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接近我的,
连同我自己的身体,
他们也都很快成为云,
漂向不同的方向。
——日本·和泉式部
一
从杞城回到凤城已经是傍晚了,他们一进门,蓝姨就对若洁说:“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你王叔下午还打了几个电话问你呐。”若洁心里嘀咕,啥事让王总这样上心,一趟趟的来电话催人?她让建飞先坐下,自己给王总打了个电话过去。
王总告诉她重新评估分配集团剩余财产和债务的事已经落实下来,公司的几个主要领导也赞成先这样进行,这几天外请的评估公司已经把前期的资产核算搞完,要给公司做一个总的通报,想请她一齐听听。若洁说那些事自己以前没有参与过,现在掺合进去,能搞明白吗?王总说不要紧,前一段的评估只是把物品和固定资产做了清理和统计,现在账目已经出来了,她只须仔细看看统计台账,听听通报情况,就能对公司现有的家底有个初步了解,再有啥事了多问问就成。王总又说,以前她提出让周律师和李贵生一齐参加集团公司的资产评估,周律师倒是来过了,这一向一有功夫就到公司来翻台账问情况,算是进入角色了。但李贵生说自己单位上有事请不出来假,一直没有过来。若洁听到李叔叔没有应约到凤城来,心里立马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泛了上来,咬咬嘴唇,她没有啃声,只是答应王总自己可以去公司听这个情况通报,时间由王总来确定。
王总说另外还有些事,要让她早些知道,让她在家等着,明天他一早过来先找她。若洁说,那多不好,您是长辈,哪有让您到家里来看我的道理,明天我就过公司去,有事了到时您可以在公司里慢慢说。王总考虑了一下,说那也行,明天我就把公司搞资产核算的人召集起来,也把所有的公司领导请到公司里,让评估小组给你把情况做个全面介绍,也等于给公司领导做个整体汇报,等汇报完了咱爷俩再好好聊聊。又问她明天咋去公司?要不要公司派车来接人。若洁说不用,我坐车过去就行。两人说好明天上午公司见面,放下电话。
这时蓝姨把晚饭端了上来,若洁边和建飞一起吃饭,边给建飞说了一下此事,顺便让他明天继续回公司去上班。建飞答应着,吃完饭后自己坐车回酒店宿舍休息去了。
第二天若洁早上八点到天元大酒店的四楼时,王总已经把人召集好了,在四楼公司小会议室里定定坐着等她。这个会议室房子不大,可供二、三十人范围内的领导或专业会议使用,中间一张大会议桌,两边放些软椅,桌子中央在以前还要放些鲜花什么的装饰,现在已不复当初的面貌,桌子上光光的,连喝水的茶杯都没有几个,只是临时找了个人简单的抹了一遍,还有灰尘的痕迹。若洁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场合,进会议室后,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王总一看她进来,忙站起来招呼。王总坐在会议桌最上方的右侧头一个座位,他招呼若洁要让她坐在最上面的首席,若洁坚决不肯,坚持要让王总坐在最上方,自己坐在他原先坐的位置上。两人推让了一阵,最后还是按若洁的意思两人坐定。
两人坐定后,王总不好意思的对大家笑一笑,说:“这个座位本来是给我这个大侄女留的,现在她不肯坐,我只好勉为其难,替她来主持这个会议。”接着他把在座的各位向若洁简单做了个介绍。
坐若洁对面就是郭副总郭巴子,他是若洁的老前辈了,刚进来时两人已经用点头方式互打了招呼;他下方是尹副总和主管酒店业务的潘副总,后者是个中年女人;再下方就是公司经营部门的几个财务人员。若洁下方是张副总,原来他就坐在王总下面,也就是紧挨着若洁的位置;张总下方是周律师;周律师下方是评估公司的几个评估人员,一个中年评估师和两个青年评估员;再下面是公司的王主任及天元大酒店的女经理等几个公司的部门领导。这里的人若洁大多都在家中或者医院里见过面。
随后,王总就把今天会议的内容和程序简单说明了一下:上午主要是请评估公司的人把前一段资产评估的结果向大家、尤其是小东家若洁通报一下;下午召开的是公司内部的经营分析会。
评估公司的通报主要由那位中年评估师进行,他介绍了此次来的目的和工作方式及取得成果。他说,这次主要核实的是天元集团公司现在资产的原现值、负债情况和股东的产权置配形式等等。首先是集团公司的资产核实情况,公司的资产核实范围主要是两个水泥厂和一个酒店的现有资产,并不涉及这些网点目前的经营状况,采用的是先看账、再到现场清点物品、最后进行账物核实的方式和流程。通过实物核对和账面清理,剔除一些应核消部分,减去账面原值缩水,天元集团公司的资产现有价值还是很大的,其中两个水泥厂的净资产达到了五千多万元,而酒店的净值也有八百万元左右。这样公司不考虑经营的因素,仅资产净值就达到了六千多万元,另外公司在凤城周边还有一些土地,虽然这是些尚未盘活的死资产,但就是这样其价值也不菲,至少按目前的地价能再给公司增加资产五百多万元,集团公司的净资产当六至七千万元之间,这在本世纪初的中国尤其是本省区内算是个很大的企业规模。那位评估师还补充说,后面说的这几块土地的价值最为可贵,因为从目前国家的房地产产业发展的趋势上来看,地价还有增长的空间,到时这一块地价值的增长可能会不止十倍。若洁听到这里才知到自己的父亲这些年来的努力奋斗竟有这么大的收获。再看看四周,那些公司的领导,也就是股东们,个个都始则惊讶,继则兴奋,最后是满脸泛光,喜气盈面。
接着评估师又通报了目前集团公司的债权、债务情况,他说,从现在掌握的公司债务来讲,杞城水泥厂是公司债务的大户,因为实施改扩建项目而从银行先行贷款的一千多万元现在全部形成了公司对银行方面的债务,还有一个就是若干年来没有对公司股东进行应发放的红利粗粗估算应该也在近千万元之多,两者相加基础数为两千多万元,这是公司债务的大头,还有一些就是拖欠下面员工近期的工资,有数百万元之多,还有一些未清货款,四者合计为二千七百万元左右,与净资产之比接近百分之三十,还是比较良好的负债状态。当然,公司正在经营之中,像凤城水泥厂的债权数目也是相当可观的。
评估公司的人又把公司现有股东的持股成份,包括落实到具体人头的数额、占总股份的比例等等情况也详细做了说明。评估师的发言结束后,王总很高兴,他侧头问若洁想要说些什么?若洁这时脑子正在走神跑锚,她听评估师说到公司里的债务资产比仅为一比三左右时,就想起父亲来,这么好的经营底子,何苦会想不开走到那条不归路上呢?还害得了母亲也把命搭上,正在胡思乱想,忽听王总转头征求她的意见,她立刻回过神来,略带羞愧的说:“我没有啥意见,一切全听各位叔叔姨姨的。”王总转过脸,面向会场说:“请大家都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这时若洁注意到对面的郭巴子他们的表情有一些变化,面色开始由以前的舒展转为僵硬,眼神也开始游离闪烁不定。屋里冷场了片刻,就听坐在若洁旁边的张副总轻轻说了声:“我来说两句。”接着就开始讲话,他说的意思主要是尽管从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看起来公司有很大的问题,但从这次对公司的家底进行摸底后,这个公司应该还是有很大的发展潜力的,从这个方面来看,这次的清产核资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也为大家鼓足了干劲,增添了动力。他认为公司应进一步加强管理,把现有的资产蕴藏的潜在能量发挥出来,企业一定能渡过暂时的难关。
若洁很为张副总的话鼓舞,当张副总说完后,她情不自禁地鼓掌表示赞同,她的鼓掌带动了全场一致响应。但她马上发现,对面的郭巴子副总、尹副总的精神都和刚才初听完评估结果后的截然不同,他们只是应付式的拍了两下手,并没有太热烈的表示,神色却更显呆楞。
掌声停止后,王总再次催促大家发言。这时可就没有人再吱声了,每个人神情都由初起的充满喜色转为神色严肃,大多数人的目光不定,或看别人,或瞅屋顶。
这时周律师说话了,他对王总说:“我看,今天大家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就给大家点时间,让大家回去好好想一想,把今天评估公司通报的情况消化一下,再召开会议研究下一步的的事吧。”这时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周律师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对面端坐的那位尹副总直接对他说:“那好,我想借此请教周律师一些事,不知可不可以?”他这个话说的周律师一楞,说:“你说吧。”尹副总接说:“周律师你是律师,代表着法律,我想问一问持股人的个人股也算是个人自己的财产吧?”周律师楞了一下说:“是啊!这是毫无疑义的。”尹总又问:“那持股人是不是可以有权处理自己的股份?把自己的股份自由互相转换卖买?或者自己做出决定想和谁就和谁一起合股呢?”周律师说:“可以啊!只要不违犯法律的规定就成。”又问:“尹总你问这个干啥?”尹副总诡秘的一笑,摆摆手,没有再说话。
王总感觉尹总的话音不对,看看表,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就大声说:“既然大家没有别的话要说,时间也到了,先就请大家去下面的餐厅一起用餐,用餐完大家先到楼上休息,下午公司还要开经济分析会,评估公司的领导们下午就不用再过来了,其它人下午继续过来还在这个屋里开会。”郭巴子嘴唇嗫嚅的还要接着说话,旁边尹副总捅了他一下,他才没有说出声来。周律师赶快给王总挤个眼色,王总顺势宣布散会,众人一哄而散。
