斗斗嘴皮耍点诡计他挺好玩,现在要他当先锋杀敌,还不把他的尿都吓出来!
在夫差的大军与晋国人打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范蠡开始他的第二个计谋的实施。他带了东戟等人潜到吴国的军粮库附近,他知道,要彻底打大垮吴国人,首先将他们的粮仓烧掉。
长风当然明白粮仓的重要性,日夜警惕地守卫着。这天晚上,他照例又来巡视,问一个士兵有没有异样情况?
“将军,没有!”
“握紧你的剑,知道吗?”
士兵赶紧握剑挺挺胸:“明白!”
长风走过去。忽然,那边有红光。长风惊异的眼神,指着红光问:“怎么回事?”他的从属部将也楞了。
一士兵急跑来,扑倒在地:“将军,不好了,西北的粮仓起火了……”长风一惊。接着,一大帮士兵慌张跑来,一路嚷着:“着火了着火了……”
长风拔出剑:“马上回去救火!谁敢抗命,杀无赦!”
士兵们楞了。长风对两个部将说:“招集全部将士,马上把火扑熄!”两个部将连忙回身就跑。长风拉过一匹马,跳上去:“你们跟我来!”他带头向红光跑去。
躲在黑暗中的范蠡和东戟见长风跑远,打个眼色。东戟一挥手,伏在那里的十几个杀手箭般射出来,直扑守仓士兵。
一阵惨烈的格杀后,士兵被杀死。范蠡一挥手,杀手们便点燃火把,投到各个粮仓。
刹那间,火光冲天,一片混乱……
范蠡又一挥手,和东戟等人撤退。长风急驰马来,一见如此局面,气得怪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倒下马来,两个部将赶紧将他抬过一边。
范蠡和东戟在暗处看着此情景,相视而笑。烧了你们的军粮仓,你能不吐血?
第 二 十 章
子胥因谏被夫差赐死后,秦叔驾马车将他的尸首拉回来。大门打开,紫泯娘楞楞的站在那里,一看到马车,便发疯般扑上来,可是还未扑到马车前便倒下,口吐白泡昏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子胥夫人无法承受如此大的打击,一病不起,不出三天便与世长辞了。
紫泯在给爹娘守灵,青青陪伴一旁。秦叔走来:“小姐,去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两天不吃东西了。”
紫泯不吭声。秦叔叹口气,抹抹眼泪往外走。
七天后,紫泯终于平缓过来,把秦叔叫来。
“小姐请吩咐。”
紫泯示意青青,青青便把一个箱子递给他。
“这里有些钱,你拿去分给下人们吧……”
“小姐,我们是万万不能要的!”
“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家是败落了……你们在这里也辛苦了这么久了,很应该拿点报酬,你们要不拿,我会很不安心的。”
“老爷夫人对我们那么好,这时候,我们怎么能离你而去呢……”
紫泯摇摇头:“爹说得对,吴国要灭亡的,这个家,也已经灭了……今后我们各自为生,现在战争纷乱,你们手中有些钱,也能派上个用场……拿去吧。”
秦叔只好接了,抹着泪走出去。
青青搂住紫泯:“小姐,无论你到哪里,我都陪伴你身旁。”
紫泯拉过她的手,分外欣慰。她们能到哪里去呢?青青说不如到乡下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过了此生?紫泯点点头,是的,她还能有什么祈求?
吴晋两国交战,论兵马本来势均力敌,但若论战术,夫差的不善战很快便吃大亏了。晋军以一彪军马与吴军相战,佯败向后退,夫差不知是计,掩杀追去,挥剑砍倒一个晋国将领,哈哈大笑:“谁敢说寡人不善战斗?追!”
他亲率一队兵马尾随追杀。
晋兵逃到一空旷地势,突然转过身来和夫差军队严阵相对。
夫差挥剑:“把他们灭掉!”
吴军涌上前,突然,侧面杀来一支军队,夫差顿时受到两头夹攻,吴军大乱。一个将领上前向夫差汇报:“大王,我们中计了……”
话未说完,一枝箭射来,将领倒地。接着,另一队快马急驰来,喊杀声山崩地裂,受到三方夹击,夫差只好转头就逃,
他慌不择路逃到一树林子,马匹在这里十分难行。后面传来晋国军队的叫喊:“活捉穿黄袍子的!”夫差一慌,马往前跃将他抛下地。“活捉黄袍子的”的喊叫震耳欲聋。
夫差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两个晋兵追来,挥刀就砍。夫差和他们对打,正处于下风时,忽然,一匹马驰来,长风舞剑几下子将晋兵砍倒,跳下马向夫差叩拜:“大王受惊了,请恕罪!”
