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曲终个不见,月转花梢

误人犹是说聪明。成阴结子后,记取种花人。
正文

原创:知否花魂或鸟魂

(2016-10-05 08:29:30) 下一个

葬花吟与葬花词 唱、吟诵:鹿野薇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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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花吟

【合】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独】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合】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独】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合】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独】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合】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独】花落人亡两不知!

葬花词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前言:最近与婉儿老师、沈老师、白胡子马爷爷、美姐等在激烈争论新民歌的发展方向和民歌演唱者如婉儿老师应该多增加当代作曲家创作或采风复原的话题。马先生最激烈,他说,中国民歌典范就是如婉儿老师一般邓丽君或者邓丽君硬一点的情歌和抒情曲字正腔圆,而民族美声糅合了西洋唱法就是不可取,因为西洋唱法就是器乐式曲调,忽上忽下,九曲十八弯,把人莫名其妙地感动和兴奋起来。走出剧院却一无所留,该干啥还干啥,杀人放火还能助兴。
我说其实周璇的水准是在邓丽君之上的,所悲的是俩绝代名姝都英年早逝。美姐却说李香兰水平最高。真是争论得不亦乐乎。
正好本人一边还在与亲人朋友合作写一系列原创的红学小品文,正说到了林黛玉葬花词以及红豆词及其谱曲上,这么写着写着,倒是把红学小品文的一集写出了乐评。再说,葬花吟曲子的演绎,我认为歌手的最高境界应该是唱出了一种西域羌人部落传来的民族乐器“觱篥”(古代又称之为“角”,传入日本后演化为“尺八”;在中国民间又称为“管子”)音色,儿时听原唱者陈力女士早期的音乐会版本有此感觉,歌唱家彭丽媛也有一版近似的,但并不是始终如此;一般来说,都中规中矩地达到笛箫的音色,再揉入一些吴歌越调的江南民间音乐行腔即可。我因为考虑到根据考证,林黛玉属于不缠脚的满洲八旗贵族中的汉军八旗少女,又是从苏州到北京成长,而且是在北京完成了大部分人生经历,所以我单独地在最后一句华彩特别用了京剧青衣的行腔,因为是与婉儿老师这样的前辈高手理论,不得不用一点小心机,以避免雷同。本文先附上婉儿老师最近新唱的珠玉之作,再是本人木石拙作。婉儿老师其实是我的长辈,经历过下乡插队等严酷环境,时至今日,嗓音还保育得如此美好,除了天赋以外,控制声音与气息的技术很值得研究发掘。我还特别赞赏她一点,她是正宗的北京人,但是很注意吸收练习不同的声乐文化,我听过她唱的越剧,也是字正腔圆外还颇有袁雪芬王文娟一派的韵致。可见要想写好诗,功夫在诗外的道理对于各种艺术都是可斟酌使用的原理。

 

首先要致敬1987年中国大陆版电视连续剧精品《紅樓夢》的作曲家王立平先生。因为有了他,曹雪芹笔下假托红楼女儿们所作的诗词有了罕见的音乐知音,因而比邓丽君女士当年作“唐诗宋词”专辑时候要幸运许多。为邓丽君谱曲的作曲家一律把那些字面虽然清丽,但是内涵却相当深沉,于幽微处见深刻,于简炼处见开阔的小令和唐诗按照小调来谱曲,变成了吴歌小曲或黄梅调,虽然清甜而易于传唱,却削弱了作品本身或悲怆或高远的文学内涵与思想性,也为此不能尽艺术之完美。

例如其中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虽然是一首小令,却是词史上具有史诗性意义的作品。「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写尽了李煜国破家亡的悲哀以及自身勇于承担责任、对往昔作出忏悔的悲凉。所以王國維先生曾在他的《人間詞話》裡這樣評價:「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伶工就是演奏音樂的人,伶人演奏音樂的,歌唱的奏曲子的人。就是配合著當時的宴樂歌唱的曲詞,所以作者寫的都是那些美女跟愛情,作者不是言志,不是說他自己的感覺和感情。李後主經過破國亡家的慘痛遭遇,所以當他寫歌詞的時候,不再寫歌女的歌妓酒女的詞了,而把他自己的悲哀寫出來了,所以是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這是中國詞演化上的一大轉折。所以後來才有蘇東坡,所以後來才有辛棄疾,不再是給歌女寫歌唱的詞,是作者自己站出來說自己的話,這是李後主之了不起的一點。李煜也因为这首抒发内心最深重情感的小令而最终招来杀身之祸,在沦为生活依然富贵的阶下囚两年后,被宋太宗所忌惮,赐了牵机药毒酒令自尽。而为邓丽君谱曲的作曲者不幸又把这首具有史诗意义的小令推回到伶工之词的老路上去了。

