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火车上的故事

作者——董兰丫

（二十四）蜕变

          十一年过去了，离开故乡时十五岁的少年回来了，回来的是已经二十六岁的青年。尾叔的大儿子已经十六岁了，明辉他们去云南的时候尾婶抱着他把他们送出村口，尾叔又有了一个儿子，明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是尾叔从广州回来后出生的。尾叔看见明辉又是哭又是笑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被尾婶骂了几句才安静下来。

          尾叔才四十岁来岁，可是头发稀疏了，鬓角已经长出了白发，因为脱发而变得硕大的前额被太阳晒的又黑又亮。明辉把一个袖珍半导体给了尾叔的大儿子，然后拿出一个报纸包递给尾婶，尾婶又把它递给尾叔，尾叔打开看见里面的钱，他又哭了，哭的呜呜咽咽：“不行，不行！你留着娶老婆！”

          洪明辉笑了，说：“尾叔，你怎么就知道让我娶老婆，你也不问问我这些年都在哪里，干了些什么？”

          尾婶忙着给明辉做饭的时候，尾叔像个老妇人一样用衣襟擦着泪，语无伦次地和明辉说着话。八年的时空相隔让尾叔和明辉的交流变得很困难，明辉把自己的思想折叠再折叠，尾叔把自己的想象拉长再拉长，可他们还是找不到谈话的焦点，后来明辉取出从云南带回的那包泥土，告诉尾叔他去云南找舅舅的经历，两个人终于在对舅舅的回忆里严丝合缝地对接在一起。

          洪明辉以为回到故乡他的想念会变淡，然而事与愿违他从早到晚一门心思地想小青。坐在小河边，看着不远处孩子们站在及膝的河水里用虾篓在捞虾，对岸的田野里邻村的人们在劳作，天上的浮云载不动他的心事，微风也吹不散他的愁绪，看不见结果的思念是温柔的杀手。

          他取出小青送给他的《汪国真诗集》翻着，他看不进去，把书里夹着的一片红叶放在手心上，爱的渴望和绝望与他纠缠不清。他用手抚摸着书的封面，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封面上淡紫色的丁香花似乎散发出了香味，宛如小青头发的味道，他感觉小青的指尖在他的手边滑过，很轻很轻。他拿出记事本，又翻开诗集，他想靠着抄写诗集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

          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抄写到这一段时，第一次在火车上见到小青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清秀的模样还有她那样歪着头透过刘海看人的眼神。洪明辉霍地站起来，诗集从膝头落下，差一点掉到河里。他觉得这首诗写的就是他和小青，小青给他的就是整个春天。他忽然想要去见见小青，跟她说他现在想到的这一切，但是他又坐下了，坐下后望着面前缓缓流过的小河，他问自己：“她给了我整个春天，我给了她什么呢？我能给她什么呢？”

          二十六岁的洪明辉第一次思考自己的将来，他的将来在哪里。

          两个星期以后他再次开始给小青写信：

          “亲爱的小青：谢谢你爱过我！

          你好吗？你现在在做什么什么呢？

          本来我差一点就要放弃了，但是我的心不允许我放弃，因为你是我的春天！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只顾着感受你的温暖，却没有想过我能给你什么。我是多么的自私，我请求你的原谅，因为我是无意的，我在爱里忘了我还有责任，一个男人的责任。我从没有设想过我们的将来，我甚至从没有设想过自己的将来，因为在认识你以前我是命运的浮萍，我不假思索地接受自己的命运，从没有问过为什么，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不考虑将来的理由。

          在我们乡下有句俗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方式说明我自己觉得我作为男子汉应负的责任。如果我当着你的面这样说，你一定又要笑我，那就请你笑我吧。小青，我是多么想再见到你的笑脸！

          小青，你不要生气，我不敢奢求你再爱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我也不敢想是否还能够再见到你，只想朝着你的方向靠近……

          亲爱的小青，我对自己说：’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爱着你的明辉”

          在家乡住了一个多月，洪明辉再次踏上旅途。他在福州把信寄了出去，然后直接坐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广州火车站，这个熟悉的地方，洪明辉百感交集，但是他顾不得在那里流连，他直接去找吴先生，事先他已经给吴先生打了电话。

          经过认真的考虑，洪明辉断定自己最有机会发展的方向就是商业，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年龄从头再来的学业是可望不可及的，但是商业方面他可以边干边学。他不想继续在电器行业里干，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经济实力不可能从电器行业入手，他打算做点经营成本相对比较低的，他还没有最后确定自己做什么，但是他想到了去日本看看，因为他们电器行业的供货商大部分在日本，他打算请求吴先生给他一个去日本考察的机会，自费也可以，只要吴先生的电器城能够出具办理出国手续所需要的证明和担保。

          吴先生的电器城已经在广州开了三家分店成为了电器公司，他感念明辉当年的拾金不昧，还有那五年当中与他一起从无到有的勤恳忠诚，吴先生毫不犹豫地帮着明辉办理出国所需要的一切手续，他跟唐兄老吴先生一起去过几次日本，对如何办理去日本的商务签证非常熟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明辉办好了护照，并得到了去日本的商务考察签证。给明辉践行的时候吴先生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两千美元，他说：“是你当年把那两万块钱送回来我才有了今天，希望这两千块钱能给你的日本之行带来方便。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

          出发前洪明辉又给小青写了信：

          ”我亲爱的小青：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我留了广州的地址给你，可是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但是我不气馁，我正在朝着你所在的方向靠近，也许我走的很慢，也许我永远都到不了你的身边，但是我知道你的方向，我的心就有了着落。

          后天我要出发去日本了，我想考察一下那里有什么新鲜的事情，或许从此找到一个发展的出路。我现在还没有特别清晰的想法，但是凭直觉我想我会找到些想要的东西。

          小青，你还生我的气吗？你心里还有一点点爱我吗？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小青，给我写信好吗，哪怕寄来一张白纸也好，至少那是你的手触摸过的白纸，我会像珍宝一样地保存。

          爱你的明辉”

          明辉的信静静地躺在小青家的信箱里，可是小青的爸爸妈妈在她去日本后不久就出门旅行了，他们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未经作者同意请勿转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