“你是谁?”
“臣是吴国守粮仓将军长风……”
话未说完,晋兵大喊:“他们在此!”五个晋兵蜂拥上来,长风挥剑迎上,一面护着夫差。夫差亦拔剑迎战,经过一番搏斗,他们合力将晋兵杀死。
长风说:“大王,请把黄袍给臣。”
夫差一时不解。
“大王,等臣引开敌军。”
夫差感动,把黄袍脱了,长风披上袍,跳上马向另一处方向逃去。夫差爬上一土坡,看着晋兵向长风追而去,他这才喘一口气。
就在吴国军队与晋国交战时,正如子胥的预言,勾践谋反的时机到了。越国城门轰隆隆打开,勾践率大军步出来,他拔出剑指向天空:“越国的将士们,吴国压榨越国十年,十年来,越国年年勒紧裤带饿着肚子,也得向吴国进贡粮食;越国的珍宝,首先要上献吴国;越国的美人,也给吴国掳去!越国仰吴国鼻息唯生,视吴国脸色为活!但是,越国十年教训蓄志,十年精厉图治,十年磨剑擦枪,终于等来今天复仇的机会!为雪越国耻辱,为复国称霸,将士们,把你们胸中的怒戾,化为复仇的烈火,烧灭吴国!踏平吴国!”
战鼓大擂,旗帜飘飘,将士们呼天怒吼,举戟高呼:烧灭吴国!踏平吴国!报仇雪耻,称霸天下!
勾践的剑向前一挥,一马当先向前直扑,越国军队跟着他潮水般汹涌卷行。
避过一劫的夫差独身逃回吴国军账内,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入夜,他坐在那里发楞,两个歌姬给他按摩。他命人将桂坤唤来:“桂大夫,大军情况如何?”
“大王,吴国军队推进晋国腹地八十华里……”
“寡人问你军队死伤情况!”
“我军死伤三万二千,但晋国比我们更多……”桂坤只好如实禀报。
“粮食补给可有运来?”
“已经运来了……”
夫差稍松一口气:“想不到晋国人也如此顽强……”
桂坤依然恭维:“大王,臣认为,敌人是垂死挣扎……”
夫差点点头,也还自信:“寡人不相信打不败晋国!”
一星期后,夫差率大军又出现在平原上,要在此与晋军决一死战。桂坤一指:“大王,看!”
前面,一队晋军正急急向远处走。
“大王,这是晋国的运粮车队。”
夫差大喜:“这不是给寡人送军粮吗?”他拔剑:“把粮食夺过来!”
吴军向晋兵冲去,晋兵赶紧跑,看看吴军的马队追近,连忙扔了粮车四散逃遁。夫差策马跑来,看着大批粮车,哈哈大笑,即兴吟诗:“狼烟狼烟,旌旗猎扬,吴军兵威,席卷河山!晋国草芥,受击不堪。送上粮粟,脱兔逃慌!”
桂坤又拍马屁:“不出三月,吴国军队便可攻进晋国京都,活捉晋国国君!”
夫差哈哈乐了,即时安营扎寨。入夜,他搂着歌姬喝酒作乐,侍卫进来报告:“大王,有个叫长风的将军求见?”
夫差根本想不起:“谁?”
侍卫递上一袭黄袍。
夫差猛然想起:“快让他进来。”
侍卫带长风进来:“叩见大王。”
“寡人还以为你殉国了!”
“臣摆脱了晋兵。”
“你救驾有功,寡人封你为……”
“大王,臣不是为封而来。”
夫差不解:“哪你?”
“大王,臣为吴国军队存亡而来?”
夫差一惊:“此话何解?”
“大王,兵法言屯兵勿居危地。臣认为现在吴国军队正屯于危险之地,请大王立刻下令,军队马上易地移居。”
夫差望望桂坤:“桂大夫,你为何屯兵险地?”
“大王,不必听此人信口雌黄。大军屯兵地方,四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过。我们只需守在出口,敌人休想进来。”桂坤辩道。
夫差点头:“长风,你过虑了。”
“大王,兵法上说‘兵不入险地’,我们屯兵的地形,如一只锅底,敌军如从出口攻来自然艰难,但如敌军派兵爬上山头,向下推巨石,逼我军出来,再射箭,那么我军将无法抵挡,必然伤亡重大!”
