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火车上的故事

作者——董兰丫

（一. ) 偶遇

            火车上香烟缭绕人声鼎沸，车厢里播放着蒋大为演唱的《列车员之歌》：“朋友啊朋友，列车就要开动，我将和你一路同行......”

            尽管列车已经开出了车站，车上的乘客好像还有很多人没有找到自己的座位，乱哄哄地挤来挤去。不知怎么搞的，人们一上火车好像智力就出了问题，无论如何不能马上找到自己的座位。前面上来的往后挤，后面上来的往前拥，彼此绝不相让，就在车厢中间的位置绞成一个人团。有一位年轻的母亲和她那个四五岁的小孩竟然被分在车厢的两头，母亲使出吃奶的力气喊小孩的名字，小孩用歌剧的嘎调哭着叫妈妈，车里的广播喇叭继续唱着歌：“无论你是因公出差还是度假旅行，我都祝你一切如意，一路顺风！”歌曲的高音、母亲的喊声、孩子的哭叫、列车员招呼旅客就坐的吆喝汇成一部列车进行曲。这时，一位年轻的军人把小孩抱起来，传递给他旁边的人，这小孩就像篮球一样被传到了他母亲的手上。孩子到了母亲的怀抱里本以为会得到亲吻和安慰，可是年轻的母亲恼他不听话，狠狠地在他从裤脚裸露出来的小腿上掐了一把，孩子猝不及防，一腔对母亲的信任化作被出卖的怨恨，在母亲的怀里又踢又打放声痛哭。那母亲此时倒心疼了，把他紧紧地搂住，又是亲吻又是摇晃，还塞了一块糖在他的嘴里，可是孩子不依不饶地哭喊，哭的把糖掉在妈妈的衣襟上。

            就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一位漂亮的红衣女子早已气定神闲地坐好，从座位下的软革包里拿出一袋瓜子咔吧咔吧地嗑着。她很轻巧地把瓜子皮扔在车厢的地板上，瓜子壳里面的那层半透明的薄膜在车厢的热气里飘飘摇摇，落在女子的衣裙上。她撩起裙摆漫不经心地一抖，这些细碎的薄膜就游游荡荡地飞向空中，可是很快又撒娇似的扑落在她自己的身上，仿佛红色的裙子上趴了飞蛾。

            在漂亮女子旁边坐着小青，她不很专心地看着一本书，时不时将眼睛望向窗外。小青背向着列车运行的方向坐着，车开了，车窗外的风景从她的眼前向远处拉去，仿佛电影里的长焦镜头。匆匆掠过的田野里有一簇黄、一簇白的野花，还有几个孩子一面奔跑一面朝驶过的列车招手。天空没有云彩，一片亮蓝在田野的尽头落下来，整整齐齐。此时，她的蓝色背带裙上也附着几片白色的瓜子膜，她用手慢慢地去捡，很快发现是徒劳的，干脆就放弃了。

            当小青把视线转向自己的对面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坐了一位大眼睛的年轻人，他正趁着小青不注意直盯盯地看她。在小青的眼睛与他的眼睛相遇的一瞬，年轻人的脸一下子红了，不仅脸红，耳朵和脖子都红了。小青觉得可乐，就假装看书，躲在书后面笑。笑了一会儿，还想看看那人脸红的怎么样了，就把书放下，正好又和对面的年轻人四目相对。他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去，小青赶紧也低下头假装去捡落在身上的一枚瓜子壳。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年轻人怯生生地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老大的烫金字：洪明辉，扎龙市龙港家电城总经理。小青接过名片的时候，看见一双粗大的手跟他斯文害羞的外表大不相称。小青的刘海长的过了眉毛，看人的时候需要偏一点头才能让眼睛躲过刘海的障碍，此时她就歪着头端详这个年轻人。他赶紧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小孩子怕羞似的把手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子底下。

            小青笑笑接过名片，说了声谢谢，然后又拿起了书。年轻人好像生怕她看起书来不再说话，慌忙问了一句：“你看什么书？”

            小青就把书举起来让他看书的封面，是《射雕英雄传》。他怔怔地看了半天，又说：“你也喜欢武侠小说？”小青斜了他一眼说：“怎么，不可以吗洪总经理？”

            洪明辉的脸又扯天扯地地红了，好像头发都红了，说话结结巴巴的：“我是说，我以为，我想你们女孩子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故事。”

            小青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失礼了，就很客气地说：“金庸的武侠不一样，很诗情画意的。”

            洪明辉又问小青在做什么，她又斜了他一眼说自己在扎龙大学读书。小青这个斜眼看人的动作倒不是出于傲慢，只因为她的刘海总挡住她的视线，只有斜了眼睛才能够看清楚。于是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小青觉得自己已经弥补了刚才的失礼就又拿起书来。

            此时红衣女子抓了一把瓜子递给洪明辉，殷勤甜美地说了声：“来！洪总，吃瓜子！”

            小青心想：“眼神够好的啊！”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只好再次用书遮住脸悄悄地笑。红衣女子可能觉得有点太过了，又抓了一把瓜子给小青，小青说嗓子疼谢绝了。接着就听见红衣美人跟洪明辉搭讪着聊天，问他是哪里人，多大了，结婚了没有，家电城生意好不好，一个月流水有多少。她说自己也有一间门店，做时装的，今天出来的匆忙忘了带名片，还说自己的店面就在红星大街明月岛大骨头馆隔壁，离洪明辉的电器城不远。他们后面又说了什么小青看书没有听见，只听见恰恰恰瓜子壳破裂的声音中间红衣女的声音越来越娇媚。她拿出果脯面包来吃，先让了洪明辉，又让小青，吃面包的中间打了一个闷嗝，一个不十分张嘴的哈气，还有一串串挂着蜜糖的说笑声。

            到站的时候洪明辉殷勤地说他有司机接站，问小青要不要送她到学校。小青说不用，拿起自己的东西下车，听见红衣女子在后面说：“洪总再见哈！我叫林月皎，有空到我们店里来看看，就在红星大街明月岛大骨头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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