再譬如,李白的《清平调》三首七言绝句,是天宝三年,大唐盛世的春天,诗仙、翰林李白在唐玄宗、杨贵妃这对皇家伉俪驾前,同赏沉香亭的牡丹花(木芍药)即席为大唐首席乐工、男高音歌唱家李龟年所作的歌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赞颂盛世牡丹的华妍与帝妃的崇高爱情---这三首乐府诗不同于以往宫词的绝妙之处就在于,李白他按照时空顺序,循序递进背书了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层次,从最初如寻常皇帝与嫔妃间对容貌、肉体的倾心,上升为最后旷世的灵魂的共鸣,并回荡在彼时盛唐辉煌的国运里“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为邓丽君女士所唱李白的《清平调》三首作曲者显然没有理解这首词的恢弘内涵,曲调过于肤浅了。相比之下,中央音乐学院专攻汉唐乐府歌曲复原的学者型作曲家姚昌盛先生为男高音歌唱家吕继宏所谱写的同名歌曲才是真正领悟了李白原作的宏旨。这首歌还原的,属于大唐时代的急曲子,这种曲目,即使在当今,无论民族美声、歌剧美声、民谣或者轻摇滚的男高音都不妨可以试一试。

 

专家复原的、据说是由唐玄宗李隆基亲自为梨园子弟宫廷乐师与歌手谱曲的唐代歌曲。 注:这里大唐1+1里提到的已故席臻贯先生就是原甘肃敦煌歌舞艺术剧院、敦煌研究院专家,传世舞剧“丝路花雨”作曲主创。 他和同事们不仅根据敦煌遗书等考古资料以及敦煌彩塑、壁画复原了大唐音乐舞蹈,而且根据日本正仓院等处唐代乐器实物复原了唐朝宫廷乐器,如玉笛、玉石琵琶等。

 

 《葬花词》是曹雪芹借笔下女主人公林黛玉之口吟出的一首堪与屈原的“天问”与“九歌”相媲美的,追问西方所谓永恒的哲学问题即“我是谁,如何认识我自己,我在天地宇宙之间的定位”的一首伟大的作品。它和《芙蓉女兒誄》、《秋窗风雨夕》、《桃花行》、《红豆词》一樣,虽然是作者如歌行体一般的文字,却淋漓尽致地抒发了人物悲怆崇高的内心世界,“世人皆浊我独醒”,在抒情上也淋漓盡致,藝術上是很成功的。 

藉由这样的作品,林黛玉不再同于以往任何传奇小说里的闺阁女性,而真正成了一位如同屈子一般的女诗人。可以说她甚至超越了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悲愤歌》,因为蔡文姬是在外力作用下遭遇国破家亡的既成事实后,方被迫写下这些作品的,林黛玉则不同,她是身处富贵绮罗、锦衣玉食里对自己内心世界与灵魂归宿的一种自省与主动拷问,她的哀愁源于她的思想超越了自己的时代与生活环境。

 以往许多红学研究者热衷于索隐这首《葬花词》模仿的原型。从梁武帝萧衍的《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唐初刘希夷《代悲白头翁》中“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明朝才子唐寅的七首落花诗以及“桃花庵歌”、曹雪芹祖父曹寅的《楝亭诗钞》两首葬花诗“勾吴春色自藞苴,多少清霜点鬓华。省识女郎全疋袖,百年孤冢葬桃花。”“墙头马上纷无数,望去新红第几家。前日故巢来燕子,同时春雨葬梅花。凭谁笔墨描全袖,自启丹炉点宿砂。三十六宫人盼断,金盆空影月西斜。”均依稀仿佛字面的踪迹。