夫差一听也有道理,望望桂坤。
桂坤尴尬:“敌军又如何能轻易爬上山呢?大王请不必担心,臣派守军巡视山头,确保敌军不能偷袭。”
“大王,两军相峙,实力强者取胜。为保存实力,我军应该马上撤离。”
夫差犹豫:“这已经是夜晚了……”
桂坤赶紧说:“大王,臣马上加派士兵巡守山头。”
夫差点头:“长风,你不必多虑。”
“大王……”
夫差挥挥手,揽两歌女走进里面账内。
长风一脸无奈,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子胥会被赐死。“天注定要亡我吴国啊!”走出账逢,他仰天长叹,一如子胥的忠诚。
果然,吴军遭到重创。入夜,晋军派军队潜上山头。将打盹的吴兵悄悄的一个个杀掉。晋兵守将望着下面吴军的账营,笑了,一挥手。晋兵将石块推下山。霎时,巨石飞滚,砸向吴军账营。
夫差正在熟睡,一块大石砸在床边,将他吓醒。接着,又一块石头砸在一旁。夫差赶紧爬起身,正要下床,一巨石猛地将账篷砸倒塌,夫差被揿翻在地。
长风冲进来:“大王!”将夫差扶起来往外跑。他们这边才窜出去,身后的账营便被石块压倒塌了。
吴国军队大乱,争先恐后向山外逃,晋军大队人马守在出口,见吴军逃出,挥兵掩杀,一时吴军死伤无数。长风护着夫差杀出一条血路,夺了两匹马这才逃出生天。
等到天亮时分,夫差整理军队,大军只剩下不足五万人。他根本再无能力与晋军相战,唯有逃回吴国死守城池。
吴国军队疏疏散散疲惫不堪的向后撤。夫差在车上打盹。车子摇摇晃晃,分明是他的王朝欲坠的象征。
经过一山沟时,突然,前面传来呐喊,杀声四起。吴兵大惊:“晋军杀来了,晋军杀来了……”
正迷迷糊糊的夫差睁开眼睛,撩开窗帘一看:晋军铺天盖地掩杀而来。夫差一惊,赶紧拔剑向桂坤一指:“晋国人来得正好,擂鼓,把他们歼灭掉!”
桂坤慌忙喊:“擂鼓擂鼓……”
吴军擂起战鼓,叫喊着冲向前。两军撕杀,一片惨烈。夫差骑上一匹马,正要冲上前时,后面一匹快马驰来,眨眼便到跟前,马上跳下一士兵:“报告大王,越国军队浩浩荡荡杀向我吴国,边境已告失守……”
夫差双眼圆睁:“你说什么?”
旁边的桂坤一听,也吓得张大嘴巴,不相信这是事实。
“越国军队进攻我国,边境已经失守……”
夫差跳下马揪住士兵的胸口:“你再说一遍?”
“大王,越国军队进攻我国,边境守卫全军覆没了……”
夫差楞住了。士兵定定望着他:“大王,失守了,吴国失守了……”夫差大怒,一剑挥下杀了士兵:“失守了你还有脸来见寡人!”
士兵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向天长叹:“悔啊悔,勾践阴险藏仇恨!悔啊悔,寡人不识恶人心!悔啊悔,恨不当初宰狗烹,悔啊悔,寡人一手埋祸根……祖宗啊,吴国要败在我的手中,我愧对你们的亡灵啊……”
桂坤脸色发青,浑身发抖,一软倒下马来。擂鼓手一看,气焰顿挫,鼓声停止。摇旗手的旗也不摇了。前方将士不闻鼓响,立时溃败下来,他们如缺堤的水,哗哗地从夫差跟前流过。
夫差眼睛无神,怔怔的望着溃不成军惊慌逃窜的将士。长风策马驰来:“大王,我们战败了,战败了……”
夫差没有反应。长风跳下将夫差扶上马,鞭子一抽,马驮夫差跑向远处。桂坤爬起来,拉了一匹马赶紧逃走。
战场上留下无数吴军的尸体。长风看着桂坤跑远的身影,咬着牙关。
吴国京都城外,荒地上立着子胥的墓碑。勾践的大军浩荡开来,勾践一挥剑,战鼓急擂,旌旗猛摇,大军呐喊声震天动地,数十士兵抱着一支长长的巨木撞向城门,城门经不住几下撞击,“轰”的倒塌。
子胥的墓碑静静的立在那里,似乎子胥在看着越国兵马如潮水涌进。
夫差带着百十吴国将士逃到一荒山上,扎下账篷。夫差在独斟自饮,他不再是惊惶,也不是沮丧,而是麻木了,神经质的怔怔笑着。账篷门口出现桂坤,手提着剑,眼睛闪着凶光。
夫差喝一口酒,突然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声颤抖,不可抑止。桂坤莫名其妙,夫差一眼看见他,招手:“桂大夫,来来来,陪寡人喝一杯……”
桂坤提剑走近。
夫差递过来一杯酒:“寡人赏你一杯!”
