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璞集

先连载陈殿兴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两部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罪与罚》,然后再介绍他写的俄国作家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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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个家庭的历史·二

(2016-07-18 20:58:08) 下一个

                    二、 第一个儿子被他撇弃了

 

   当然可以想象出来,像他这种人会成为什么样的教育儿女的父亲。他这个父亲的所作所为果然不出所料,他把跟阿杰莱达生的孩子完全抛弃了。这倒也并非因为恨这个孩子或者因为作为丈夫感到受了什么侮辱;不过是因为他把孩子忘得一干二净罢了。在他用眼泪和诉苦令大家感到厌烦而把家变成淫窟的时候,家里的忠实仆人格里戈里则把三岁的小米佳收养起来;要是他当时不关心这个孩子的话,那么,这个孩子也许连换件衬衣都没有人管。而且孩子妈妈的亲戚起初好像也把孩子忘了。他的外公老米乌索夫先生当时已去世;孀居的外婆当时迁居到莫斯科,身体很不好;几个姨妈当时也都已出嫁:因此小米佳由仆人格里戈里带着在下房里住了将近一年。不过即使爸爸想起他来(他事实上不可能不知道他儿子的存在嘛),也会亲自把他打发到下房去,因为小孩子毕竟会妨碍他胡闹啊。可是已故阿杰莱达的堂兄彼得·米乌索夫从巴黎回来了。米乌索夫多年来一直住在国外,当时还很年轻,但在米乌索夫家族里却是一个特殊人物,开明,具有京城人、外国人的派头,而且终生崇尚西欧,晚年是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的自由主义者。在其活动期间,跟当时国内外的许多自由主义人士有交往,跟蒲鲁东和巴古宁1 常常见面,特别喜欢回忆和讲述——那已是其游历的末期——一八四八年巴黎二月革命那三天的见闻,暗示他自己也差一点参加当时的街垒战斗。这是他青年时代最高兴的回忆之一。他拥有独立的财产,按从前的比例估计,约有一千个农奴。他那出色的庄园就坐落在我市的出口处,同我市著名修道院的土地接壤;米乌索夫从年轻的时候起,刚一把这笔遗产接到手,便马上跟修道院打起了旷日持久的官司,争的是河里的一块捕鱼场或某片树林的采伐权;争讼的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米乌索夫把跟“教权派”打官司看作是自己作为公民和开明人士的义务。听到了阿杰莱达——他自然记得她,甚至还曾经注意过她的全部情况——死后撇下了外甥米佳之后,尽管按捺不住年轻人的火气和对费奥多尔的蔑视,但仍然决定干预这件事情。这样,他就跟费奥多尔认识了。他直截了当地对费奥多尔宣布希望自己来承担孩子的教养。他跟费奥多尔提起米佳时,费奥多尔愣了好长时间,好像根本不明白谈的是哪个孩子,甚至对家里什么地方竟有他的一个儿子感到有些惊讶。米乌索夫后来把这件事作为一个具有特征的细节讲了好久。即使米乌索夫过甚其词,那他的话里也毕竟有些真实性。不过费奥多尔的确一辈子喜欢耍活宝,喜欢在您面前扮演一个什么出人意料的角色,主要的是有时毫无必要,甚至有损于自己的人格,如在上述场合。不过这种特点,许多人都有,甚至一些极其聪明的人也有,不单是费奥多尔。米乌索夫办事果决,甚至跟费奥多尔一起被指派为米佳的监护人——因为米佳妈妈死后毕竟留下了些财产、一栋住房和一座田庄。米佳果真跟这位舅舅去了;因为舅舅自己没有家,把田庄的事情安排好,钱款收入得到保障后便立即回巴黎去长住,所以便把孩子委托自己的一个堂婶代养。他的那位堂婶是一位住在莫斯科的太太。有时他在巴黎住着住着就把孩子忘了,特别是在使他大为震惊、终生难忘的那次二月革命爆发的时候。莫斯科的那位太太去世后,米佳就转到她的一个已出嫁的女儿那里。米佳好像后来还换过一个住处。关于这一点,我现在不想多说,何况关于费奥多尔的这个大儿子,我要讲的故事还很多,现在只讲一些非讲不可的情况,否则我这部小说便无法开始。

   第一,这个米佳只是费奥多尔三个儿子中间的一个。他在成长过程中一直深信:他毕竟有些财产,成年之后,他会独立门户。他青少年时代极不安分守己:中学没读完,就进了一所军事学校,后来到了高加索,得到了提升,因为决斗被降了职,后来又得到了提升,常常纵酒做乐。相对说来,他挥霍了不少钱。只有等成年之后,他才能从父亲手里拿到钱。在这之前,他只能靠借债过活。费奥多尔,他的父亲,他是在成年之后专程来我市跟他弄清自己的财产问题时才第一次打听到并且见到的。好像他当时就不喜欢他的父亲;他在他父亲家里住了不久就很快离开了,从他父亲手里拿走了一点儿钱,办好了今后领取自己田产收入的一些手续;值得注意的是,田产的收入帐目和田产本身的价值,他那次并未能从父亲嘴里问出来。费奥多尔当时一眼就看出来(必须记住这点)米佳对自己的财产规模的了解是夸大了,而且是不准确的。费奥多尔对此感到很高兴,他有自己的算盘。他的结论是,这个年轻人轻浮,狂暴,热情,急躁,酗酒,只要暂时能抓着点儿东西马上就会安静下来,即使时间不长。于是他就开始利用这一点,也就是说他不断用一些零星汇款应付他儿子,终于出现了这样的结果:四年以后,米佳失去耐心,第二次到我市来跟父亲彻底解决问题,结果大吃一惊,原来他已一无所有,连结帐都困难,他拿去的钱超过了他的财产总值,甚至还可能欠他父亲钱;根据他某年某月某日自愿签订的一些契约,他也无权再要求什么了,等等,等等。这年轻人大为震惊,怀疑情况有假,是个骗局,几乎怒不可遏,失去理智。正是这种情况导致了一场灾难。这场灾难便构成了我要写的由两本小说构成的这部小说的第一本——即全部小说的序曲——的叙述对象,或者更正确些说,构成了它的表面情节。不过在开始讲故事之前,还需要讲讲费奥多尔的另外两个儿子,即米佳的两个弟弟;讲讲他们的身世。

 

 

 

 

附注:

1. 都是无政府主义者。蒲鲁东(1809—1865)法国小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巴枯宁(1814—1876)俄国人,曾领导过德累斯顿起义,参加过布拉格起义和第一国际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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