大家往外走着,王总故意留在最后,他把若洁叫住,又过去把会议室的门关住,给她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王总说:“大侄女,你今天听到了,公司虽然近来景况不好,但这些年公司在你爸的领导下基业越做越大,大家也都拿到过一些实惠,这都是你爸的功劳。但人是贱皮子,最容易忘掉别人的恩惠,现在有些人已经把你爸过去给大家做的贡献全忘掉了,一门心思要给自己谋私利。他们这次可能要闹事,你可要小心点。”若洁说:“我听出来了,有些人要把股份澄清了,敢情就是想把天元公司甩掉,自己去开公司?”王总说:“大侄女,你都看出来了,这个事还不是像井沿里的水一样清澈透明着呢,那些人想拉什么屎尿?这个公司能不能再搞下去?谁人看不明白?看样子林总和白董事长走了,有人要翻天啊!我老了,没几年的奔头,也不图再能不能挣上多少的万贯家产,但林总留下的这个摊场子我决不能丢,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爸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让别人拿走,上次已经有人出来把煤矿拿走了,这次再不能让他们得逞,要不我咋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若洁感动的说:“王叔叔,你也不要太性强,钱有多少也是人花的,身体才是最主要的,你不要为了我们家的事,把自己累得落个三长两短的。”王总说:“没事的,只要你大侄女能挺住,你老叔一定给你把这口气争回来。”
王总又说,下午开会一定会议论公司的资产问题,评估公司已经说了现在天元集团还是资产大于债务,肉一多狼就要争,后期还有一大堆事,涉及到要把已经搞清的资产划分配置到具体的股东身上,林家这时若没有个自己人在现场,怕是到时没人帮着说话,会吃大亏,这也是他专门在今天召集会议让若洁过来参加的内情。若洁很是感谢王总的一片好意,又寻思原想让李贵生或文喧他们出面来为自己家挣这个门槛子(方言:面子、实惠),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自己又对这些事既不热心又无经验和能力,不如让自己的小姨或小姨父过来帮衬着王总,就和王总说:“我让我小姨和小姨父过来帮你,不知行不行?”王总倒也无别的想法,只是若洁知道那两人本身就是上不了台场的人,不知他们愿不愿意过来?想着回家后好好做足这两个人的功课,一定要把人使点劲给拱过来。
若洁又想起上次出门,一路上建飞老嚷嚷着自己现在在公司里无事可做,整天看天看地看办公室的房顶。以前母亲在世时,好像说过要把建飞当人材招揽进来,放到公司里当企划部的副部长来着,后来天元集团公司的经营每况愈下,听母亲说那个什么企划部也撤并裁掉了,建飞当官的事也就再没人提了,虽然建飞对这些当不当官、给不给位置的破事也并没存有多少念想,但现在毕竟他还在那里干坐闲板凳,时间长了把一个好好的人都放羊了。就对王总说:“那个建飞,王叔叔你将来咋安排他?”王总说:“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出去的那个毛头小伙子,人倒还可以,我也想用他,只是暂时没地方,我也没时间,还顾不上他的事。”若洁说:“他现在在公司里白吃白住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王叔叔不如让他干些实际的活,大活小活都行,只是不要让他闲着了就成。”王总说:“行,这两天我就先给他安排个活计,等以后公司的事处理完了再好好使唤他。”说完两人到餐厅里和大家一起吃份饭。
下午的经济分析会上,众人吵成了一锅粥。争论的焦点就在公司目前的经营方式是否合适?现任班子是否能对股东们切实负起责任来,也就是为股东做事合格不合格?以尹总、郭巴子为首的一批杞城老员工出身的高层加股东代表认为现在集团公司的经营情况比起以前林总在世时差远了,这里有形势变化的影响,更多的是人为的因素。人为的因素他们发言中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显是针对王民哲老总来的,这点大家心里都清楚。王民哲老总对他们含沙射影的指责刚开始还装聋作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反唇相讥,说他们这是趁林总和白董事长尸骨未寒搞政变,是想把公司搅黄。后进公司的张副总和潘副总没有参与到争论中来,但他们实际上是赞同公司目前经营不善这个结论的,因为这是客观实事,但对公司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态,他们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会议在各位领导争争吵吵不了了之中结束。
二
若洁这是第一次与自家的公司正面接触,公司内的其它事务,她并太不清楚,但就这种类形的公司会议,她的内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再有人硬拉着她去参加了,因为这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她的禀性里,对所有的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的行为都有天生的反感,一般来讲她这样的人确实不适宜经商或在官场上混,但父母留下的这一个摊场,又让她欲罢不能。回到家里后,若洁开始思考怎样才能让自己避免继续陷入到这种让她既不喜欢又缺乏天赋的公司事务中去。
她掐手指头算算,还有十来天A大学就要正式开学了,这之前需要到学校去销掉自己以前的休学假期,重新恢复学业。她找来了复学该准备的资料,又把自己休学前的课本归拢了一下,以便到时要用。这中间,她又让让蓝姨把原来下面一楼的空房腾开,准备让卓玛从青海回来后先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自己则每天看看书,做好继续上学的准备。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洁头疼天元公司的事务缠身,偏偏天元公司的一堆乱事就像厕所逐臭趋味的苍蝇一样跟上来找她,让她欲罢不能。
头两天,每天王总或周律师都要来一次电话,和她说一下公司目前需要解决的问题,这已经让她很是烦心,第三天上午,一个电话的到来,让她更是着急上火。这个电话是周律师来的,实在的说,这个周律师除了在报酬问题上斤斤计较外,基本上还是很敬业和遵循律师职业操守的,他把交给自己的任务尽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完成的合规合距,不管是林一民在世,还是林一民离世后都是这样,并不因为目前公司没有合适领导,缺乏有效的监督而自我放松有所偷懒。周律师告诉若洁说,林家在公司里的资产成份需要按股份比例进一步明确配置,因为公司里现在有一种很强烈的声音,要求把已经明细了的股份再进一步落实到具体的个人头上,这些人的目的实质上是想把自己的股份从公司里拿走,这样看起来,公司的分裂不可避免。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先动手把资产中较肥的部分明确到林家的手中,以便掌握主动,把有利的资产由大股东也就是林家来掌控住,杜绝以后分裂态势出现后优良资产流失的现象发生。若洁一听这种话题脑袋都大了,嗯哼了半天,才说请周叔叔和王叔叔商量着办吧!周律师说,王总和他的意见是一样的,但这些事必须要由若洁出面来提出,因为她是大股东也可以说是目前大股东林家的代表。若洁问,那其它股东的意见呢?周律师说,这正是需要她出面的原因和理由。若洁想起前天给自己小姨和姨父打电话催他们到凤城来帮助撑台面的情景,心道怪不得小姨和姨父会死皮赖脸的推脱,原来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这么多。若洁真是头疼死了,她晃晃脑袋,说周叔你们的意思我也搞不准,你就先和我王叔商量着办吧,至于要人出面,我小姨和姨父明天就到凤城,到时你和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出面代表我们家说话吧!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还要准备上学校销假参加新学年的学习上课呢。周律师那边直摇头,真是个傻丫头,那头轻,那头重,怎么就搞不明白呢?那些要闹事的股东们咄咄逼人,你小姨和姨父毕竟和林家隔着一层,能镇住他们吗?但他嘴上却说,那就好,我先和王总商量个办法再告诉你。周律师放下电话,若洁也长出了口气,摸摸胸口,一缩身子,瘫在了沙发上。
下午若洁刚午睡起来,正要到客厅里喝口水再去看书,就听电话铃声大作,拿了起来,那边是王总急星火燎的话音,他问若洁上午和周律师说了些什么?若洁回说没说什么啊!王总大声说:“还没说什么?小尹和郭巴子带的人把公司门都给堵住了”。若洁一听大急,还有这种事发生,那郭巴子不是父亲以前倚仗的红人吗?自己平素里看他也是一幅老好人样子,每次见了都笑眯眯的,让做啥就做啥,“蔫巴萝卜辣人心”,竟察觉不出他还有这个兴风作浪的本事。王总也可能觉得自己的说话语气有些重了,又追问了一声:“真没有说啥?”等若洁又说了一句“真没有说”后,他叹口气,说:“你先待着吧,我把这边的事安顿好再去找你。”又问:“你小姨和姨父啥时来?”若洁回答明天就到,他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就放下了电话。
若洁整整一个下午都是在心神不宁中渡过的。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想到该去给建飞打个电话探询一下公司的情况,就又折过身进屋里,电话打过去,开始没人接,一会功夫建飞又打过来了,电话里面是一片喧杂吵闹之声。若洁心里一惊,问建飞在哪里?建飞说,他们刚把车停在菜市场边上,刚才是开车不方便接电话。若洁问:“你上菜市场干什么去了?”建飞回说:“来买菜啊!”又说,现在他和另一个采购专管酒店的外购,他管开车,那人做专买。说完还笑呵呵的自我调侃说,我是专车司机。若洁这才想起,上次给王总说过给建飞安排个岗位,原来王总已经办妥,只是位置也太低微了,要是文喧准定不干,听口气建飞还挺满意的,心里这么一闪念,也就过去了。她接着问建飞,公司那几个闹事的人走了没有。建飞问,就那几个昨天来找着要股份的人?若洁答是。建飞说,没有走,让王总安排在酒店住下了,今天还要继续说事。又说,王总对他们也太客气了,要是我,一顿胖揍早打出去,让他们在街头上去住一宿,啥事也解决了。