桂坤没有接。
夫差一口喝下,呵呵笑着吟起诗来:“贡酒贡酒,迷醉金秋,良辰佳偶,斯斯慕求……可惜美人不在身旁……”
桂坤用手抹抹剑,剑光直晃刺眼。
夫差慢慢停住笑,变成了哭:“寡人真是瞎了眼睛,瞎了眼睛啊!”
桂坤的剑将夫差手中的杯挑开,指向他的喉咙。
夫差挺挺胸:“寡人现在才知道,吴国缺不了伍子胥。”
“你是吴国的昏君,吴国败在你的手上,你无可怨人!”桂坤骂道。
“你是要寡人的头献给晋国吗?”
“我也瞧不起晋国,只有卧薪尝胆的君王才能成为天下霸主,大王,对不起了,臣要借你的头献给越国勾践。”
“寡人就成全你吧!”夫差抓住剑正要用力捅向自己喉咙,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桂坤的口张开,流出了血,脸的肌肉在激烈抖动,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接着便慢慢倒下。
原来他的背上被插上一把剑。
长风出现在门口:“臣答应过伍子胥将军,要亲手杀掉桂坤这个奸贼!”
外面忽然传来大喊:“晋军打来了,快逃啊……”一片慌乱声,接着又是一阵喊叫“起火了,起火了……”
长风拉夫差冲出来,周围的账篷已是熊熊大火。
在吴国的伤兵营里,西施和小莲在为伤兵包扎。她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多救活一个伤兵。伤兵太多了,而且前方传回来的是越来越令人沮丧的消息。终于,一个军医慌张地卷东西要逃走了。
西施看着他,军医一抬头,见西施的眼内充满了祈求和需要,便感到良心有愧,放下了东西,继续给伤兵救治。外面大喊:“越国人打来了,越国人打来了,快逃啊……”军医非常慌惶。紧接着,一队越国军队冲进来,伤兵们拿起兵器就与他们对杀。越国军队展开对伤兵的屠杀。
西施知道自己是无法阻止这一切,于是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一个伤兵边打边退,来到西施身边,被越兵的枪刺倒,压住了西施。小莲吓得藏在角落。
军医要逃走,却给一个越兵追上,在背后一剑劈下,军医倒在西施脚边。西施痛苦地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越兵将所有伤兵杀死后,冲出去继续杀吴国人。小莲从角落爬出来,拉了西施往外就跑。
她们跑出来时,满街上都是越国兵马,横冲直撞,见人就杀,满街都是逃亡的吴国民众,慌惶惶如同遭水淹的蚂蚁。小莲拉西施跟随着逃亡的人群向前跑,没有目的只知逃命。
伍陈氏府内,一片慌乱,仆人们各顾各收拾东西要逃命。伍陈氏静静的坐在客厅处。洛儿望望外面逃跑的仆人,又望望母亲,心里怕怕的又不敢问。
紫泯和青青跑进来:“婶娘……”
伍陈氏拉过洛儿:“紫泯,答应我,好好照看洛儿。”
“婶娘,我们一块走……”
伍陈氏摇摇头,推他们。紫泯含泪,拉了洛儿和青青跑出去。伍陈氏静静坐在那里祈祷。一个仆人在跑出门口时,被一个越兵拿枪逼退回来。越兵冲进来,为首的大喊:“把他们统统绑起来!”