但是这首堪称诗魂的作品的高远思想甚至林黛玉名字的本身,我认为都脱胎于李后主的一首小令《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這首小令虽然短,却寫出人類共有的悲哀。王國維先生便在他的《人間詞話》里说『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單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就是說耶穌釘在十字架上的時候,耶穌說,我是為眾人的罪惡而死的,用我的鮮血洗盡了所有人的罪惡,釋迦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不度眾生我誓不成佛。我願意擔荷,我願意為眾生的痛苦,眾生的罪惡而擔荷。李後主诚然不是一個宗教的教主,不是釋迦,也不是基督。李後主把我們人類共有的悲哀与痛苦,死生離別,都寫出來了,這是王國維的比喻的意思。 

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李煜的词也好,林黛玉的《葬花词》也好,都属于以血写出的文学。 李叔同先生即后来伟大的弘一法师,在袁世凯复辟以及二次革命前后眼见江南多少名门望族因为政局动乱而顷刻衰落,其中就包括自己的挚友、曾经的松江商界巨子和慈善家许幻园先生。他与青衣布袍、形容憔悴的幻园先生别离在初冬西湖边瑟瑟寒风里,触发了灵感写出的按照英国流行音乐填词的骊歌“送别”---“长亭外,古道边,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落,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也是血写就的不朽文学。正因为这次与好友的永远生离,或成为李叔同先生抛妻别子,毅然斩断尘缘为佛门大丈夫的契机,他不仅有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不度眾生我誓不成佛”这样擔荷眾生痛苦的意愿,而且还躬行后半生,最终成为律宗五百年来首屈一指的一代宗师。阅尽风花雪月、悲欢离合人间事的李叔同,“二十文章惊海内”的中西合璧艺术巨擘,在遁入佛门后放下得如此彻底和清净,诗风竟然如此简朴:“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芥花香,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临别世界,只留下“悲欣交集”的谶语。 
反过来我们看曹雪芹籍由林黛玉手中弱笔写出的“葬花词”中“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等诗句还只是神秀“身是菩提樹, 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 勿使惹塵埃。”的境界,还没有达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彻底放下的四大皆空境界。 更上一层楼的境界只有后来出家的宝玉以及从泥淖里重生如白莲的史湘云来替她完成了。这是曹雪芹与脂砚斋删去的红楼梦后四十回故事了。 因此,在王立平作曲的葬花吟所有的版本里我比较偏爱女高音与合唱团及交响乐队合作的音乐会现场版。因为只有这类版本,才由女高音独唱者本身唱出了这首歌的诗眼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这种释迦基督式的悲凉一句。

 

挚友、大才子、旅美历史作家红朝笑笑生新近跟我说了一个非常好的见解来背书我们中国人独有的悲怆,他说“有的人,给他一壶酒他就不愁了,而有的人,就算拥有天下也是要悲的。其实所谓悲愁,无非是过去之人不可追、现在之心不可安、将来之事不可知,这是万古之愁,不会变的。但是家国之悲,在忧愁之外另有一股寒气,仿佛刀剑在鞘中,不外露,却自有清刚!”我想他讲的,正是中国古典文艺、古典文学一个重要的源头。我也曾经因为莫名的悲愁,写过类似葬花词的小令。

 
画堂春 依韵楞伽山人韵代悲潇湘妃子 

作者:鹿野薇念
 今宵我乃梦中人, 明朝知幻知真? 萧疏心事寄幽宸, 碧落无垠! 晓角吹来寥寂, 春潮漂去莲莼。翻云覆雨奋飞身, 为甚嶙峋? 

 画堂春 作者:楞伽山人(纳兰性德)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清平调三首 

作者:鹿野薇念
 山有幽姿天有容,瀛洲吐翠画纤秾。 雨微一树繁花现,辗转飞鸿海上逢。 
 月魂崔嵬聚清湘,长饮甘泉往事殇。 漫忆旧缘风信里,紫英初落故衣裳。 
 合欢栽就治无眠,迟晚槐香染静园。 赤凤凰来云外舞,佳人连臂楚腰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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