若洁这次和建飞出去跑了一趟,知他其实是个内心并无多少恶念的人,凡事很爱为别人考虑,就是性格粗糙开朗,嘴劲大,爱胡咧咧,也不甚在意他说的话。又问他昨天的情况。建飞说,也没啥事,那些人也没有多少尿水子,就是在办公室里吵吵了一阵子,王总一骂,就都老实了。若洁这才放下心,嘱咐建飞把耳朵竖起来,多打听点消息,有事了及时来电话。建飞一一应承了。
若洁为什么要给建飞打这个电话,一是她昨晚半宿没有睡着,就是在思摸公司的这点乱事。听王总昨天说话的口气,怎么好像双方都已经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夹在其中,她很担心,万一来找事的或消事的人中有一方扳不住,出现个三长两短的结果,那又何苦呢?二是她觉得这些人是来要自己股份的,并不是来做害人的事,人家的东西,人家来要,也是天经地义,只要对方不闹事,公司犯不着非要与人家搞得你死我活的。听了建飞的话,她才略略有些心安。
放下电话,寻思紫菡毕业有些日子了,从杞城回来也没有再联系,不知她的工作找上没有?这几年,大学开始扩招,上学的途径比以前多了,但也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是毕业后的学生就业成了大问题,一年几百万的大学毕业生,而用人的单位则是越来越少,以前那些吸收毕业生的大户国有企业,因讲求经济效益纷纷减岗或变相减员以提高工效。私营企业还没有发展到以后那种有能力大量吸纳社会无业人员的庞大阵容。对大学生来说,好地方的好工作单位或岗位就像是香饽饽,人们拼命往里挤,趋之若鹜,条件差的地方或行业,又人人都不愿意去,形成大城市和外企、国企找工作的毕业生排队扎堆,小地方小私企没人问津的怪现象。她想着该给紫菡去个电话问问她的工作找好没有,不然显得实在不够朋友了。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紫菡的电话,那边传过来是正在通话的忙音,放下电话后,一会功夫紫菡的手机打过来了,紫菡气喘吁吁的说:“洁丫头,啥事?”若洁问她在做什么?工作的事定了没有?她回说正在开招聘会,刚从一个现场出来。若洁问她怎样?找工作有没有希望?她只简单回答一句:“没多少戏。”若洁还要说话,她说正忙着,晚上到你那里去好好再聊。
若洁想,以前整天勾肩搭背、形影不离的好姐妹,现在为了生计不停的奔波,竟然连说一小会话的须臾功夫都这么难求,真是让人嘘吁。红楼梦里的凤姐说“大有大的难处”,看来小也有小的不易。平素常听人说:开门家常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样都不能缺,但要是没有稳定的工作和良好的收入来源做基础,则一切全是虚话。
从紫菡她想起了文喧,这个让她既闹心又揪心的人,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前一阵子他总是说工作忙,脱不开身,一再推托大家的聚会和自己的约会,看样子还真有些靠谱的地方。正想着,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正是文喧来的,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就说“喂”,文喧看电话接通了,倒有些不好意思,挺了一阵才开始说话。他问若洁在哪儿?若洁说在家里。他又说这次出去挺好的吧?若洁说还行。两人不淡不咸的说了两句,文喧想放电话又不好意思,若洁很想听他说话,又不愿意露出太急迫的心情。两人就在那里没话找话瞎掰扯。
正说着,蓝姨走了进来,她问若洁说是谁来的电话,若洁摆手不让她问,蓝姨猜到是文喧的电话,在一旁故意大声说道,既然不愿意来往,又来什么电话!若洁怕她再说出更难听的话,赶紧应付了文喧两句,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她坐在那里发呆,心想本该最先由自己告诉他,让这个人一起来享受自己的欢乐和承受一切的愁绪,怎么现在反倒成了由他不疼不痒的给自己来个扯淡电话。而自己,内心深处也丝毫没有向他要倾诉自己烦恼和苦闷的意愿呢?难道这一段的误解已经在两人间造成了难以逾越的隔阂?人和人的情爱恩怨,怎么就是这样的变化无常?现在两个人之间说不清的离合,到底是谁之过?是文喧薄情多变?还自己个性太强,小性子太多?想到这里,她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发了一阵呆,又想起该给卓玛打个电话了,从青海回来以后一直连轴转,还没有给她报个讯息哩。拨了半天电话,竟全是不在服务区内的回音,她想可能是这个小妮子还在深山里,讯号不通的缘故,只好怏怏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下午,王总和周律师一起来到了若洁的家。王总一进门刚坐下就气哼哼的冒出一句:“真是管天管地管不了下雨,知人知面不知道人心。”蓝姨边笑着奉上茶,边说:“王哥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神神叨叨的,咳嗽喘气都在说话,是谁把你气成这个样子了?”王总靠在沙发上仰头说:“老妹子,你不知道 ,那些丧尽良心的家伙有多气人,林总才走了多长时间,他们就要嚷着把公司当唐僧肉吃,当西瓜分,不依他们了还叫上一帮子人到公司里去闹事。”这时若洁也从楼上下来,她慢慢走到王总和周律师身边,坐在他们的侧面,接着他的话音问:“他们闹的咋样了?”王总大声说:“能闹个啥?这不我和周律师就是来给你说这个事的嘛。”看若洁的目光里忽闪出疑问,他又说:“你让周律师给你叨咕叨咕这个过程,我先缓口气。”说完,把茶几上的茶杯一把抓过,把杯子口对着嘴,吹着气喝。
周律师进屋后一直在低头坐着,双手拢个茶杯旋转,这时轻轻嘘口气说:“好难心,要不是王总才刚拍了一阵桌子发了个火,把他们骂了一顿,恐怕我俩到现在还出不来呢!”又问若洁:“这个郭巴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林总是咋用他的?过去怎么掂量着看也是个蔫蔫实实的人,怎么这次像是变了个人,这么难缠,话也听不明白,道理也拎不清,还赶着要说上句。还有那个姓尹的,瞅着年龄也不算太大,怎么就是一付水煮葫芦油盐不进的样子,看他的神情,公司里的股份要是不给他们,他真能把人给吃了。”
若洁听他说了这一堆话,还是烟锅子头冒烟——不知就里,周律师看她眼睛忽闪忽闪的,觉得自己把话扯远了,赶紧往前凑凑身子,坐定后把昨天到今天公司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若洁才知道事情的由来:原来公司里那位以前看着十分老实厚道的郭巴子,在这次资产核实的前后过程中开始反水,和那个林一民、白帆一手提拔上来的尹副总一起唆使公司里的一些人,闹着要从公司分出去,他俩拉着杞城水泥厂的那些股东们,要把自己的股份明确划分后由自己重新组合成立新的实体。昨天他们从杞城叫来了一批水泥厂的老员工,也就是公司内现在最大的一个股东群体,一起到公司提出了上面的要求,开始还好好说着,后来就不讲理了,把王总的办公室团团围住,非要马上给个说道不成,王总好说赖说劝了半天,根本没有人听,最后王总拍了桌子,才消停了一阵。后来又提出天太晚,回不了家,没地方住,没钱吃饭,公司只好安排他们到天元大酒店去住。谁知他们商量了一晚上,今天一早又跑到公司继续闹,王总把周律师请来做工作也不行。中午白玉两口子从杞城赶来,看他们还在那里聚众闹着,就劝了两句,那些人不但不听,还骂白玉两口子又不是公司的人在这里掺合些啥,气得那两口子躲在屋里直是淌眼泪,再也说不成话。
若洁听到她小姨和姨父也来了,就问王总咋他俩不上家里来,王总气哼哼的说:“那小郭子让人家骂的没脸来了,一个大老爷们,一点也没囊没志,只知道哭鼻子,早知道就不让他来了,还不顶个老娘们呢!”他不敢当着若洁的面说白玉的坏话,只有夹枪带棒的骂郭祥连带着刺她小姨。
若洁担心小姨和姨父他们受了委屈,想着是自己把他们拉下水了,不知现在两人怎样呢?正想接话茬,周律师后面的话把她着实吓了一跳。周律师说,那些人刚才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让他们一定要在今天把事给个明确答复,不然明天他们就要到省政府去上访,有几个人还嚷嚷着要上若洁家里来闹。
若洁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总得有个实在的要求吧?”王总这时把茶水喝足了,立起身子说:“干啥?他们就是想从公司分出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轻多重,就想把自己的股份带走,自己去干。”若洁说:“‘牛不喝水硬捺头’,人家不愿意待了,就让人家走呗。”王总说:“你这个丫头哪里知道,你爸爸打下这片天地就是那么容易的?这几次闹的,头次是煤矿分出去了,这次再让他们胡搅合,厂子眼见的也要保不住了,以后公司就剩下个酒店,还能叫个集团吗?你爸你妈他们在地下能安心吗?”周律师也说:“公司这样闹下去哪还能叫个公司,以前天元集团在凤城、在全省可都是赫赫有名的。”说完不停地摇头。若洁听到这里,也是无语可答,只好不作声。王总又说:“我也让他们给折腾糊涂了,说不清楚,让周律师再给你讲讲他们的要求吧!”周律师倒还是头脑清醒,他咳嗽了一声说:“这些人的要求说来也不算过分,就是让我们把公司现在的资产划分清楚后,把他们的股份给他们自己,由他们成立新的股东会,管理自己名下的股份和资产。”王总还在那里叨叨着这些人没良心,林总一死就反天了。若洁已经明了事情的经过,就明快的说:“既然他们不愿意一起干,就他们拿走他们的资产,自己管自己好了。”王总说:“你这个丫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他们可是想把水泥厂全要走呐,那可是你爸最早起家的资本啊!”若洁说:“他们愿意拿走就拿走,反正把人家硬憋在一个尿壶里人家也不安生,走了更好,离了谁也能做企业,至于我爸爸打下的江山,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是他在我想他也会说这句话的,就让他们带上自己的股份和自己的资产自己去发展吧!这样对谁都不错。”周律师也说:“大侄女有这种胸襟,实在难得,不让走这些家伙不会死心,让走又生怕你们不愿意,既然这样,事就好办多了,咱们可以大致能定下来,这些闹事人的要求基本上能答应,让他们带走他们的一份,大不了把几个厂子给他们,我们自己经营酒店,只是侄女你太吃亏了些。”若洁说:“吃亏就吃点亏吧,要不然事情总这样放着也不行,做完了咱们也好轻装上阵,你说呢王叔?”最后这句话是对王总说的,王总吱吱唔唔了几声,也没再啃气。蓝姨在一边也说:“若洁说的也是,吃亏是福,常吃亏的人自有天保佑着。”若洁笑着推蓝姨一把,说:“你老人家总有你的一套吃亏理论。”