越兵将仆人们抓住推倒,三个士兵扑进来,扭住伍陈氏拖出院子。
吴国的街上,逃亡的人群拖儿带女狂奔着。小莲拉西施在跑,不远处,紫泯青青和洛儿也和她们夹在这伙人中。长风也出现在一街角,四处寻找紫泯。几个越兵突然拦住紫泯和西施他们那群人,抢人群的首饰包裹。一个越兵捉住紫泯的包裹拼命夺,因夺不到而恼怒,一巴掌打下,却被长风的手紧紧握住手腕。越兵怒,拔剑要刺,长风一脚将他踢倒,接着,他拔剑刺倒另两个越兵,拉了紫泯三人赶紧就逃,很快消失在远处。
小莲拉西施跑着,渐渐跑不动了。西施扶着墙角喘气。在她们身边,越兵在追杀吴国民众。西施小莲正要离去时,忽闻小孩哭声。西施扭头一看,一个小孩跑掉了父母,正坐在街心哭,一越兵马队正卷过来,眼看着要踏向小孩。西施冲出来,护住小孩,小莲见此情景,也跑到她身边,张开手拦越兵。越兵首领喝道:“刁野女子,竟敢拦道!”他举剑就要砍。
一个声音喝住:“住手!”原来是勾践带一队人马来到。他站于马车上,威风凛凛。他盯着西施:“抬起头来。”西施抬起头。
勾践一震:“你不就是西施吗?”
西施点点头。
勾践又惊又喜跳下马车,走上来:“寡人正要寻你呢……”
西施扶起小孩:“快去找你们父母吧……”小孩抹着眼泪赶紧跑走了。
西施向勾践行礼:“西施告辞。”
“慢。”勾践对越兵首领,“拉辆马车来,好好伺候西施。”首领应声后跑去。
勾践拉西施:“十年过去了,你依然未变,还是如此美丽光耀,可令月暗星淡!你知道吗,这十年里头,寡人会时时想起你?现在好了,十年磨砺,离乱断肠,终于有个结局,越国光复雪耻,寡人亦能亲踏吴国领土,好时日在等着我们呢。从此以后,寡人不会再让你受人凌辱,定要你享尽荣华富贵!”
西施摇摇头:“大王,西施只想与家人团聚。”
“寡人当然也让你与家人团聚!”他又仔细打量西施,伸手抚她的脸。
西施低下头来。
“寡人曾赐一块小玉坠让范大夫带给你,可有收到?”
西施一怔,想了想点点头。
“可曾戴在身上?”
“……兵慌马乱,给抢走了。”西施临时撒个谎。
“不要紧,寡人会赏更多的珍宝给你!”
西施摇摇头:“西施不稀罕这些。大王,西施只有一个请求?”
“你说。”
“只求大王能做西施与范蠡的证婚人。”
勾践惊:“你喜欢范蠡?”
西施点头:“西施一直深爱着范蠡,来吴国前就已和范蠡早已订下婚约。”
勾践立时被一阵痛苦啮咬得浑身不舒服,怔在那里。一辆马车驶近。勾践拉过西施的手要扶她上马车,突然,一枝箭射过来,插在勾践的手臂上,吓得他倒在地下。
夫差骑一匹马从拐角杀出,怒叫着挥剑向勾践扑来。他一剑砍下,勾践一翻身,剑砍在地上贱起火花。越兵一时楞了,夫差追着勾践杀,西施赶紧拉了小莲就逃。越兵反应过来,围着夫差乱刺狂砍。
勾践爬在地上起不来,指着夫差怒叫:“砍死他!砍死他!”
夫差一人难敌数众,很快胸口中了一枪,接着脸又被划花,眼看被乱枪刺死,猛地,长风挥双刀杀入,护着夫差,一面大叫:“大王,快跑!”
夫差便刺死一名越兵,向一边跑去。长风将越兵引开,后来夺过一匹马逃跑了。
西施和小莲逃回王宫,她要找到一辆马车,然后去载父亲逃离这里。兵慌马乱的,勾践为了报仇,对吴国民众也乱杀一通,实在令她心寒。小莲找到一辆马车,赶紧来叫西施:“小姐,我们快走吧。”
西施定定看着笼子里的金丝鸟。金丝鸟在跳着,显得很躁动。西施打开笼门:“你自由了!”金丝鸟看着她,跳几跳,飞出笼口,啾啾着在天空飞翔,左折右旋。西施的脸上露出笑容。
小莲催她:“我们快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们往外走,突然被一个人吓住了。夫差出现在那里,满脸满身是血,衣服破烂,左手捂住胸口,右手提着剑。
小莲吓得惊叫一声:“啊!”
夫差一把扭住西施:“美人,你要走?”
西施也一怔:“大王,你受伤了……”
“你心痛吗?”
“……我给你涂药。”
夫差推开她:“用不着你的假慈悲,寡人刚才亲耳听到你要逃走!”
