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回丹佛经巴尔的摩飞机被取消了,只得搭更晚的航班去巴尔的摩。早晨去丹佛的飞机是六点多起飞,经一夜的折腾上飞机后只想补一觉。
安顿好行李后很快就睡着了,飞机什么时候滑出停机坪、什么时候起飞升空的全然不知道。迷糊中被一巨雷似的响声震醒,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飞机早已进入平稳飞行状态,飞机下白云朵朵。飞机上方天空湛蓝。这样的高度这样的天气不太可能会有响雷,即使有的话坐在密封的机舱里的旅客也不应该听见呀!疑惑间又一巨雷般的响声传过来了。顺着余雷声望过去看见一戴灰色帽子、脖子上套着旅行枕的脑袋就在左前方,他的座椅似乎也随着余雷微微颤抖。这哥们坐在我前面三排靠窗户的位置上。巨大的鼾声时断时续,时长时短。有时所吸的一口气要断续好几次,每次断后的再吸都发出巨响。那声音就如同三十年前你走在北京的大街上你身旁的人用吸管猛吸剩在酸奶瓶底残余的一点酸奶所发出的那种声音,只不过这声音更大更爆裂!有时那爆破的颤音又拉得特长,在这拉动中你可以感到气流穿过这哥们喉咙的封锁发出的颤抖,似乎激打着什么东西。不管是长音还是短音每次都是爆破音,都是炸子儿。每次都气贯长虹响彻九宵。
我只能看见这哥们的后脑勺,我的睡意全无了。我在担心这哥们家人怎么能忍受,他是否结婚?如结婚,婚姻是不是早被这如雷鼾声炸散了。正在胡思乱想间,这哥们在发了几个短促的爆破音后突然嘎然而止。机舱瞬间似乎一下子陷入了死静,尽管飞机发动机还在正常转动着发出嗡嗡声,但随着那呼噜声猛然停止,发动机声也似乎消失了。我心头一沉,下意识地直起身紧张地注视着那灰帽子:哥们,你这一口气能接上来吗?这死静持续了足有二、三秒,突然间一小股气流突破了封锁,犹如被強劲的漩涡直吸到肺底,那气流穿过狭窄的闸门穿透肺底所发出的巨响直冲不高的波音737舱顶如雷贯耳般的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套在那哥们的旋行枕也许是刚买的,枕后的白色商标布条没有剪掉,那白色布条随着那一声巨响不停地抖动着。那旋行枕也变粗了,一定是那粗脖子被充气后变得更粗了。那脑袋随后晃动了几下,随着听见几声来自干燥口腔的嚅动声,呼吸声也随之变舒缓了,原来这哥们被自己的呼噜声震醒了。我的心一下子也就放下了:哥们你这口气可总算接上了!
正在暗自庆幸这下可以消停一会儿,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声爆响!我知道美妙的音乐可以绕梁三日于耳不绝,但这刺耳足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呼噜声可千万别滞留机舱而三时不散啦!正诧异间另一爆响接腫而来。这次我确信了这不是回声。我轻轻地转过头从两椅背的缝隙间向后看去:我的正后方端坐着一汉子,五十岁上下,戴着太阳帽,穿着灰色铁恤衫和灰格短裤,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四指插在腋下,大拇指从腋间伸出向上,闭着双眼嘴一张一合地打着呼噜。
这绝不是一个轻量级的家伙!只不过是刚才前面的那位老兄呼噜声太强势了而让这位仁兄未被及时发现。但这绝不是一位愿久居人下之辈!他的呼噜声也是时紧时松,忽高忽低,有长也有短。声声爆破,次次带响。时而如被人掐住噪门气流挤压着通道突突地响着,时而又如暴雨天快速闪电后的临窗响雷震耳惊心。不是哥们姣气,咱也住过大学宿舍,也住过部队营房,走南闯北漂洋过海,舟楫车机并没有少坐过,各种呼噜大师也见过一些。咱不怕高分贝的噪音。但这两个哥们的呼噜声也太超强了,最主要是不可确定性。我強迫自己静下来找出规律。把过去学过的所有的数学过了一遍还是无法找出规律无法预测下一个呼噜会是什么时候出现,是长还是短,是滚地雷还是当空霹雳。
觉是没法睡了,坐也无法坐住。我站起身回过头仔细端详着这一方神圣:要说巨胖那有点不公道不过也确实把座椅塞得满满当当,半球型肚皮前突差不多把膝盖挡上了,还好我还能看见从下面伸出的两只脚平平地放在我的座椅下面。最有特色是那脖子,不过我不知道这能不能被称为脖子因为这脖子比头还粗。他的椅子稍向后倾,熟睡的脸微微扬起,下巴轻轻地陷在脖子里。你要认真仔细地看才能看出下巴因为下巴和脖子的那条半圆弧线实在太难分了,就如同我大学时用上制图课的2H铅笔轻轻地划了一道,很轻的一道。
他的头有规律地从右侧方向至中间慢慢摆动,嘴巴在右侧方时是半开的,在转动过程中下嘴唇因颤抖的气流而不停地扇动,有时能慢慢合上。有时当头转动正中间嘴巴合上,这时嗵嗵地用鼻子吸气,随着嗵嗵的声音,大肚皮也上下抖动着。
这家伙也不时地被自己的雷声震醒,不过他也只是两眼无神地转动几下很快会又合上,几秒钟后那不规则的雷鸣般的炸响又继续着。
我一路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