商议定后,王总和周律师两人起身走了。临走前,王总吩咐蓝姨把门看好,不相干的人来了不要开门,以防那些人到家来闹事。
这次闹事,其实并不是针对林家的,郭巴子和尹总他们再贪心,也还没有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他们的目标只是针对王总这个由白帆一手推举的掌舵人而来的,对他现在负责的集团经营状况不满意,认为他太窝囊,没有能耐,不能够带领大家走出目前的经营低谷来,让股东的资产白白承受损失。而这个王总,也确实是忠诚老实有余,开拓精神和对外协作能力都缺失,不能胜任一个大企业的全面领导工作。当尹总和郭巴子等人的初步目标实现了以后,他们就表现出了杞城人惯有的宽容和谦和,对林家的股份给予了应有的尊敬和认可,以此来表达他们对以前的老领导林一民和白帆的怀念,而且把当时天元集团内部最好的资产——凤城水泥厂的大部和天元大酒店的全部都划归到了林家的股份名下,这一点有些出乎王总和周律师的意外,也让下一步公司的分家进行地更为顺利。
后来王总和周律师和那些闹事的人协商,最后按照以下的方案把事情解决了:天元集团分成了两块,一块是天元大酒店,基本是以林家的资产为主独立存在,王总和酒店几个有股的管理人员配上小股,由王总代表林家负责经营。另一块是由尹总、郭巴子他们大部分股东自发联合组成的杞城水泥厂和凤城水泥厂的联合体,因为王总不让他们再用“天元集团公司”的名称,所以这个联合体更名为“天海水泥集团有限公司”,由尹总为总经理,郭巴子和张总任副总经理,林家的一部分股份也转入到这个集团中,做为参股方进入。在以后的经营中,因这几个人具有较为明锐的市场眼光和较强的实际操作能力,公司的经营工作做的有声有色,事业发展蒸蒸日上,成了本省乃至周边地区一家赫赫有名的水泥生产销售企业。
在天海水泥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之初,尹总在和王总商量后,把原来林一民在凤城旁边给天元集团购置的几块地全变卖了,共计得款一千五百万元之多,其中一部分偿还了银行的贷款本息,消除了企业发展道路上的一个外部干扰;另一部分给原来欠薪的员工发放工资,提高了大家的工作生产劳动积极性。杞城水泥厂也在尹总的努力下经杞城有关方面同意而重新开业了。
这个结果,其实对林家和原来的天元集团股东们都是一个最好的选项,若洁一家的股份在“天海水泥集团有限公司”占到百分之三十左右,效益好的年份光股红分成每年都能拿到百万元之多,这笔巨款对若洁在深山里的隐居生活是个很坚实的经济基础。但在刚开始,由于受着思维框框的圈束和王总他们的蛊惑,若洁并没有认识到这种结局对自己的有利之处,而是在心里对尹总和郭巴子产生了强烈的恨意,进而影响了她对社会和人生的整个看法,使得自己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道路。
三
公司那边的事务因若洁提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王总和周律师就去与闹事的一方进行谈判,这样聚集在若洁头顶上方的满天风云转眼就消弭了。若洁想着给小姨打个电话,让她来家里待上两天,谁知电话打过去后,白玉说她已经回到了杞城,自己在天元公司也不能帮上啥忙,只是添乱,留下郭祥先在公司里待着给王总他们跑跑腿,自己因为学校马上要开学,而且明明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就自己先行回去了。
若洁知道小姨走了,这才放心。她这时真是感觉自己人困马乏的要脱力了,直想着赶紧去找个地方好好躲一躲,清静清静。她窝在自己屋里,把以前找来的课本翻着看,怎么也定不下心,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晚上紫菡来了,一见面就说:“真没想到现在一份可心的工作这么难找。”她说父母已经托亲友去下面县上的广播电视台去找人了,对方答应帮助办一个小实习记者,现在还在那里停顿着。她自己不服气,在凤城的几个大企事业单位去参加招聘,开始去都很顺利,每次招聘时对方人事部门的人员都说的很好,让等待通知,但招聘一结束,就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杳无音讯。紫菡这里张胳膊舞手臂,咭哩呱啦说得痛快,把茶杯里的水喝个一干二净,蓝姨过来给她添水,顺带说:“那你们家是要拿些钱了”,若洁和紫菡都很吃惊的看着蓝姨。若洁还没有啃声,紫菡就已经说出了她俩的心里话:“蓝阿姨你咋说这话?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社会上的弯弯绕绕?”蓝姨把茶水给她俩续上,慢慢地说:“小区里的阿姨天天聚在一起摆瞎话,啥谟不一起扯,大家都说了,现在办啥事不拿钱?不拿钱啥事也办不成,都标着杠杠呢,啥事办成啥样?要多少钱?都是有哈数的。”紫菡说:“那蓝阿姨你估摸估摸,我的这份下县上电视台当记者的工作,找的还是自家的一个亲戚,要拿多少钱?”蓝阿姨看看她俩,语调缓缓的说:“我也不太清楚这里面的摸摸(方言:道道),但估摸着也多少能靠点谱,拿多少钱要看办事人的良心了,自家亲戚可能会少要点。我粗粗算着你这个事,怕是少了三、五万上不了这个班。”若洁在一旁想到,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猫腻,不知卓玛的工作陈叔叔办完后还会要多少钱?真要是要多了,那可就把卓玛给害下了。正想着,紫菡说:“蓝阿姨你真是个神婆子,真还让你给说准了,就是因为我妈嫌人家是个亲戚还要这么多,不情愿,人家才不尽心给办,弄得我到现在还上不了班。”
几人议论完紫菡的工作,又说起白天王总和周律师来家的事,从那里又扯到公司有人折腾闹事的事。蓝姨说:“不要提了,公司这些破事让若洁伤透了脑筋,家里也没个刚强人在这时帮着撑一撑,尽让我们若洁自己难心。”紫菡说:“那文喧就再没个消息,也不来个电话问一问?”对她这个问题,若洁实在无法回答,只好低头不语。紫菡又说:“这个文喧,真是上不了场面的耸包一个,一有事就躲得远远的,看样子这辈子你也指不上他了。”若洁叹了口气。紫菡又说:“不行了你俩就散了呗!现在好男孩多的是,也不能就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个人。”若洁心想,这能是说散就散了的事吗?她知道紫菡是个快言快语、说话无遮拦的人,而且对自己也是说得掏心窝子的话,倒也不怪她。但仔细想一想,就两人现在的这个状态,散是早晚的事,但人家不上亮子,想散都没有个说话的机会,心里一沉,蔫蔫地靠在床头。紫菡看她这个样子,也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话题撇开。
当晚两人在若洁屋里挤了一个床,第二天紫菡早早起来,说是还要去跑工作,擦把脸,饭都没顾上吃,急急忙忙的背个小包走了。
若洁起床后就去拾掇脸面,梳完妆一看紫菡早就跑的没影了。若洁心道,这个疯丫头过去总是一幅没正形的样子,那有过现在这样忙乎乎的时候,看样子这个工作问题还真是把人给治的没招了,那么洒脱的紫丫头现在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到处瞎折腾。想想以前紫菡豪气万丈的说大话,要当一辈子啃老族,心里不禁又是一阵子好笑,看来这个啃老族还真是当不起。联想到文喧,他父母给他找工作时的难处肯定也不少,本来她对文喧说国企工作之类的话很有看法,对文喧拿那些做理由来抵挡与自己的来往也很气愤,由此对文喧十分的灰心,但现在不禁有些理解文喧不轻易离开岗位的行为了。
就在紫菡这边骂文喧的当儿,文喧那边也在闹心。前两天因为没有到凤城去帮助若洁家进行清产核资,李贵生总是心有愧疚,他虽然依了方玲之言没有动身上凤城,但事后却因此对方玲委实有些想法,他每天照常上班下班,闲着了就侍弄门口的小花池子,也不和方玲坐在一起深入交谈,有事了只是三两句草草应付。方玲是个东北女人,性子着急,说话大喉咙高嗓门快人快语,就受不了这个冷落,她把李贵生的表现用电话给文喧传了过去。文喧知道父亲因着自己没有处理好个人问题而生气,尽管他不想因此而有所迁就,但心里总是有一些膈应(矿山土语:芥蒂),这几天也不愿意回家。
在单位上,这些天他也遇到一些麻烦。他父亲的那个同学因上次文喧上班是他给帮的忙,满心想着李贵生逢年过节会上家串个门上点贡来点人情,偏偏李贵生是个死性人,自己对老同学心有感激但却无实际表现,儿子文喧上班一年多了也没有再到老同学家去看看人家,惹得老同学心里很不高兴,在家里一提起来就埋怨几句。其实他的老同学平日里的收入加外快多趣了,也不缺他那点东西,主要就是对他这个人有了看法,认为他瞧不起自己,连带着同学的老婆也在家里叨咕着,说李贵生一家都是这个样,做人都挺差劲,做亲戚更是要命,尽占别人的便宜,不出血的东西。那个想和文喧找对象的女孩子受她父母的影响,对文喧也有些爱搭不理的,文喧心里很是惴惴不安,整天想着怎么去讨好那个女孩子,把事情圆圜回来。