“大王,吴国亡了……”
夫差一听愤怒:“就是你们越国人,恩将仇报,剩虚袭击寡人!”
西施摇摇头表示不要再提这些事了。
“寡人现在才明白,勾践将你这个贱人送来,是一个阴谋!”
西施还是摇摇头,表示那一切并非是他的想象。夫差一把扭住她:“你是寡人的,寡人亡国,你也要赔寡人去向祖宗亡灵赔罪!”
小莲急了,过来拉,夫差用力一推。小莲被摔过一边,倒下时头撞到桌角,顿时昏过去。
西施扑上来:“小莲!”夫差扭住她往外拖。
刚离去,范蠡和东戟就提剑冲进来,范蠡大叫:“西施!西施!”空荡荡的没人。东戟抱起昏倒在地上的小莲,摇了摇:“小莲,小莲……”
小莲闭着眼睛。
东戟抱起她冲出去,拦住迎面跑来的一个宫婢:“快说,宫医在哪?”
宫婢吓得楞了。
东戟瞪大眼睛:“再不说我杀了你!”
宫婢向那边一指。东戟抱小莲便跑去。跑进后宫,宫医正收拾东西要逃走,东戟抱小莲冲进来,大喊:“快救她!”
宫医理都不理他,要走。东戟放下小莲,一把揪住宫医的胸,把剑架到他脖子上:“你不马上救她,我把你劈为两半!”
宫医站在那里哆嗦。
东戟揪宫医过来:“马上救人。”他的一双眼睛充满杀气。宫医怕了,只好给小莲打脉。
夫差气喘吁吁的将西施拖到他的寝宫处来,西施走不动了,倒在地下。夫差的剑指着四周:“看看,寡人和你在这里度过了多少时光?”
西施不吭声。
“十年!足足十年!但寡人今天看着这地方,就象我们俩的一个坟墓!”他一把拉西施站起来,剑架在她的脖子:“寡人今天是要死的,但你也别想回越国!”
西施平静地:“既然大王说已经与西施相处十年,你要真能下手,就杀了我吧!”她闭上眼睛。
夫差举起剑,手在空中抖着。他下不了手,接着张嘴喷出一口血。他扔了剑,坐在地上,一手支着地,一手掩着脸哭起来。
西施蹲下搂住他,为他擦脸上的血,接着又撕下衣服为他包扎胸口的伤。夫差不哭了,脸色发青,靠在她怀里,望着她:“寡人要死了,要死了……”
西施摇摇头让他别说,也为他难过。夫差捉住她的手:“你是爱寡人的,是吗?”
“大王,别说这些了……”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不管你说什么,不怪你。”
西施想了想,真诚地摇摇头。
夫差极度失望,眼泪哗哗流下来。
“我带你去找宫医。”
夫差摇摇头让她不用去:“……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西施不吭声。
“我把你带回吴国,并不后悔这一切。我是真心爱你的,胜过一切……我这一生……能够拥有你,死而……无憾!”
西施受感动了,点点头。
夫差用力握住她的手:“很想再与你对酒当歌啊……”他忽然笑了起来。
西施为他擦去嘴角涌出的血。
夫差全身哆嗦:“很冷,很冷……搂紧我……”
西施搂紧他。
夫差露出欣慰的微笑,吟起诗:“流霞流霞,浮光播华,美人仙貌,一抿羞花,左拥美人,如风萧洒,右拥美人,如歌……”
他的声音越吟越轻,越吟越吃力,最后未能吟完全诗,便气绝身亡。
在夫差吟诗的时候,范蠡冲进来,见如此情景,他没有扑上剑刺夫差,而是定定看着这一幕。
夫差气断了,但死不瞑目。
西施紧紧抱着他,这一刻,她的心中唤起许多感动,无论如何,夫差是真爱和尊重她的。
范蠡走近来,蹲下,慢慢给夫差合上眼睛。
西施止不住一阵伤感。范蠡拉她的手:“西施,我们自由了!”他站起来,拉她离去。西施走两步回过头来。夫差静静的躺在那里。
西施双眼涌着泪水,她不是为夫差伤心,只是为这一场悲剧伤感。
他们才离去,长风提剑冲进来,见夫差躺在地上。他慢慢走近,将夫差的尸体背起,走出去。
他一直背着夫差走到大殿处,小心地将他安放于王座上。然后他走到大殿中,郑重地向夫差叩头,然后才离去。
夫差闭目坐在他曾经呼风唤雨的王座上,一动不动。
大殿空荡荡的。
长风来到河边,一条船停在那里。长风拉紫泯三人跑来。紫泯甩开他的手:“谢谢你了!”
