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末,乡村大多都有赤脚医生。那时医科专家奇缺,一时培养不出那么多医学专业的医生,只有培训一批略懂医术的赤脚医生来应急所需。
我村的赤脚医生,叫拉锁。大喇叭上一叫唤,就见他挎着“红十字”药箱,出门赴诊了。但赤脚医生因没受过系统的学习,医学,病理等知识比较低,能解决的通常是一些头痛身热,擦损外伤等小病而已,复杂的病治不了,还得送医院。
在我之后有个小妹,就是拉锁给打的针,最终不治,稀里糊涂地我也就忘了。
母亲打这以后,特别留心医药方面的知识技能。不过,拉锁懂的那些虽不高深,可她根本弄不懂,掌握不了。但诸如拔罐,按摩等简单易懂的一些土办法,倒是一学就会。当然,这些糙法也上不了赤脚医生的眼。
村里还存在个别老年人,是土法治病的行家,所谓江湖医生。在给我行诊治疗时,母亲就一一记在心里。行家吃饭所靠,是不会告之与人的。等我再次上火喉痛,母亲就在我脖子后摸到那个穴位,用穿线针一扎一挑,挤压出血。找了一个小口的玻璃瓶或小瓷罐,点燃一片纸,迅疾丢进瓶内,摇一摇,啪,倒扣,脖子就给吃住了。因为缺乏医理,也没条件,少了消毒这一环。完后饮下一碗蜂蜜水,第二天就可以活蹦乱跳。
后来村里来了一位又说又唱的先生,见了小孩就发糖,惹得身后总是一群跟屁虫。他来自京城,笃信佛教,终身不娶,是村民忠旗大爹。人高马大,能掐会算,常常打太极,还懂中医五行。来家闲坐时,跟母亲投缘,便倾囊相授 。从此,母亲对经络,医理有了更深的了解。什么穴位治什么病?如何掐穴定位?对不对,她说了算。这就有点正儿八经的江湖医生的味道了。最重要的是,母亲没有收过一分钱,有时还倒贴一杯蜂蜜水。母亲不算是佛教徒,也不识字,只是从老戏里学知,应该怎样做人。这样一来,找她的人就多了起来。头晕,牙疼,腰酸,腿抽等务农所致的各种奇毛怪病,就不用找拉锁打针吃药了。说来也怪,有些毛病,吃了多少药都没用,让母亲一捏一拔,好了。
当然赤脚医生所学的比母亲正规,深的多,真碰到大问题还得找赤脚医生。有一次,拉锁来家给高烧不退的我扎针,在母亲面前苦笑着说,“哎呀,现在这赤脚医生,被你这江湖医生逼的走投无路,没办法干了”。
盖东房的时候,父亲给墙糊泥,不慎踩空跌倒把腰扭伤。让驴用平车拉着去了县城,找推拿师傅给搬了回来。伤过的地方容易再伤。后来干活时,一不小心又错了位,就不想费功夫再跑一趟。父亲根据记忆,把师傅具体做法讲给了母亲。母亲按着描述试做,这样一搬,那样一推,居然把错位的腰真给搬了回来,从这又学了一手。
一点一滴,一滴一点,从按摩,到拔罐,再到推手,直到生前的前几个月,还有人来敲门。老了,不想再上手,可推也推不掉,躲也躲不过。以前通电话,后来通视频,我是再三叮嘱,“妈,记着一定要给人消毒”。母亲特别空出一个抽屉,擦得干干净净,备了酒精液,棉花球,三棱针,增添一套专业拔罐,顺便帮人推销一把蜂王浆。
母亲是闲不住的人,没事做就难受。可稍重点的活又做不得,只能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发现被丢掉的塑料水瓶,可乐罐罐,顺便捡回,竟然屯了好几大袋子。最后让一些菜农收走,换了点零钱,应了宣传画里说的,“也农也医为人民”。
最近一次回国探亲,母亲坚持让我带回一套拔罐,以备急用。多年来,耳濡目染,母亲所学的东西,我差不多也会,够得上赤脚医生的资格。当然,说我是江湖医生也行,我更高兴。
听着这歌,感觉就在电影机的旁边。但不是我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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