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了解爱尔兰这个国家,首先是从认识爱尔兰人开始。我有不少同事是爱尔兰裔,可从他们的姓上看得出来: Kelly, O’Sullivan, O’Connell, Quinn. 关于爱尔兰姓氏有一件有趣的故事: 在10 世纪前,爱尔兰人的姓不是世代相传的。 在父辈的名子前加上“Mac”,即表示是某人的儿子。 女儿则是在父辈的名子前加“Nic”。 另外,前缀“O‘“, 表示为某人(一般是名人)的后代。纽约市有很多爱尔兰裔,不少是在“土豆饥荒”时代移民的后人。当年这些移民刚到美国后被歧视,被当作“低端人口“,多在大城市做粗重工作的苦力。 以后逐步上升到中产阶层。 今天爱尔兰裔是纽约市警察和消防员的中坚力量。 我 家街对面临居是位爱尔兰裔大妈。年轻时做空姐,后来与当民航飞行员的丈夫离了婚,到一家律师事物所做秘书,独自拉扯俩个孩子,还把家弄得井井有条,令人敬佩。 每当圣·帕垂克节,她家中门窗总是贴上绿三叶草的装饰。如同国人逢春节时贴对联,表示对文化的根的认同。
从伦敦的南郊机场坐一早的航班,俩小时后即降落都柏林。从机场遂乘大巴往市区驶去。车上到站提示是用英语和盖尔语(Gaelic)交替显示。找到旅馆放下行李,再乘共公汽车直奔市中的三一学院。该学院 建于1592年, 是伊利莎白女皇按牛津剑桥的模式所建。根据三校协定,在牛津,剑桥,三一学院任一学校所得学位被其它两校认为是同等学位,无需再审查。这天恰逢学校Open House, 有不少期待去这儿上学的高中生和他们的家长来校参观。三一学院校园不大。进入大门后是一长方形的院落,正中矗立着一座钟楼。两旁围绕着建于不同年代,但风格相似的石灰岩建筑。而位于与校门相对的一面,矗立着红砖墙面的老学生宿舍。 看起来有历尽苍桑的感觉。不经意间忽见一只肥硕的松鼠在老树树杈上旁若无人地享受一片面包的午餐。三一学院的一大看点是它的图书馆。收藏于其中的Books of Kells 是爱尔兰的顶尖国宝。 这是一部印在小牛皮上的拉丁文手稿新约四部福音书与各种序言和表格。它一般被认为是在公元800年左右创作于英国或爱尔兰的哥伦布修道院。该书装饰的奢侈和复杂超过了世上所有版本的圣经。
和伦敦这样的国际大都会相比,都柏林乍看起来就像一个省会。即不豪华,也不张扬。这座看似平凡的城市却是藏龙卧虎,它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确定的文学之城。在四位爱尔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中, 与都柏林有关的就占了三位
叶慈(W · B · Yeats)这几年在中国因为一曲《当你老了》红遍大江南北。叶慈生于现都柏林市外的一个小镇的盎格鲁 - 爱尔兰家庭。 叶慈所处的时代正是爱尔兰复兴运动风起云涌时代。经过几个世纪的英国殖民压迫,爱尔兰重新感受了英雄传奇的历史,重新看到了它的语言和地貌的价值,开始创造出现代欧洲历史上一些最伟大的文学作品。而叶慈的诗歌,反映出爱尔兰神话及民间传奇的重大影响,让他成为“爱尔兰文艺复兴”的旗手及领路人和二十世纪欧洲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巨匠。 他是一位象征主义诗人,他在整个写作生涯中使用了典型的意象和象征性的结构。 他选择词汇组合除了表达一个特定的含义之外,还提出更加形而上但能引起共鸣的意象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1923年叶慈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授奖委员会指出“因为他的诗歌总是具有启发性,以高度艺术的形式表达了整个民族的精神”。 在爱尔兰获得独立后不久,他就意识到爱尔兰成为获胜者的象征意义。 他在给他发来祝贺信的回复中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认为这个荣誉不是我个人而是爱尔兰文学的代表,是欧洲对这个自由国家的欢迎“。叶慈对冠妮(Gonne)女士的痴迷也是当时为都柏林文艺圈津津乐道。 他一直追求冠妮。 不幸的是,这是一种单恋,因为他并未得到感情的回报。 她几次拒绝他的求婚,虽然他们在生活中仍然是朋友。那一首在国内流行的《当你老了》, 就是叶慈为冠妮而作。叶慈于1939年在法国辞世。近十年后他的遗体被迁回故土。他的墓志铭取材他一生中最后做得一首诗 - 《在本·巴本山下 》(Under Ben Bulben)中的最后几行: ”冷眼看生死,骑者已前行 “(Cast a cold eye/On Life,/on Death./Horseman, pass by!)
