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想蹭热点,真的不需要。我是这样想的:阎润涛先生是一位公众人物,不论他的初衷是否如此,也是一位作古的人物了,他的经历很能代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留学美国的学生的人生道路,但又有他的无法代替的特点,所以他既值得纪念,也值得分析。
如果他在一所常春藤大学取得终身教职,那么就会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状态。以他的聪明才智,如果混个千人计划,长江学者,两头通吃,又是另一种人生风景,但是这些都不是我们看到的润滔阎了。
他的天分很高,个性也很极端和固执,从什么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爱得死去活来的宣言就能看出。一般人不会这样写,也不敢这样写。他敢,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而且也知道,他自己必定是一个争议人物,不是,也不屑于当那种又香又白人人夸的乖角。
作为在美国读了生物学博士,也在一流刊物上发表过论文的学者,润涛阎的真正的理想,一定是在本专业内受到同行尊重,这个和什么年薪无关,年薪也不会是润滔阎看重的东西,但是他一定极度看重自己的专业贡献得到认可,这就是他死死揪住颜宁不放的原因。不谈是非,其实,颜宁引不引用他,并没有特别大的实质意义,但一直纠结这件事情,本身说明润滔阎先生看重的就是是否得到认可这个纯精神层面的,纯粹知识分子的问题。
没有在一个真正的教学科研岗位上以原创的贡献获得全球同行的持续认可,应该是润滔阎最大的挫败和遗憾。这可能是他大量写作的原因,也可能是他大量写作的结果。可能写作是他排遣,甚至精神自救的一种手段,可能也正因为热心文艺写作,以及对人类的所有问题都表示关心,而且都有见解,反而阻碍了他在自己真正的领域有进境。一个在一个狭小的领域取得很高造诣的人,往往在很多其他方面都不懂,或者不感兴趣——即便不至于走路撞树,而一个什么都能谈的,什么都懂,太有才华的人,也往往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贡献有限的人。我想这不是贬低任何人,而是一个普遍规律。
古话说“慧多则伤”。懂得太多,思虑过多果然伤身,倒不如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他的优势是宏观的洞察力。他很早就看透了很多东西,包括看透曲啸们宣传的虚伪,基督教的虚妄,川普的低劣。在八十年代留学生里,能同时看透这三个方面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哪怕在专业领域超过他润滔阎一百倍的人,以上三条,不落进一个,就必然落进另一个,甚至另两个,但是润滔阎都跳了出来。识力是润滔阎最大的本事。
写作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释放所有才情和知识的出口。不通过不停地写,他脑子里太多的专业以外的东西无处播撒。由于本性是求真因而高度怀疑的,润滔阎开始对一个个历史问题进行探讨,提出了一些合理的质疑。这些结论,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因为没有实锤证据,只能悬置在那里聊备一格。就算那些问题(毛岸英毛岸青)本身价值也并不大,但是润滔阎一定要钻进去,层层剖析,只能说,他对“求真”这个事情本身倾注了极大的热忱。这确实也是一个“知识分子”干的事。
还有一个问题可能也是海外华人“知识分子”都要面对的:任你乡愁四韵,故土难忘,铁马冰河入梦,毛岸英蛋炒饭,下一代去读商学院去了,一开口就是一口美式英语,再找个美国女婿,你一肚皮中国往事交流不了,传承不了。
对这些问题的兴趣也和他的年龄,背景有关。毕竟,那个年代出生和成长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毛泽东的阴影里,一辈子都在琢磨和毛泽东有关的人和事。润滔阎之所以在文学城引起巨大的反响和广泛的纪念,和文学城读者的年龄段应该有密切的关系,因为润滔阎写的东西,不论是乡村往事,和毛泽东家族有关的考证,还是曲啸的崩溃,对美国时局的分析,都是这一代人经历过和关心着的东西。
如果换个读者群,比如更年轻的国内读者,可能润滔阎写的东西就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因为他们没有这些经历,而且已经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中国了。他们面对的就不是川普,而是远远看着整个美国。上一代留学生这么多年生活在美国,除了换掉川普,不满拜登,加税减税,修树剪枝,杀虫捕鼠,对于美国是个什么东东,也是早就不自知,麻木了。
国内的张文宏医生早前几个月就在呼吁要吃鸡蛋喝牛奶,在鸡蛋牛奶遍地的美利坚,睿智如润滔阎先生,却竟然在病中整疙瘩汤来喝,也是喝了一肚皮的不合时宜。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