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一八年三月二十四日,超過八十萬人聚集在華府市中心,參加數十年來最大規模的槍枝管制示威活動「為活命而走」(March for Our Lives)抗議遊行,聲勢浩大,引起社會大眾關注。美國其他城市,如紐約、達拉斯、亞特蘭大、芝加哥、洛杉磯、波士頓、西雅圖、邁阿密、丹佛……等,也有數萬民眾走上街頭,熱烈響應。遊行的主旨在於敦促政府實施槍枝管制,抗議國會議員和槍枝利益集團掛鈎,喚起捍衛校園安全的意識。雖然我没有前往參加這次的遊行活動,但看到新聞報導的畫面,也感到義憤填膺,熱血澎湃。
美國近幾年來槍擊事件及校園血案頻傳,去年十月一日,一名男子在睹城拉斯維加斯的露天音樂會開槍狂射十一分鐘,奪走五十九條人命,央及五百多人受傷。一個多月後,德州南部的一座教堂,在主日崇拜時發生了槍擊案,造成二十六人喪生。這些慘痛的記憶仍歷歷如新,但政府對這些因槍枝泛濫導致的悲劇,並没有具體的防治作法。人民雖然感到憂心忡忡,但對於槍枝管制法受到槍枝利益團體轄制的現況也深感無力。
直至今年二月14日,十七名佛羅里達州帕克蘭高中學生不幸在校園槍擊案中罹難後,該高中倖存的學生們,覺得受夠了,對於槍枝暴力再也忍無可忍,開始發起這項示威陳情運動。他們的故事也打動了各地的青年學子及家長們,不願孩子上學時需提心吊膽,因而紛紛響應,希望藉著公憤的力量,能促使政府制定更嚴格的槍枝管制法。
我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多年,没有特定的政治立場,也没有加入任何政黨,但對近年來因槍枝泛濫而造成頻傳的槍擊事件,心中相當不滿與不安。如果槍枝如此輕易就可取得,那何處是安全的樂土?當我去拉斯維加斯時,當我去參加大型音樂會時,如何能忘記那些無辜的亡魂?如何能無憂無慮的度假?
往年的聖誕節,我們全家會去一間大型的教會參加數千人的燭光聖誕禮拜,但在德州教堂槍擊案發生後,我們就暫停參加去年的燭光禮拜了。雖然不想被那些惡人的行徑影響到日常的作息,但顧慮到現在社會上的瘋子那麼多,槍枝取得太容易,為了自身的安全,人多的場合還是少去為妙。
學校本來是個傳道授業的地方,學子們應可放心自在的上學求知。但曾幾何時,校園不再安全,連幼稚園都已開始實施槍擊案演習,總統還提出對受過訓練的教師配槍的建議。近來防彈書包的銷售量也急速增加,難道有一天老師和學生們需要穿著防彈衣到校上課以保安全?想到這樣的情景,真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我住在德州,周遭的白人同事,幾乎都是擁槍派。他們持著德州牛仔的作風,覺得擁槍是天賦人權,可以自衛,面對攻擊時可以射殺壞人。他們並不贊成禁槍,認為就算禁槍,有心作惡的壞人仍可由黑市非法購買槍枝。有位同事,連上教堂也帶著槍,他告訴我,配槍可以保護他的教友及家人。我能理解他們的想法,但認為應對擁有槍枝的人,作更嚴格的背景調查。因目前大部份的作案者,除了那些一般老百姓防不勝防的恐怖份子外,大都不是非法取得槍枝的黑幫人士,而是精神出現異狀的反社會人格者,這些作案者取得槍枝的過程是合法且有跡可循的。
2016年三月時,德州議會通過「校園持槍法」,並於該年8月1日正式生效。允許年滿二十一歲,且有隱密持武証 (Concealed Carry Permit, CCP) 的學生,可以隱密攜槍進入德州所有公立大學,進入教室校舍。我對這條法律心懷忐忑,曾和朋友們討論過這個問題,贊成者認為學生若能配槍,遇到校園屠殺時才能加以反擊,不致成為徒手待斃的羔羊。我不知道這種以暴制暴的手段是否能夠奏效,只能衷心祈禱這些被允許帶槍到校的人員,没有精神異常的人士,但願血染校園的慘劇不再發生。
多年之前,我在教會中認識一位朋友美琪,她來自台灣,離婚後想轉換生活環境,便移居美國,在一間餐館當侍者。她在餐館工作時認識了一位客人凱文,是位年約六十出頭的白人。兩人交往了一陣子後,便結婚了。凱文工作之餘,喜歡打獵,有次我們在他家聚餐,看到他家客廳懸掛著鹿頭及一些獵物的標本。數年之後,凱文退休,他們便將洛杉磯的房子出售,搬到中加州的鄉下定居。聽說他們住的小鎮,春天時杏花盛開,如白雪翩飛,美不勝收。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平淡的幸福,是最美的畫面。山居歲月,韶光靜好,令人心嚮往之,我們計劃著來日要去作客。
但還來不及拜訪他們的世外桃源,卻迎來美琪踽踽的身影。她回洛杉磯和會友相聚,和我們分享她九死一生的經歷。她說凱文得了糖尿病,但没能控制好血糖。有次血糖降得太低,整個人神志不清,迷亂中誤以為有壞人闖入家中,將太太當成歹徒,拿起家中的槍枝對著美琪開槍。美琪被他射中大腿,忍痛爬進浴室鎖上門,打手機報警求救。因她傷勢嚴重,所住的鄉下没有大型的醫院,警方還出動直昇機將她載到外地就醫,這個事件當時也上了地方新聞。
凱文清醒後雖感到愧疚,但遺憾已造成,美琪在醫院及安養院中待了好幾個月,才得以恢復行動,卻已不若事發前般行走自如。法方雖裁定凱文不能再持有槍枝,必需將他的槍枝交由他已成年住在別處的兒子保管,但凱文表面答應,卻心有未甘,身為狩獵愛好者怎可無槍?事後就去兒子家中強行取回槍枝,從此父子決裂,不再來往。
聽了美琪的故事,我們認為凯文仍執意違法持有槍枝,雖然之前並非有意行凶,但將來還是有再犯的可能。和他生活在一起,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們勸美琪離開凱文,但也許是美琪顧念夫妻之情,或有其他苦衷,她仍不願離婚。我們也只能幫她祈禱,願她平安,不要出事。
事隔多年,我和美琪已失去連絡,但仍她一跛一跛的蹣跚腳步仍深印我心。這件事情也讓我連想到,很多買槍的人,也許在做背景調查時,身家清白,没有犯罪記錄,也没有精神病史。但若干年後,卻因罹患疾病,神智失常,不再適合持槍。但現行的法律,似乎没有逐年核實持槍人是否仍具持槍資格的措施。
法律乃為保護人民而設,不合時宜的法律應加以修訂。我由衷的盼望,政府能正視人民的心聲,拿出魄力,不再受制於槍枝利益團體,能超越政黨對立的立場,有超然的視野胸懷,以國民的安全為優先考量,加強對槍械的管制,尤其應禁止重型攻擊武器如AR-15 及高容量彈匣的販售。嚴查買槍者的身家背景,每年檢視持槍者是否有身心障礙,是否仍符合持槍資格。讓人民生活安全無虞,無論上學、上教堂、上班、度假、上街購物、看電影......都不必提心吊膽,還百姓一個安和樂利的社會環境。
(發表於 6/11/2018 達拉斯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