那天给若洁打电话是因为早晨建飞就把天元公司里有人闹事的事给他说了,电话里建飞连刺带损的把他给说了一顿,催促他赶快去凤城看看若洁一趟,建飞电话里说得话别处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上凤城来看看若洁他心里有了一个计较。目前他自己心中已经明确了要和若洁分手的这个决定再无更改,因为在他所待的那个国企单位的大气候大环境里,每天发生的事遇到的人所形成的气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催促他要把那个父亲同学的女孩子牢牢抓住,这样才能有自己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和条件。但因种种原因这个决定的实施还仅仅停留在他这边的一厢情愿上,他还没有也暂时无胆去和若洁直接把话挑明,也就是说若洁那边还不知他已经在个人问题的取向上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还自个“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等待着他。一方面他不愿丢掉预想中和领导家的女孩子结合这一人生前进中的巨大优势,另一方面他要找机会尽快把和若洁的关系处理妥当,而且在事未了之前绝对不能让若洁在其中搅合出什么乱子闹出什么动静来,好在若洁这一段时间家里麻烦不断,根本没有空闲和心思去关注他这边的情况,对他这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更别提要闹出什么纠葛来的话了。接了建飞的电话,他自己一个是想找个机会当面和若洁把两人要断的话挑开说明了,另一个是也因对若洁有一份愧疚在心,想冲着过去的情谊,来凤城探视慰问一下若洁。
于是他给若洁打了个电话,但在电话里又没法把话说清楚,所以他只好吞吞吐吐的说了些扯淡的话。蓝姨的连刺夹棒棰的敲打,他听的一清二楚,若洁对他的不淡不咸的态度,更是让他难过。他是个表面看起来不温不火的人,但一旦心中的主意即定,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去。在国有企业大干一场,爬上足够高的位置,实现自己所谓的人生价值,是他心中的既定目标,而和那个领导家女孩子谈婚论嫁比翼双飞,更是他实现这一目标的首要步骤。到凤城去和若洁好好谈一谈,不管咋得,都要把若洁那边的事尽快及早处理完毕,不能再给这边和领导家女孩子交往过程中已经出现的小小裂隙上火上浇油。
文喧想去凤城前还是先回家和父母见一面,父亲那里他是不奢望李贵生能够支持他的想法,但他想在母亲那里寻找一些慰籍,也增强自己和若洁一刀两断的决心。
周末下午,文喧给班上说了一声,早早坐车回到家中。方玲一见孩子回来,十分高兴,看看表,也到了李贵生下班回家的时间,她急着要问文喧和那个领导家女孩的事,又担心李贵生回来后有些话不好说,就先给李贵生打了个电话,让他顺道到矿区小市场上去买些肉和菜,以便晚饭做菜肴用。乘着这个功夫,文喧给母亲简单说了一下最近和领导家女孩的交往情况,又说了若洁家的一些事情。方玲是坚决要文喧和若洁断了来往的,她对文喧与若洁间藕断丝连很是不满。文喧解释说毕竟以前有过一段感情史,又不能像砍劈柴一样一下子就给斩断了。方玲说,那也不成,要是现在不下决心断了,那女孩子家怎么交待,要是有点风声让人家家里知道那还了得?不单是这边的对象处不成,还给人一个“脚踩两只船”的形象,以后更别说再找别的对象有麻烦,就是单位上都没法再待了。正说着,李贵生回来了,方玲给文喧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个事了,文喧识相的停止了解释。李贵生见孩子回来也很高兴,他把手中买的菜和肉、鱼递给方玲,就坐下和文喧聊了起来。文喧知道他爸对自己的事一直有些心情不畅,也就尽量避免和他说找对象的事,只拣班上的工作给他爸说了说,李贵生本来就是对这些很感兴趣,也没注意文喧在这里是有意引开话题,这一段和方玲在家里打冷战也把他憋坏了,正好和文喧说说这些,心里很高兴,说了一阵,方玲把饭菜做好,三人一起吃饭。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方玲使个眼色,示意文喧和李贵生开诚布公地好好聊一聊个人的事,自己假装收拾屋子,一面偷着听他爷俩的谈话。
文喧坐在父亲身边,他先把单位上最近的一些人事变动,尤其是有几个所谓的有背景的年轻人的升迁给父亲大致谈了谈,李贵生对这些只是略略地听了一阵,并没有插言。后来文喧又把话题转到了自己和那个领导家女孩的关系上,李贵生前几天才听方玲说过这个事,一直想问文喧其中两人关系发展的究竟和深浅程度,但文喧一直躲着他,也没有问成,今天文喧一说起来他就打足了精神倾听,中间时不时插话问问情况,文喧都耐心的给他解释说明。说到最后,文喧又说起了他和那个女孩近来出现的隔膜,李贵生刚想表态又让自己儿子的话语给打了回去。就这样,父子俩人一晚上的交谈基本是文喧在那里说,李贵生在那里听,一边在提问在思索,一直晚上九点半了,李贵生才开始正式发话,这时方玲已经闪身进了里屋,她躺在床上,不敢闭眼,侧着肩膀竖起耳朵,心思全放在了偷听外屋里两人谈话的声音上。
只听李贵生对文喧说:“本来我是不想让你这样做人和做事的,但现在人人都把混个一官半职做为人生成功的象征和标志。我再这样拦你下去,怕是你这一辈子都会记恨我,也会耽误你的前程。”顿了一顿,李贵生又说:“上次你妈给我说了你和单位上那个姑娘的事,起先我还觉得这样做,对凤城的小林子真是不公平,这些天你妈一直不和我搭腔,我也在琢磨着,这人一辈子到底咋走路?你妈为这个事没有少骂过我,可能是我过去自己选择的人生路有一些毛病,我不后悔,已经走到现在了我也不会再变的。但你不同,你的人生路还长,怎样走?就由你自己决定,我再也不会干预你了。单位上这个姑娘你觉得好了你就去处,但一定要把小林子那边安顿好,咱们已经对不起人家了,可不能再有委屈人家的地方。”又沉默一会接说:“你爸是再也没脸见人家林家的人了。”
这话说完后,李贵生就低下头,坐在沙发上再也不啃声。文喧听了父亲的一番话,沉默了良久,站起来,又续了杯茶水,给还在那里垂首呆坐的父亲送到手上。李贵生抬头,轻声说:“我坐一会,你先进屋去睡觉吧。”文喧看看他,轻轻抬起脚,慢慢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方玲一直在里屋偷听,这时才得放心。
四
公司里的风波算是暂时压下去了,王总和周律师他们这几天安静了,那边尹总、郭巴子等一干闹事的人也消停了,大家全都回去算各自的账去了。前段时间若洁可是让折腾的累心乏力地要脱层皮,她本来就对这些个在她看来是充满铜臭味道争风斗气的公司经营事务一点都不感兴趣,因着王总不停的催促,才勉强打起精神去应付过问,现在公司里几方面的人各就各位,若洁应该正好歇息一阵,她实在太累了。但旧的忧愁过去了,新的烦恼又来了,暂时的平静并没有让她的心灵得到安宁,相反由那些由外界麻烦引起的内里纠葛更让人心乱:家庭变故的悲哀又因着公司事态变迁的激发而渐渐盘萦上心头,公司下一步到底能是个什么样子?文喧的态度也让自己感到悲凉,再加上近一段时间紫菡找工作的不顺、建飞以后的前途等等,以及接触到的社会现实种种情况都让若洁心潮跌宕起伏不已。
父母的形象在她这一段的思域中出现最多,这倒不是她还没有走出父母双亡的阴影,而是她面临的复杂场面和需要应付的事件让她时时感觉到“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以前有父母亲罩着,公司的事就是下八天雨也浇不到她的头上,现在则不一样了,只要牵涉稍微大一点的事,王总都要先给她说,不能说王总这样有什么错,但她却实在为这些头疼不已。就是一个正常经营公司的不时打扰,对若洁这样具有严重浪漫气质的女孩子来讲都是负担,何况现在公司正面临有人在里面搅事,妄图肢解公司剥离公司资产的特殊时期,不管她能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但做为父母公司目前的继承人,公司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不通过她,这也是不符合常理的。问题是我们的这位大小姐,应付这种局面的能力有限,对这种涉及金钱利益方面的事情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你让她天天听闻这些让她闹心的事,不是要她的命吗?这时最让她心里忆恋的就是昔日父亲遮蔽着风雨,自己躺在母亲怀抱里时的那种轻松惬意的滋味。
她没想到开一个公司会有这么多麻烦,不但要会经营和管理,还要应付平衡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杞城的行程,消除了她的仇恨之心,但对人的警戒之意则更为增强,这和她知晓了自己父亲以前一些不为己知的阴暗事实有关,进而对人世间的争争斗斗产生了厌恶的感觉,对公司里事务的纠缠和身边弥漫的一种俗不可耐的风气日益烦恼和反感,她滋生了躲避这些的心理。
目前几位朋友的处境或态度也是引起她心烦的另一个方面,紫菡到现在为止工作还没有个着落,卓玛是自己母亲出面求人才勉强算是把就业问题解决了,还有建飞,在自己家的公司里半吊不吊的,以后自家公司怎么变化她也不能预计,就目前的现状看来,能不能让他完全端稳饭碗子则还是个未知数。只有文喧,靠自己父亲的老关系找到了比较可心的工作单位,但从目前他的状态来看,他已经在国有企业里把自己的锐气全部消磨掉了,以后文喧到底能变成个什么样的人一时也说不清楚,但现在他的绝情和势利已经说明了那个环境氛围是怎样熏陶年轻人的,这种活法让若洁很是痛心。而且那人对她的态度也令她耿耿于怀但又无可奈何,以往两人的亲密相交已经成了枫林残忆。
由此引起了若洁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和忧虑。她已经开始产生一些疑惑,这样的生活,难道是自己愿意过的?这样的道路难道今后自己就要走一辈子?她觉得她应该有个明确的抉择和决断,这关系到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和命运。记得以前看《希腊神话传说》集时看到的一个故事:大力士赫拉克勒斯是个半神半人式的希腊英雄,他在刚刚走向人生的旅途时,曾经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犹豫不定,天神宙斯派出美德和恶德两个女神对他进行试探,让他选择德性品位或者选择享乐堕落。若洁感觉到她自己现在也正处于十字路口,是和大家一样做一个沉沦于世俗之中的平庸人呢?还是选择远循僻壤,走一条与常人不一样的道路?