长风恳切地:“上船吧,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谁要你这么好心?”
“不是好心,是真心!”
紫泯要走。
长风又拉住她:“你别走。”
紫泯再次甩开他的手。长风只好拦在她面前,诚挚地:“我知道,你还想着范蠡,但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你看到,我对你的爱慕,要比范蠡对你要深要真!”
紫泯不吭声。青青望望她,又看看长风。
长风单腿跪下来仰面向天:“长风对天发誓,如果对紫泯有半点虚情假意,便遭雷劈火烧!”
紫泯看看他。长风不动。紫泯又走。长风跳起来拉住她:“现在到处都是越国士兵,你爹是吴国大将军,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紫泯一扭头表示不怕死。
“倒不如先找个地方避一避。”他指着洛儿,“你堂弟,还有在齐国的弟弟,他们都不想你有意外!”
洛儿点头。青青拉拉紫泯表示赞同。
紫泯叹一口气。长风拉她,她不再甩手了,跟他走上船。
定君和夫人如热锅蚂蚁急得团团转,外面一片大乱,不知道西施的情况如何。定君大胆走到门口开了门缝看看,只见一片乱糟糟,逃亡的人一群群蜂拥过。
西施娘急得流泪:“西施怎么样了,西施怎么样了?”定君一咬牙:“我去王宫看看。”
“我陪你去……”
“兵慌马乱很危险,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他们走出院子,门口就驰来一辆马车。西施跳下车,扑向父母:“爹,娘……”定君夫妇喜极而泣:“西施!”三人搂在一起,又惊又喜。
范蠡进来拉他们:“我们快离开里!”
他们驾马车逃到街上。到处是一群群逃难的民众,西施看着这一切,感到无比难过,垂下眼泪:“他们真惨啊……”
西施娘也抹眼泪:“一打仗,百姓就受苦……”
定君也叹一口气。
范蠡忽然看见前面路边,东戟抱着小莲正一步步走着。范蠡策马驰到东戟跟前,停下。
“二弟!”
东戟没有反应。
西施下了马车:“小莲……”
范蠡推推东戟:“二弟,她怎么啦?”
东戟这才慢慢的有了知觉,眼泪哗哗的流下:“宫医说,她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西施一听,头一晕要倒下,范蠡赶紧扶住她。西施娘慌了:“这可怎么办……?”东戟紧搂着小莲:“宫医说,只要有亲人在她身边陪伴,她就有可能醒过来。”范蠡难过地看着他。
东戟说:“你们先走吧……”
定君问:“你呢?”
“我会这样抱着她,直到她醒过来!我相信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范蠡定定看着东戟,受了感动。他一拉马缰,策马驰去。东戟抱着小莲向前走。小莲躺在他怀里,脸色平静。
逃亡的人一群群从他们身边奔过,东戟视若无睹。他怀里的小莲眼睛跳了一下,手指动了动,接着,更明显的伸张……
伍陈氏府内,一群人被绑跪在院子,越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脍子手在擦刀,越兵首领步进来,看看跪在地下的人,然后来到伍陈氏身旁,拿刀扬了扬。
伍陈氏平静的表情。越兵首领手起刀落,将伍陈氏身边的绳子割断。伍陈氏惊异。
“你走吧。”
执行官走来,不解地:“把她放了?”
“范大夫有令,不准伤害她们一家。”
伍陈氏眼睛闪过安慰。执行官点点头。伍陈氏站起来,正想离去,一匹马驰到门前,一个官差跳下马:“大王有令,吴国所有将军大夫,必须诛灭九族!”
执行官对脍子手大喝道:“把他们都砍了!”
脍子手一卷袖,走过来,推倒伍陈氏。伍陈氏闭上眼睛,脑中浮出这样的情景:
范蠡在劈柴;范蠡错把她当成西施,拥着她,她静静倚在他怀里……
她感到很满足,微笑。
脍子手举起刀,猛劈下。
勾践率大批士兵涌进吴国王宫大殿。王座上,夫差静静的坐在那里。勾践拔出剑,步近。夫差一动不动。勾践的眼前,闪过当年一幕:夫差慢悠悠的进入越国王宫大殿,眼睛斜在天上,胜利使他有些神经质。他和越国大臣伏跪地下,不敢看夫差一眼。夫差走到他跟前,伸出脚尖掂住他的下巴:
“勾践,你可服?……你可有当过马夫?”