另一位与都伯林有密切关系的文学巨匠是吉姆斯 ·乔伊斯(James · Joyce)。乔伊斯并非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但他在《尤利西斯》里创立的“意识流”写作风格,对西方乃至世界现代文学的影响非常深远。在八十年代初上大学期间,国门初开,各路当代思潮风涌而至。记不清是在《读书》还是在《世界文学》读了一篇介绍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的文章。不久后在图书馆发现有一本乔伊斯的短篇小说集《都伯林人》,不知深浅斗胆借来看。借助词典和书后的注释,花了大半个署假好歹读完了。总的感觉是书中的气氛有些沉重阴郁。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处于社会下层的小人物。故事既没有明确的主题,也没有戏剧性情节。好像故事的主人公在用一部摄像机对周围的事随走随录,并非想要说明什么,但有些难以言传的东西在里面。多年后看贾樟柯的电影,不知为何想起了《都伯林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乔伊斯是家中十个孩子中的长子。其父约翰·斯坦尼斯劳斯·乔伊斯个性鲜明,有超常的社交技能, 是歌手和讲故事的好手,但在赚钱养家上却乏善可陈。乔伊斯少年时就经历了家道中落,从生活舒服的中产到捉襟见肘的下层百姓的转变。乔伊斯这样的生活经历,与英国大文豪查尔斯·狄更斯颇为相似,不可避免对他们的文学创作有深深的影响。在《都伯林人》中, 乔伊斯运用了很多真实人物和地点,这使他的作品如同一付付街头快照。因为出版商当时害怕作品会引起毁誉讼诉,《都伯林人》的手稿在两个出版商之间辗转耽搁了九年才获出版。我们在游完Little Museum of Dublin后,据到去机场的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的空闲,于是向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打听去吉姆斯 ·乔伊斯中心的路。该中心坐落在都柏林乔治北大街35号(35 North Great George's Street, Dublin)一座经过修复的18世纪乔治时期的联排别墅内, 门口仅有一块不大的标志牌,不大显眼。中心内游人门可罗雀,显然不是热门景点儿。一进门,那儿的工作人员竟问我是不是研究乔伊斯的学者,忙不迭回答不是,顿时有种秃子跑到和尚庙的感觉。中心内的永久陈列是鲍尔·里约在巴黎的公寓里的家俱。其卧室显得拥挤而密不通风。正是在这所公寓里,乔伊斯完成了大部份芬纳根之守夜 (Finnegans Wake)-他死前出版的最后一部作品。
爱尔兰伟大作家们的产生,我觉得可能与这个民族丰富的民间口头文学的传统有不少关系。在都伯林坐双层旅游大巴时赶上一位司机,这哥们儿的口才与脱口秀演员有一比。在对城市景点儿的介绍时插科打混,亦庄亦谐。从坐上他的车开始到结束两个多小时中,一车人笑声就没断。
爱尔兰除了盛产文学,音乐也出类拔萃。其民歌民谣,是美国乡村音乐的重要源头之一。Danny Boy 这首爱尔兰民歌,在美国堪称家喻户晓:
Oh Danny boy the pipes the pipes are calling
From glen to glen and down the mountain side
The summer's gone and all the flowers dying
'Tis you 'tis you must go and I must bide
But come ye back when summer's in the meadow
Or when the valley's hushed and white with snow
'Tis I'll be here in sunshine or in shadow
Oh Danny boy oh Danny boy I love you so
But when ye come and all the roses falling
And I am dead as dead I well may be
Go out and find the place where I am lying
And kneel and say an ave there for me
And I will hear tho' soft you tread above me
And then my grave will warm and sweeter be
For you shall bend and tell me that you love me
And I will sleep in peace until you come to me
爱尔兰当代最有影响的音乐家恐怕非摇滚乐队U2 莫属。 以Bono为主唱(兼节奏吉它手), the Edge为主旋吉它手(兼键盘手及伴唱),亚当·克莱顿为低音吉它手,拉瑞·穆伦为鼓手的U2,自从1976年组成以来,历时四十余年,恐怕也是艺术生命最长的组合。自成立以来,U2发展并保持了一种独特而鲜明的声音,着重于器乐旋律和表现力丰富的人声。The Edge用节奏回声和延迟形成他独特的吉它风格,再加上具有爱尔兰传统的低音与切分旋律,最终产生了一种风格鲜明的扮奏。 Bono发展了高亢而忧郁的假声唱法,其独特的嗓音令听众难以忘怀。 这些特点在“With or Without You” 和 "I Still Haven't Found What I'm Looking For"两首歌中表现得淋漓尽至。U2的歌词因其社会和政治评论而闻名,并且经常用基督教和精神意象加以修饰。比如在《爱与和平或其他 》这首歌中:
Lay down
Lay down your guns
All you daughters of Zion
All you Abraham sons
I don't know if I can make it
I'm not easy on my knees
Here's my heart, I'll let you can break it
I need some release, release, release
We need love and peace
Love and…
U2的歌曲经常展现出对社会,政治和个人主题显著的抒情倾向,同时在其创作中保持了宏大的规模, 这些特点,使他们的歌曲很容易引起听众的共鸣,在巡演经常营造出“万人同唱”壮观场景。
短短两天的旅程, 感到对这所城市,对这个民族的距离大大缩小了。 其实,种族,国家,宗教,乃至文化,又有多少不是“想像的共同体”(imagined communities – 见Yuval Noah Harari所著《人类简史》)? 由此产生的仇恨,冲突,和流血真得有必要吗?
We need love and peace
Love and…
图1. 都伯林街景
图2. 爱尔兰陪育精英的摇篮:圣三一学院
图3. 圣三一学院图书馆 – Long Room: 展示许多名人的真迹,包括叶慈,王尔德等等。
图4. 乔治·撒蒙 (George Salmon) - 圣三一学院教务长(1888 – 1904)。 在他任内
圣三一学院第一次接受女生。尽管他本人一直反对。这里成了校园女权活动的集合地点。
图5. 都伯林市的绿肺 – 斯蒂芬绿地 (Stephen’s Green)
图6. 小小都伯林博物馆。博物馆 展品不一般,以小见大,精辟地诠释了当代爱尔兰。
图7. 位于35 North Great George's Street, Dublin的吉姆斯·乔依斯中心。
图8. 在市中心弹唱的爱尔兰帅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