晚上她打开电脑,浏览了一下各种网页,这一段时间,因着各种杂事琐事缠身,没有好好看过网上的信息,她有些知识性的饥渴,一直翻看到了半夜。
看到一则博文时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在陕西终南山隐居的人写的,内容说的是一些对现在社会现象困惑不解或者在现实生活中倍感疲累的人们跑到陕西终南山里的荒山中,在山洞里隐藏起来,过上了穴居的生活。初看时她还笑这些人有一些矫情,但再细细一品味,又觉得他们这样的生活也自有一番道理。
这段博文她看了数遍,把其中的内容牢牢记下,上床睡觉前她又寻思了好长时间。
第二天清晨,她想到河边走一走,就和蓝姨打了声招呼。一年来,若洁一直在四处奔波,精神也在不停的起伏中,尤其最近她的脸色很是不好,蓝姨很为她担心,但又毫无办法可想,因为若洁的脾气一贯是把事情藏在心里,不到一定程度她是不和蓝姨说自己的心事,蓝姨既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知怎样去安慰她,于是就开始从饭菜上下功夫,但此时正值一年中最没胃口的时候,做的饭食油大盐重了会促使身体上火,做的太清淡了又勾不起她的食欲。若洁平时本就饭量不大,加之现在心里有事,更是口寡的要命,一般的饭食端上后她只是略略尝尝就说够了,让蓝姨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她又到药店里给若洁买些静心清脑的安补药,拿回家来给若洁吃,若洁一看这种保健药物就心烦,但她性格平淡,并不恶言相对,有时当着蓝姨的面还要拿上几粒尝尝,过后还是扔掉一边丢弃不用,因此并不见有何效果。今天若洁突然提出要出去走一走,蓝姨巴不得如此,只是让她一个人到河边去走动,心里不免担心,说了声“等一等我陪你一起出去”,赶快把手头的活处理完随上一块出门。
两人说着话儿一起向艾依河边走去。正当盛夏,艾依河边两侧花褪艳消,草木却更是葱茏繁茂,绿色成了河道岸边的主色彩。若洁走到河边便不再继续前行,找了个树底下的座椅坐下,蓝姨一看她到了河边又不游玩,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想,知道她心事重,也不管她。恰好河边有早上出来锻炼的老太太,还剩有几个做完健身功课后心气十足的不愿意回家,正在河边道上瞎溜达扯闲谟,凑上去,三俩个老人家站在一起可劲的聊起来。
若洁坐在那里在想什么呢?她这一段时间实在是有一些累了,这种累是身心两方面的,先是父母双双接连亡去,跟着是处理后事,接着又是上杞城的一幕,随后公司里出现的问题连连不断,裂痕越来越大,闹的不可收场,这些磨难和挫折,就像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向她这样一个正值豆蔻年华初涉世事的女孩子接连不断地扑过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感到难以招架。总算还一批关心着她的人帮助她把这些难关一个个渡过,公司里的难题有王总这些老人在帮忙支撑,家里的大事也基本处理结束告一段落。
现在最让她心焦的还是昨天想到的那些事,那些事所聚集的压力让她的逃避心思越来越重,昨天晚上看到的网上信息又让她看到了一条可以顺利逃避的出路。今天一早起来满脑子就是这些事,谁知坐在那里思绪前后左右摇摆的,思想又跑偏了,突忆起了在中卫高庙看到的情景。原来她想到,既然小县城的人都能把那么不同教义的三个宗教放在一起相安无事,为什么一到名利场上,这一套就行不通了?就是自家这么个小小的公司里,蝇头一样大的利益前,十几、几十个相关的人组成的小群体也不能同舟共济一起渡过难关,而是把眼睛瞪的鸡蛋一样大,紧盯眼前的些许利益,你争我夺的互不相让?这样说来,还是宗教场合比较清凉干静些。
又想起中国这么大的地方,是不是别的地方的寺庙也是这样?好像听建飞说过,在凤城以北的煤城里也有这么一座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寺庙,要说光凤城南北就有两处这样的寺庙,中国这么大,想必这样的场所一定很多,看起来国人的大度包容和兼蓄并存的精神真是广泛普及,只是我们的商场、官场这些名利世界中甚至整个社会上都把这些全忘掉丢弃了。
猛的一惊,若洁又想到,这些和自己有啥相干?自己目前碰在眼前亟需解决的问题比这些思虑中的事更难心,坐在这里踅摸这些不是在浪费时间吗?到底下不下决心也学那些上终南山洞穴中隐居的人一样远离城市,也找个适合自己的地方去隐藏起来?委实难于决定。忽又想,不是有个成语叫做“终南捷径”吗?难不成那些人也在学古代的隐士们要走一条得利获财的近路,要那样,学他们那可就糗出大了。再一想,现在是啥时候,古代的经验现在哪能用得上,何况国家的体制也不会让有这种想法的人走得通这条路径。
在那里胡思乱想,恰好蓝姨和那几个老太太聊完了,走过来问她回不回去?若洁正坐着发怔,让她说的忽得一惊,原来已经快到近午了。她默默站起来,随蓝姨一起回去。蓝姨惊异她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不但没话可说,行动也好像是牵上线的木偶一样,不扯不动,一扯才动,岂不知她虽然无语,但其实心中却有千言万语在浪涌水激着呢,只是表面上还是一幅沉静如水的样子罢了。
走到家,她还是不能确定,想了想,还是先找个人说说自己的想法,先想到了紫菡,她用手机给紫菡打了个电话,小心翼翼的试探说了几句,不想到紫菡一下子在那边急哧白脸的和她嚷了起来,原来紫菡正为这几天找工作不顺而心焦,一听若洁这里又出了这么个想法,心里那股焦愤劲一股脑蹿了上来,对若洁说,你适些闲,不要一天在家里闲得无聊尽由着性子瞎想,等我过去再说。
又想了想,不行了给卓玛打个电话,拨号过去,全是无法接通的提示音,想到这个小妮子还在山里呐。又想到文喧,又一想那个人现在和自己生分的不成样子,找他不是自讨没趣。最后想到了建飞,想一想,还是没有给建飞打电话,因为她觉得和建飞的关系目前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而且他是个男的,说多了自己的心事怕会让对方引起别的想法。
蓝姨在厨房里做饭,若洁就在客厅里琢磨,她想不行了用抛硬币的方法来确定,就拿出几块一元钱的钢镚子,心里默念着:若是正面向上就是离开凤城出去,若是反面向上就再不提这个事了。抓起个钢镚闭眼向上抛了,落在桌上是个反面,不死心又抛了一遍,这次却是个正面,再抛一遍,又是个反面了。若洁一气之下连抛十数次,每次皆不同,或为正,或为反,且间断不连续,若洁心中叹道:“看来老天爷也搞不明白到底让我走不走?”无精打采的把几块硬币收起来。大抵概率学的原理,投币次数越多,正反相遇的次数就越多,这个道理平时若洁也知道,只是事不关己,关心则乱,心里事多,就把这茬给忽略了。
刚收拾完硬币,蓝姨就喊她吃饭。走了过去,端起碗来还是三心二意的,不是把筷头伸进了汤碗里,就是嚼着肉丁把舌尖给咬一下。
中午躺在床上,恍惚间还在想这个事,后来才渐渐眯糊过去。就这十来分钟的眯瞪,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下午起来后,就坐在客厅里继续思索,蓝姨看看她,轻轻叹了口气,拿个凳子到院里去了。
若洁独自坐在屋里,沉静了一会,她的思绪渐渐的平稳了,灵光一闪,她突然想到:其实这个事的难怅完全是由她自己心疑的缘故,出走不出走,是自己的事。想出走了,任是什么也挡不住;要是真不想出走,那自己的脑子里早就断了这个念想了。现在的犹豫观望,还是自己想走,既然自己想走,那又何必思前想后的徘徊不定呢?难道还想用投币的方式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这可和自己一贯的思维方式和行事作风不一致,难道是这一段遇到的大事乱事太多,自己的身心疲惫已经到了极限,思想短路了?
她首先想到,这是自己要做的事,别人谁都代替不了自己决定!事情已经是明摆着自己要出去,世界这么大,不阃束一处,到外边走走,这也是自己惯常的思维方式,别人不一定能理解。和紫涵她们商议,只能是会把事弄糟糕了,不是有句老话“盖房问路人,三年事不成”嘛,她当即决定不再顾忌心中的阴影,抛弃犹豫和迟缓,全力以赴考虑出走的安排。
她想了一下,网上说的终南山那边是万万不能去的,先不说网上的信息准确不准确,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现交朋友也来不及。就是从那篇博文上透露出的一些信息来分析,那里的住宿条件极差,像日常食饮用水都需要从远处十里开外的山泉处去自己取,缺电无路,生活就是个问题。要去,也得找个已经有一定开发程度人烟比较稠密条件合适的地方。她想到了两个地方,其一为杞城,那是父母的故乡,平时也能有小姨白玉一家帮助罩着,但自己小时就在那里长大,又长久的在杞城周边游弋,古人云:久居兰麝之地而不闻其香,自己在那里待则会待的安逸,却无法让自己的心灵能产生多么强烈的触动,还可能会使自己痴迷于当地的柔弱民风之中,消磨自己的既定志向,这和自己出走的初衷是相背的。其二就是卓玛的家乡,虽然那里有些偏远,但那里的民风习俗还处于原生的状态,自然环境条件虽凌厉寒冽,却能让人时刻保持一种警醒姿态。而且那里的生活条件较好,卓玛的家人和那里的村民们也都有过一些交际来往,有所了解,有一些小小不言的事,还可以借助卓玛家里的人去沟通调和。反复揣摸以后,最终确定去卓玛的家乡。她想这个事要先给卓玛说一下,让她先在那边联系打问好再行动。想毕,就给卓玛又拨手机,还是讯号不通的提示音。
决定以后,她焦燥之气立去,心情豁然开朗,虽然卓玛的电话没有打通,但也无碍她的心情顺溜。向门外一瞅,蓝姨还在葡萄架下坐着摘菜,就自个提个小凳子,行到院里挨蓝姨坐下,又进屋拿出两个茶杯,给自己和蓝姨各泡上一杯香茶,放在面前的小圆桌上。蓝姨“啧、啧”地数落她道:“怎么像个猴子脸,早上还一脸的阴云,下午就睛了。”若洁笑着回答:“你这个老太婆,就不兴让人高兴一阵子?”蓝姨一个家庭妇女,自林一民夫妻走了以后,本就一个心思全扑在若洁身上,看她前段时间愁云满面,便也跟着心里难受,现在见她又是一脸喜色,并不多深究,也就陪着高兴。岂不知若洁的心思,恰如佛经上所说:“忽一日,菩提树下,大悟大彻”,这时她的心情只可以用此言传表。两人聊了一阵,看看天色有些转晚,蓝姨起身进屋去做饭,若洁又在院里坐了片刻,站起来走了一圈,看了看正在挂果的葡萄,又修整了一下花圃里月季花上的断枝,刚想进屋帮蓝姨做饭,忽听着手机响了。
这是卓玛来的电话,原来卓玛一直待在山上牧场上,今天才开始向下走,刚走到村里,手机有讯号了,一看有若洁的一连串来电提示,就打了过来。两人先相互问了近况,又说了些闲话。若洁就把自己最近想的事给卓玛说了,问卓玛要是在青海门源去居住能不能成?卓玛听了犹犹豫豫地说:“你咋想起这个念头来着?我都要过凤城去了,你还要过来。”若洁说:“咋想起这个念头的你就不要管了,先给我问问你哥哥,看他们那边能让我过去吗?”卓玛沉默了一会又说:“过来不就是安个家嘛,这边我们村里过去也有从海西过来投亲靠友的,好像是问题不会太大,我和我哥哥说说,不会有多大的事。就是我不理解你为啥不好好的在大城市里待着,偏偏要到我们这个山沟里来。”若洁说:“这事三言两句也说不清干,你先给我问着,等你回来了我再和你好好聊。”
卓玛这才无话,两人又扯了些闲谟,卓玛说经过这段时间做工作,现在全家一致赞同她去凤城工作,可能三、四天就会回到凤城,要是若洁有空了请给陈总那边言传一声,让单位不要着急。若洁让她放心,说以前就听父亲说过陈总是个说话很抵实的人,不必担心这边事情会有反复变化,先把家里那边的事安置好。卓玛应允。
蓝姨把饭做好了,在屋里喊若洁。若洁进去后她问又给谁打电话了,若洁说是给卓玛。蓝姨也没多问,只是边吃着饭边念叨,说这个丫头还不回来,都二十多天了,放着个工作在那里等她也不着急,心真大。
两人吃完饭就在客厅里看电视,到晚上各自安息,若洁今晚可是好好睡了个觉。
五
正是长河行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洁这边刚有些心安,又一件事的到来让她心神又泛波澜,那就是文喧的来访。
看看假期就要结束了,若洁先前的一年休学已经到期,若洁已经做好了要出走的准备,所以她抽了个时间,一大早就到学校去注销学籍。
找到学校学籍科,把自己注销学籍的手续送了上去,办手续的老师很是惋惜,问她为什么不念书?对这个问题,她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说家里有事,不想再耽误时间。学籍科的老师和她以前的班主任郑老师联系,郑老师专门为她跑到学籍科,劝她不要这样草草的决定人生大事,还是再坚持复学一年,等拿到毕业证以后再处理家中的事宜不迟。但若洁主意已定,而且刻不容缓,坚决就要在当下把学籍给注销掉。郑老师劝阻半天也不起作用,实在无法,也只好帮着她把各种手续办了,又吩咐她以后有什么事了多多上学校找她,毕竟师生一场,能提供帮助的一定帮忙,若洁谢了郑老师的一番好意。
办完事,她匆匆坐车赶回武陵源,还离家门口有一段距离,就看见一个身影在她家院门外来回走动,欲进还退。走近后才发现是文喧,她又喜又恼,喜的是总算是把这个人盼来了,心头的乌云顿时有些消散;恼得是这个人到了家门口还不进去,却在外面踌躇踯躅,好像里面藏着要吃他的鬼魅,莫非是他根本就不想见自己,被逼无奈才来到此地?
