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夏天,我妈在浙江水乡的发小来信说要托人给我们带点劫后余生的资本主义小尾巴。 等收到东西才知道是一篓鲜活鲜活的黄鳝,全家雀跃欢呼。我爸迫不及待地宣布要吃爆鳝丝。我妈白了他一眼,“鳝丝是划出来的,我是不会划,你会吗?” 爸顿时就哑了。我有点着急,追着我妈问, “那怎么办? 这黄鳝到底怎么吃?” 我妈笑了, “总不会让你们吃生的啦” ,然后又神秘兮兮加一句,“这次做个你们从来没吃过的”。接着就风风火火开始操办。不知她走了什么门路,很快买回来了个猪肺。猪肺刚拿回来时都是淤血,黑乎乎的。一遍一遍灌水冲洗,最后被洗得光洁晶莹如白玉。猪肺切成块,黄鳝剁成段,葱姜蒜椒,全都搁一锅里,加水煮,照现在的说法就是煲汤。煲成之后,汤是乳白色的,肺泡涨得鼓鼓的,一咬一口汤,鲜美到无法形容,只能说一地眉毛。吃饱喝足,我爸一抹嘴开始秀马屁功: “此汤只应天上有,得取个好听一点的名字。我看就叫珊翡汤,你看怎么样?” 哇,老爸真有文化,我们一脸崇拜。我爸看着我妈,一脸巴结,我妈一脸得意,全家其乐融融。
煲个汤,一篓黄鳝才用了一半都不到。剩下的还都是活蹦乱跳的。我妈把它们安顿在钢精锅里,所谓钢精就是铝,特别轻。锅底稍微给点水,盖上锅盖,放在阳台上,凉快。准备慢慢享用。
我家在三楼,一楼二楼没有阳台。那抬头就是我家阳台的汽车间里住了家祖籍广东的人家。到了夏天,除了拉和撒,他家基本上所有的活动都在室外进行。那天他家的俩儿子和一群半大的孩子打着赤膊,围着小桌,就着昏暗的路灯,激战大怪路子,正酣,突然像中了邪似的跳将起来,语无伦次,大喊大叫,乱作一团。我们都已经睡了,被楼下突然其来的动乱吵醒。还是我妈最机灵,马上明白出了什么问题。压低喉咙说,“别开灯”,然后猫着腰去阳台把那锅黄鳝拿了进来。这时只听下面喊着叫着 “在这里,在这里”,砸板凳,扔桌子,一阵乱打,然后慢慢归于寂静。 那晚全家都没睡好,珊翡汤带来的满足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份忐忑不安。因为楼下的那广东大妈,骂功了得,她可以把人骂得恨不能自我了断。我家平时洗了衣服都是在室内晾到半干,才敢拿到阳台上去晾的。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就怕她骂出人命来。我爸忧心忡忡提议 “要不把剩下的黄鳝给她家送去?” 但遭到了坚决一致的反对。。。
第二天天亮,时光静好,没有骂声。正纳闷着,只看见居委会的治保主任来了。原来主任的孙子是昨晚大怪路子玩家之一。那主任奶奶到案发现场转了一圈,铁口直断是蛇。大家都奇怪,这寸草不生的地方蛇是从哪来的呀? 主任说是从阴沟里来的,同时教育大家除四害不能马马虎虎。于是, 所有的阴沟又被洒一遍六六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