“勾践,溜马给我看看。”
夫差大咧咧在越国君王座位上坐下。
当年的许多屈辱,许多吞到肚里的泪水,此时涨塞着他的脑袋,恨得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用力向夫差刺去,一剑,又一剑。夫差的尸体终于倒下来。他一脚踏在夫差的胸口上,咬牙切齿站在那里,一副不解恨的样子。
勾践十年卧薪尝胆,复国雪耻成功,当他班师回朝时,受到越国人民的热烈欢迎。城门外是人山人海的民众,举着箪壶迎接勾践大军,向他们撤鲜花,一如当初夫差胜利回朝。勾践踌躇满志,向他的子民挥着手,一面不住的喊:“灭了吴国啦!……灭了吴国啦!”
民众跳跃欢呼。勾践觉得满眼的鲜花漫天洒下。
回到王宫后,他首先来到那间睡了十年的木棚小房,定定看到那只吊着的猪胆,有好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是那样舒怀。
他身后站满大臣,受了他的感染,也笑了起来,互相拱手相庆胜利。
勾践笑够,拔出剑一挥,猪胆掉落在床上。勾践的剑又一挥,将那床破席子挑起来,定定的看着。
席子满是洞,又黑又破又残。
勾践向身后伸手。一个大臣便将火把递过来。勾践接火把,点燃席子。席子燃烧起来,勾践将席子丢向铺满柴枝的床上。
那铺陪伴他十年的床便然烧,大火很快卷走这一切。他还需要卧薪尝胆么?不,他需要享受!
第二天上朝,勾践步入大殿,气宇昂然坐定于王座,接受众大臣叩拜:“平身。”众大臣站起。一个官差将一碗参茶端上:“大王,参茶来了。”勾践喝一口参茶:“众爱卿,寡人灭了吴国,你们都是有功之臣。”
众大臣高兴,其中一个站出来:“大王卧薪尝胆,精励图治十年,才使越国有今日风光。臣相信这页历史可照耀千秋!”
众大臣纷纷颔首恭维。
勾践乐:“寡人今日论功行赏各位爱卿。你们说,立下头功的是谁?”
“自然非范大夫莫属。”大臣们众口一辞。
勾践便唤:“范大夫。”
没有人应,众大臣面面相觑。
勾践奇怪:“范大夫呢?”
众大臣不语。
勾践走下来:“范大夫……”
满朝大臣,唯独不见范蠡。一个大臣说:“大王,范大夫没有来……”
“他怎么能不来呢?寡人正要准备让他当丞相呢!”
众大臣又是面面相觑,一派妒忌羡慕样子。勾践对一大臣:“马上派人去找范大夫,一定要让他回来当丞相!”
“遵旨。”
他转身就走。勾践喊住他:“还有,再派一队人马,去把西施接进宫来。”
大臣犹豫:“大王,西施说她爱范蠡,他们已订下婚约……”
勾践不悦:“寡人赐范蠡高官厚禄,他自然要献出西施!”他已经忘记当年对范蠡的许诺:君不夺范蠡之爱,君不夺范蠡之好!
既然勾践下令,大臣不敢不执行。十多天后,一队车马驶到苎罗村来,为首的大臣在西施家门前勒住马,跳下马后他整整衣装,叩门。没人应。他又叩门,还是没人应。他推门进去。
院子里空空如也。他步进屋,屋舍空荡荡。
大臣楞在那里。
而此时在一条不知名的河上,一艘船在慢慢行驶。聪明的范蠡,早猜透勾践的意图,早洞悉所有君王只能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的本性。他和西施并不图荣华富贵,只求相依相伴共度余生。
他们在船头弹琴歌唱:
“对对青鸟,在山间嘹。
漾漾云霭,在松间绕。
说声青鸟,飞来枝梢。
你我相伴,暮暮朝朝。”
船舱里,西施父母正要走出来,一见他们那亲密的样子,便赶紧退回来。
船向着远处驶去,他们的歌声飘荡萦绕在山河之间……
结 束 语
勾践成功地复仇灭掉吴国,不久后,他进兵中原,成为新的霸主,这之中,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平民百姓死伤于争霸战争,而不久,勾践又被中原其他新的霸主代替……
不会被替代的,是倾国美人——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