若洁走到身边了,文喧还把掌尖放在院门上似推似敲地举着姿式,猛一回头看见若洁,如同被电烙着了一般惊了一跳,若洁也是一时不知道怎样和他搭话,两人四目对视,竟然一时没了声响。过了一会,两人才回过神来,文喧说:“你出去了?”若洁也点点头,柔声说:“你到家门口了为啥不进去呢?蓝姨在家呢。”说着用钥匙把院门打开,让他进去。
文喧搞不明白,一段时间不见,若洁怎么清瘦如许,让人都有些不敢认识了,他哪里知道若洁这一段时间遇到的事遭受的罪,怕是他这个大老爷们这辈子也难以遇到几次。
到客厅里坐下,两人还是相对无语。文喧是心中有鬼,既愧又羞,难以启口,若洁则是乍见文喧,万千语言已然胸中蓄势待发,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这次文喧来是奉了母亲之命,要和若洁摊牌。李家里现在已经基本上统一了想法,就是让文喧着重在国企中发展自己的事业,和单位领导家的孩子谈对象的事李贵生也默许了。但李贵生对怎么和林家把这层意思摆明,只是上次在和文喧谈话时给了个绝对不能再伤害小林姑娘的原则外,并不再往里参与,所以文喧就只能和他母亲方玲商量此事。他尽管要和若洁分手,但不知话咋说出口?也为到凤城来心里直犯怵。还是方玲这个外地女人有些敢说敢做的胆气,她说文喧,事都能做下,咋就说不出口呢?自己上凤城去,不管若洁摆出个啥姿态啥神情,就是一句话,两人一定要掰(矿山土语:分手)。在她的鼓励下,文喧这才鼓起勇气,来到若洁家门前。
沉默了片刻,若洁先说话,她问文喧近来工作可好?家里父母身体可好?文喧一时不知怎样作答,稍等了一阵正要回话,蓝姨从楼上下来,她刚才在上面忙乎,没有发现院里进人,现在拿些衣物刚下来,走楼梯半道向这边一瞅,若洁啥时已经回来了,身旁还坐了一个人,定睛再一瞅,原来那个人就是这一段让若洁寝食不安、让全家人心情都不消闲的李文喧。蓝姨气不打一处来,紧走几步从楼梯上迈下,也不对若洁说话,直接盯着文喧道:“你啥时冒出来的,怎么突然有功夫上我们家来了?”文喧赶紧站了起来,说:“阿姨好!”蓝姨说:“你现在是大企业的公家人,我哪里敢让你叫阿姨!”说了这句,还想说两句硬话,竟然是张不开口,侧头看若洁坐在一边,面相木楞楞的有些发呆,心里一沉,顿顿脚,又走到门外去了。这时若洁倒让蓝姨的几句埋怨话说得缓过精神来了,站起来找了一个水杯,又从茶叶盒里倒出些好茶,给文喧泡上。
文喧听了蓝姨的话,腆着个脸也觉得很是无趣,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低首问若洁最近还好吗?又问建飞和紫菡的情况。若洁一一做了回答。说完这些,两人再无话可说,又冷下场来。
静了一会,文喧看蓝姨一直在院子里忙碌,寻思昨天和母亲商议了半天,今天来不就是要提分手的事吗?眼下正是机会,再不说出怕是以后再无两人独处的这种合适场合了,轻轻咳嗽两声,方要抬头,一瞥间看到若洁一脸的憔悴,心中又觉得不忍,想到二人以前卿卿我我、甘甜如饴的时光,心里一紧,又迟缓的说不出话来,正在心里打鼓、七上八下之际,若洁开口了。
原来若洁并没有想到文喧今天来是要提分手的,只以为他这段时间没有来看自己,对自己家里的事有些懈怠,是因为工作太忙,顾不过来,而自己以前一味的责怪他贬损他也有诸多的不是,自己没有体谅他工作的难处,把本该首先要对他说的话语都藏在自己心窝子底下了,没有给他一个与自己交流沟通的机会,是自己的失算,今天正好得此时机,两人把以前的事都共同说透,相互交个心。
她开始还等着文喧先起话头,但一直坐等到现在,文喧就是扭扭捏捏的不上亮子,她心里着急,又想文喧平时就脸皮薄,说话不甚利索,与其等他言传(方言:开口),莫不如自己先说。
她就先讲起今天上午去学校把学籍给辞掉的事,文喧本来还有些惭愧之意,准备着等若洁引到两人关系上的话题时要做一些解释和自我批评,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若洁说出了这一番话,不由心中大惊,急问若洁这话从何谈起?又问她为何要这样做?若洁回答说自己不想在凤城再待了,想到外面去走一走。文喧听到这里,也顾不上再保留矜持的绅士风度了,一急之下激愤的言语一串一串的冒了出来,他责怪若洁就是想去外面也不能轻易就把学籍给注销了,要知道现在考个大学多么不容易,没有学籍,大学学历就拿不到手,而在现在的这个社会里混,没有学历,以后的工作、提干以及生活上的一切事情都会受到影响,人生的道路上会有更多的坎坎坷坷挡在个人的面前。最后他痛切的低呼:“可惜!可惜!真是浅薄之举。”此时他的脑子里想到的第一句言辞其实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典型的妇人之举”,但话到嘴边一想不妥,便转成了上面的语句。若洁本来想听听文喧为此事发表一些关心自己,比如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之类的感情话语,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文喧连损带贬的这么一番狂言狠语,心道,你说的学历不就是你以前常念叨的那种混社会的敲门砖吗?丢掉敲门砖不就是要影响以后个人的当官发财吗?难怪你会那么心疼,但那只是你的看法,我可不这样认同。虽然心里这样想,但碍着文喧的面子,她也并没有把这番话全说出来。
文喧自说自话的咕哝了一阵,看若洁对他的话不太感冒,自己也就没意思的收起话题,又问若洁打算要去哪里?若洁犹豫片刻,轻轻启唇说:“想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文喧追问她到底去哪里?若洁又想了一阵,奋然答到:“准备上卓玛的老家那边去安居”。说完眼睛定定看着文喧的脸,察看他的表情。
文喧心里又是一惊,表面却故做镇静的说:“你说的是上次你们去的那个地方?”若洁抬高声音,紧定的说:“对,就是那个藏在深山里的小村子。”文喧说:“你既然决定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为什么以前没有听你说起过?”若洁想,以前是想给你说,怎么给你说?你倒在哪儿呢?但还是说:“这个事我已经想了好久了,一直没有机会跟你交流。”文喧说:“这个事是现在办着呢?还只是你脑子里旋转的一个想法?”若洁说:“现在办着怎么样?有个想法又怎么样?”文喧说:“假如只是有个想法我们还可以打个商量,要是现在已经在办了...”拉长了声音接说:“那就麻烦了!”其实文喧现在已经从刚进来时的羞臊酸涩劲中缓过劲来了,他的思维也逐步恢复了往常的运行状态,要知道,正常情况下文喧的头脑可是比一般的人要机敏灵活的多,他迅捷的反应到机会来了,正好借此话题可以拉开脸把事挑明,省得以后再纠缠不清,所以话锋上也就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他的这种表现,若洁早已感受过,心中的反感更是随之增长,她强硬的说:“不管怎样,反正学校那边我已经说定是不去上学了。”顿一顿又说:“上青海的事我也和卓玛说好了,让她在那边给办着,这是再不能改变的。”
文喧听她这样一说,心里一股火又蹿了上来,他想,一个注销学籍你没有告诉我就自己做了决定,现在你要到的地方,也不和我商量就自己做主。不要说你我之间是否还是恋人关系,就是个普通朋友也不能这样对待吧?这么大的事,你要决定,咋也应该知会我一声,到现在你把事都做下了一声不啃,要不是我今天过来问你,你还不说,我还蒙在鼓里,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既然你是这样对我的,那我为什么还要为你考虑?想到这里,脸上自然就挂不下去了,也冷冷的说:“你去哪里是你的自由,现在你给我说有什么用?我又能给你做什么?”若洁本还有心思和他商量,要他陪自己一起去卓玛的家乡,现在一看他说话的神色和语气,也有些生气,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之间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以后咱俩就等于没了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若洁个性刚强,年轻气盛,遇事绝不退缩,也没有那么多的鬼鬼道道,本来这次是文喧一方要主动前来断交,但让文喧一个扣做的,倒成了若洁一方想要和文喧分手。
若洁的这一表态,正是文喧想要的,他趁机把话亮明了:“要是那样,你去天涯海角都和我没关系,不过话说回来,你去哪儿都是你的自由,可我跟不跟去也有我的自由,我也不能在你这一棵歪脖树上一根绳子吊死!”文喧这段话,摆明了是要和若洁断绝恋人关系,但若洁并没有完全领会,这也是她不谙人情世故,性格中还掺杂有很多大小姐脾气的缘故,依她的理解,两人以前的一次次争吵都是自己耍耍小性子,玩玩撒娇的把戏,这在恋人间的再正常不过了,文喧是个有范的男孩子,每次都他主动上前来哄自己,讨自己欢心,把事摆平。但她没意识到,文喧这次是因着各种原因来和她做个人关系的最后决裂,不但放的话又狠又刁,而且做的事也更绝更辣。
听了文喧的这番冷若冰霜的言语,若洁一时间冰寒气怒的心情并皆滋生,羞愤惊惧的表情一时迸发,突然,她一咬牙激动的说:“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各走各的?”
