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火车上的故事

作者——董兰丫

（二十五）情之所至

          金黄的银杏与殷红的枫叶给东京的秋天定下了主调，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飞檐重阁的古寺神社交相呼应，层层叠叠的立体交通，曲径通幽的狭长小巷，古朴与现代，繁华与清幽在这里融为一体。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年轻的女孩那年子们有的打扮大胆时尚，有的则穿着传统的和服木屐，西装革履的绅士直挺着腰板提着公文包一脸的严肃，头戴安全帽、身穿蓝制服、手里拿着指挥棒的安防员笑容可掬一丝不苟，染着彩虹色头发、穿戴成卡通人物的青年男女旁若无人地四处游荡，东京的存在仿佛只为证明差异的美好。

          初到日本的洪明辉每天在东京的闹市区、地铁站、火车站走来走去，他执着地，但又漫无目的地在各种商业街里寻找着他想要看到的东西，那是一个极其模糊不清的影像，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坚信它存在着，而且他一定能找到。

          东京的繁华震惊着洪明辉，特别是当夜晚来临东京就变成了彩色的不夜城。耀眼的霓虹，鳞次栉比的商店餐馆从地面一直排到天空里，商场里琳琅满目极尽奢华的商品让他看得头晕目眩。成群结队嬉笑自在的年轻人，喧嚣鼓噪的Pachinko，古香古色的居酒屋，各种游戏场所，各种新奇的所在，明辉走着看着，脑子里涌出一连串的成语词汇：目不暇接，欢天喜地，不眠不休……他心里说：“小青，你看！”

          一开始进出各种商城、集市和专卖店，他没有找到感觉，但是很快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些小店让他想起小时候他们乡下的供销合作社，供销社出售的基本上都是些便民的日常用品，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和水壶尿盆，当然日本便利店的商品要丰富得多，但是便民的理念是一致的。他一家接着一家地走进他能识别出的便利店，认真地观察着店里销售的商品和进进出出的顾客，他把商品分门别类记录下来，他按时间清点着顾客的人数，按照年龄以及他们购买的商品把客人进行分组。

          很快洪明辉又发现了大型超市，他流连在超市里，被色彩繁多的商品吸引着，他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种食物和商品，它们还可以如此精致诱人。他把超市和便利店里同样的商品做比较，特别是像饭团、寿司、水果之类当日消费的食物，便利店比超市的价格稍微贵一些，贵在新鲜方便。他凭直觉断定这样的便利店在广州一定有市场，所以他更加仔细地研究着便利店的运营方式，他们几点进货，有多少员工，大概的工作流程，他很想看看后面的库房可是他进不去。他从早到晚在便利店进进出出，逗留在那里很久也不离开，这很快引起了店员们的注意，不久有警察过来向他询问。

          警察跟洪明辉都非常客气，警察鞠躬，他也鞠躬，警察的话他听不懂，他的话警察也听不懂。幸好吴先生安排了东京的供货商为洪明辉提供住宿，接待洪明辉的小林明夫先生会说一点中文，他留了电话给明辉，告诉他如果在外面迷路了，或者遇到问题了可以打电话给他。

          小林先生很快赶到了，他跟警察还有便利店的工作人员互相鞠着躬，哇啦哇啦地说了一通，警察和工作人员又过来给洪明辉鞠躬，抱歉说他们误会了，洪明辉照着他们的样子鞠躬，表示没什么误会而已。

          这以后，明辉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便利店里进出逗留了，后来便利店的店长把明辉的情况告诉了他的老板，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长者，他觉得明辉的精神可嘉，就让这家店的店长带着明辉一起上下班，允许他跟踪进货渠道和便利店的工作程序。

          很快三个月的签证时间就要到期了，明辉准备回国了，他信心满满，确定便利店在广州这样的城市必有发展，他下定决心回去后要从便利店入手。

          回到住处明辉又给小青写信：“亲爱的小青：你好！

          前两封从这里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我在日本已经快三个月了，每天都很忙，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在寻找的东西——便利店。开始的时候我的目标并不确定，但是自从发现了便利店我知道我找到目标了，我有很多的收获，有太多的话想跟你说，但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讨厌这些琐碎的生意经。

          小青，我多么希望你能够和我在一起，我在这里既不会日语，也不会英语（虽然我自己一直在学），如果有你在我会学到的更多。我打算回国后就去报名上日语班，这样我下次再来日本就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了。

          这里的人对我很友善，唯独不习惯的是他们的鞠躬，他们对我鞠躬我要还礼，弄的头晕脑胀的。接待我的小林先生请我明天去他们家里做客，他的太太是中国人，这样我可以通过她更多地了解一些便利店的情况。小林先生会说中文，但是他的中文还不足以回答我所有的问题，所以他安排我在回国前去见见他的太太。

          亲爱的小青，虽然我有很多的想法，恨不能马上付诸行动，但是我决定回国后先去沈阳看你，因为我实在太想念你了，我们分开已经快一年了！假如不和我在一起能够让你更快乐幸福，那么至少请你允许我爱你，远远地爱着你。

          小青，外面正在下雨，我来的时候是秋天，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东京的雪我还没有见过，也好，如果看见雪我怕我会更想你。可是，我亲爱的小青，望着窗外的灯火，在这雨声里我也还是一样地想你！

          爱你的明辉“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洪明辉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慢慢地走着，这把伞是他在便利店买的，他喜欢这种透明的伞，以前在国内没有见过，他买了好几把，准备带回国内去看看有没有厂家可以生产。他觉得下雨的时候人都在雨伞下，天空被遮住了，世界封闭起来，心情也会变得阴郁，透明的雨伞可以看见雨滴落在伞上溅开的水花，可以看见天空里游动的乌云，可以看见伞外的花草树木，让雨中的世界依旧明朗开放。一个打着水粉色蘑菇型透明雨伞的女孩从他身边经过，他想一会要问问小林太太哪里可以买到这样的伞，他要买一把给小青。他跟自己说：“倒是不用忌讳伞和散是谐音了！”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了。

          明辉想着自己的心事，来到小林先生给他的地址，这是一处不大的院落，浅灰色的院墙，深灰色的大门，一枝红叶从小院里伸出来在风雨中摇动了几下，随即飘落在他的面前。他弯下腰捡了起来，想起小青给他的诗集里也有这样一片红叶。他觉得自己好笑，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他把红叶放进口袋里，甩了甩头，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出来一位年轻的女孩，她穿着乳白色的绒线衫，秋叶色的裙子，长发披在肩上，她歪了一下头，把刘海歪到一边。女孩子啊地叫了一声，洪明辉也发出了惊呼：“啊！啊！”

          洪明辉的雨伞和给小林太太买的松饼都撒了手。女孩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他把她抱起来。猛地女孩又挣脱了洪明辉的怀抱，抓起他的一只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洪明辉再一次把她抱起来，亲吻着她的头发，他们顾不得哭，也顾不得笑，他们像是两个失语的人一样尖叫着，在雨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后面的房子里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青！是客人来了吗？”

（上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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