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火车上的故事

作者——董兰丫

（十三）心太软

            洪明辉和尾叔到了广州才发现这里是一个他们不知道的世界，误打误撞的两个人到公园里露宿，没想到竟然捡了一包钱。他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那些钱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的包里，更压在他们的心上。他们一会从大挎包里拿出来摸摸，又赶紧塞回去。不敢放在包的底下，害怕包漏了掉出去；也不敢放在包的上面，害怕不小心被人偷了。他们把它放在中间，上面下面用衣服和毛巾把钱挤住，然后洪明辉把包放在自己的两腿之间，背带绕在自己的腿上，他对尾叔说：“你睡一会儿吧，我看着！”           

            尾叔很累，但是兴奋得睡不着。他们这样坐着，谁也不说话，因为一说话就说到这个钱上，说到钱上就怕被别人听见，所以干脆不说。两个人渐渐地瞌睡起来了，彼此靠着，一个人或两个同时头猛地向下垂，然后就醒了，醒了赶紧就去摸摸挎包，挎包还在并不能让他们安心，必要打开挎包伸手进去摸一摸，摸到了那个小皮包这才又彼此很默契地笑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了，公园里渐渐地有了游人，洪明辉斜肩背着挎包，把挎包搂在胸前一刻也不敢放手，尾叔在他的旁边用审视的眼睛打量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游人。两个人匆匆地走出了越秀公园，就连公园里的三羊开泰都没有看见。

            两个人转回到火车站附近，坐在一家餐馆里吃早餐，吃饭的时候洪明辉照样把挎包放在自己的两腿之间，背带绕在自己的腿上。尾叔扳着指头计算着，说他们可以坐卧铺火车回福建，那包钱让他的心里长了很多草，他们打算吃了饭就去买火车票。

            尾叔说：“你先别找你妈妈了，咱们回家你先娶了老婆，你娶了老婆我也对得起你舅舅了！你有了老婆之后如果还想找你妈妈我就不拦着你了，有你老婆拦着呢。”

            他们俩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一直说着乡音，此时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他一进门餐馆的服务员就冲着后面用普通话喊他们的经理，说吴先生来了。

            经理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脖子跟下巴没有明显的分界，脸上油腻腻地发光，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看着进来的那个被称为吴先生的人说：“找到了吗？”

            被称为吴先生的人中等个，又瘦又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是嘴唇干裂着，嘴角下垂满脸的沮丧。他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对经理说：“没有，公园一开门我就进去找了，派出所的警察和我一起去的，没找到！真急死我了！”

            服务员给吴先生端来一碗面条，餐馆经理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他的旁边说：“你先吃点东西，别着急，说不定公园里的园丁捡到了，一会儿兴许就送到派出所了。”

            吴先生看着餐馆经理，服务员把筷子递给他，他接了筷子飞快地吃了两口，端起碗来呼噜呼噜地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餐馆经理劝他再吃点，他摇摇头说实在吃不下去，然后就站起身来说：“我再去公园里看看，如果派出所的人来这里找我麻烦你们告诉他们我去越秀公园了。如果我在公园里没找到，我再去派出所等信。”

            看着吴先生走出去了，经理叹了一口气对服务员说：“哎！两万块钱，谁捡了能还给他啊？我看是让小偷偷了，小偷拿了钱还不早跑了，上哪找去！”

            洪明辉和尾叔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匆匆忙忙把碗里剩下的面条吃了，付了帐走出餐馆。到了外面，两个人像做贼似的心砰砰地跳，尾叔的鬓角流出汗水，洪明辉的鼻尖上也有了汗。洪明辉感到肩上的挎包格外沉重，抱在怀里的感觉不是刚才那种抱着宝贝的小心谨慎，而是抱着刺猬一样手足无措。他们觉得路上的人都在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们，他们觉得所有的人都盯着洪明辉的挎包，他们甚至觉得有警察在跟着他们。他们找到昨晚露宿的公园，远远地看见越秀公园的大字，两个人的心几乎同时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尾叔的脚步快到跟小跑差不多，洪明辉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慢一点，尾叔这才慢下来。

            慌张忙乱地在街上走了一阵子，洪明辉先停下了脚步说：“尾叔，我们怎么办？”

            “我害怕，我怕让人家抓住！”尾叔带着哭腔说，“万一把咱俩抓住了我老婆孩子可靠谁呢？”说着竟然呜呜地哭起来。

            洪明辉虽然也有点害怕，可是他舍不得那一包钱，刚才听见餐馆经理说是两万块，不是一万块。他们在矿场累死累活干了三年多才存下几百块钱，两万块钱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那时的洪明辉还不知道自己后来成了个有钱人。他说：“尾叔，咱们回福建，到了家里先不用这个钱，如果过两年没人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再把钱拿出来用。”

            尾叔浑身哆嗦着一个劲儿地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还在呜咽着哭泣：“我害怕！我怕让人家抓住，我有老婆孩子。我对不起你了！”

            虽然舍不得那些钱，但是洪明辉毕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尽管他知道挣钱的辛苦，但是还不完全了解钱的好处。尾叔说用这钱娶老婆，他对老婆也没有什么向往，因为他看见过村里的夫妻都是吵吵闹闹的，爸爸对妈妈也是又打又骂，所以他也想不出娶了老婆的好处。看见尾叔哭哭啼啼的样子明辉就心软了，他说：“尾叔，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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