文喧起身说:“既然你不欢迎,那我现在就走,以后你去哪里也不用再告诉我,我也不会奉陪你到处走的”。说完起身就向门外走去。两人话说到这个程度,可是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文喧把门一摔,冲出院子,若洁在他身后喊到:“你走,你走!以后再不要来了!”喊完,隔窗看着文喧走出院门,突然一个俯身,倒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蓝姨听到两人吵吵嚷嚷,跑了进来,不知俩人怎么突然说话间就戗戗成了这个样子,站在地中间,手脚无措,一筹莫展,只顾呆呆的看着若洁哭泣,过了一会,才想起要去安抚若洁。
本来在平常生活中,恋爱间的少男少女发生磕磕碰碰也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但若洁和文喧的这次交锋不同,首先是文喧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私底下已经暗藏了要分手的心机,加上方玲的调唆和外部的刺激,他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坚定,这次来,本就为断交来的。其次是若洁对面临的形势认识不够,以为两人的关系还就停留在过去小儿女吵吵嚷嚷分分合合的恋爱阶段上,好的时候粘胶饮蜜卿卿我我,产生纠葛了,自己一个眉眼,文喧就要赶着上前陪不是,二人就会重新合好如初,没有想到文喧的意识中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还是用过去的老方法对付新问题,造成事情一点也没有再回转的余地。再次就是这次两人碰撞的时机也不对,偏偏矛盾发生时只有两人单独相处,没有一个可以对两人关系能起到化解揉合作用的亲密朋友在现场,帮助做一些说合调解的工作,把事情向好的方面引导。综合种种,两人间的这次谈话就成了若洁和文喧今生今世最后一次分手的绝唱。
文喧当时并没有就直接离开武陵源,他走到艾依河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抱头发了一阵子呆,思虑这一段时间他和林家尤其是若洁间的矛盾由来,反复回忆自己和若洁交往的一点一滴,心里实在不落忍就这样一走了之,但一想起母亲昨天对自己的谆谆叮咛,想起单位上那个女孩盈盈盼望的双目,再想起自己对个人人生道路的宏伟设计,又实在抬不起试图后退的腿脚了。当他脑子旋转了一阵后,又浮现起单位上的那种鱼龙混杂的势利场合和官场人物的种种情态,最终他一个挺身站起来,还是疾步离开了这个曾经让他怀有无限期望和眷恋的地方。
文喧走后,若洁看蓝姨过来安慰自己,就翻过身来坐定在沙发上,任蓝姨如何劝解也不说话,略坐一坐,乘蓝姨去屋外取东西,几步迈上了三楼,钻进了自己的屋里。她把门关紧,一头就栽到在床上的被褥堆里,趴在那里轻轻啜泣。蓝姨跟了上来,推不开门进不了屋,急得在走廊里直转圈。若洁也不管她,自顾自的伏在床上抽泣着想心事,她本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一开始还有些迷懵,文喧摔门出走后她再静心一寻思,就有些醒悟了,文喧的这样做,背后一定有他家里老人的支使和社会世俗风气的推导。一直以来,她幻想着能和文喧同生共死百年秦晋,但今天才知道她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纯洁的感情,也抵不过利益当前的诱惑。当世俗的风暴吹来时,一个小小的旋涡就能把两人共同的梦想打破,正像一首歌里唱的“多么娇嫩的花儿,经不住风吹雨打”,自父母双亡后,这又是一个无情的打击,想到这里,她不禁闭起了眼睛,任眼泪从脸颊淌下,浸湿了枕头。
但她毕竟是个坚强的女子,思前想后的待了一会,她又起身隔着门扇对蓝姨说:“我没事,阿姨你先自个忙去吧。”蓝姨无奈,在门口又劝说了几句就下楼了。到了半下午,蓝姨看已经早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就又走到她门口,还没敲门,她已经拉开门从里面走出来,蓝姨瞅她的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但精神却比刚才好了些。若洁看蓝姨在偷偷窥视自己,就说:“放心吧。蓝姨,我不会有事的。”说完自己走到洗漱室去抹脸。下楼吃饭时,若洁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顾自己埋头吃饭。吃完饭,若洁站起身,并不看蓝姨,口中说道:“蓝姨,谢谢你的关心。这事就停到这里,不要再提了。你也不要和别的人说这些个事。”说完她径直进了自己的屋里。
六
前面文喧走了,后面建飞和紫菡也跟着到了若洁家。他俩其实并不知文喧来过,只是相互间约好了,才会在文喧走后的第二天一起过来。
原来若洁给紫菡打完电话时,紫菡虽然因为工作的事在那里烦躁,所以回答的很不耐烦,但内心里她还是对若洁的郁闷心境很是牵挂,匆匆忙完自己的事后,第二天下午就给建飞打了电话,约他一起上若洁家里来看看。建飞听紫菡说若洁有出走的这个意思,不但不着急反而有一些喜悦,这一段时间,建飞在公司里因着大家都在忙着分家计算股份,忘了他的存在,只好整天去和那个采购员给酒店跑采买,他这个人虽然不甚追求名利,却一向自视不低,对自己屈尊做一个高中生都能胜任的采买专车司机这件事心里很是不爽,说实在的,一个大学生,不干自己的专业,整天随着一个公司后勤小采购四处搞采买,那个心情任谁都能理解。刚开始因碍着若洁的面子还能跟着跑上几天,也感觉到有些新奇,但十几天下来,不但没了心劲,连在公司再待下去的精气神都快融化了,只是看着若洁家里正逢一堆乱事搅扰,也只有忍气等待。
初一听紫菡说若洁想避开当下的乱局去深山里自在逍遥,有些好奇,更多的是联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竟有些相知之感,恨不能马上也随她一起出去,再不在这个乌七八糟的人流堆积的地方待了。
紫菡可不知他的这些弯弯绕的念头,只是在电话里命令他和自己今天一起到若洁家,去给若洁偏激阴霾的想法泼些凉水,让她快快打消这些念头。建飞嘻嘻哈哈的应承了,心里却是另有盘算。两人分头从不同的地方向若洁家里赶。
到了若洁家,他们才知道文喧昨天来过了,再问文喧来后说些啥事?和若洁以后怎么处下去?若洁一概不答,只是请他们上三楼自己的房间里就坐,两人随之上楼,开始相劝。
紫菡先问若洁,为什么突然有了要出去这个打算?若洁淡淡回应说也没什么,就是想出去呗。紫菡又说,我看你们院子四周前后有水有桥的,树木花草也种了不少,好看的地方多的很,心烦了出去走走不就消解了?何必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避心闲?
若洁叹了口气说,你们哪里知道?这些天让公司和家里这些乱事把人搅得心都快疯了。紫菡就说,你还让这些事给闹腾的心疯了?我和建飞哪个的日子不比你还要难过?我的工作没有着落,建飞一个大学生在你家那个私企里当小跑腿的,他心里能好受?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洁说,一家不知一家事,一家不知一家难,你们有你们的难怅,我也有我的难怅,谁自己的难怅别人咋能知道?紫菡说,啧啧,还弯弯绕绕出来一段哲理名言了,你们家里的难事谁不知道,但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叔叔阿姨走了,正好把公司干好了方是正理,难不成还要拆毛衣搅成线团,越来越还要倒缩回去了?若洁听她说到这里也不回话,只是沉默。
紫菡又说,你说的那个山沟里咱们又不是没有去过,吃的,住的,还有洗洗涮涮穿衣换妆,那样的条件能满足你这个大小姐的要求?你能受得了?
说完这些,她又掉头对建飞说,你这个死鬼,让你来就是当哑巴来了,一句话也不说,装什么大头蒜?
建飞进来后就一直坐在若洁的床对个的凳子上拨弄自己的手机,听紫菡这么一嚷嚷,抬起头,不慌不忙的说,就你的话多事多,依我看我们去的那个山沟也不错,至少让人有些正经事能做。
紫菡听他这一说,气更大了,说你这个人,让你来是劝若洁的,你倒胡说八道起来,还不如不叫你来了。
建飞说,我说的都是实在话,你看看你和我现在的这个情况,你是毕业就失业,这些天整天到处找工作,倒是找上一个合心的也好,到现在还八字没见一撇,连个鸡毛都没捞着。我是混到给一个买菜的打下手去了,这个大学也上的窝囊到家了。你还在这里嚷嚷个啥?按理最应该跑到那些穷山沟沟里躲起来一根绳子吊死的是你和我,人家若洁这么好的条件都不嫌弃上山沟里,偏偏你还在这里胡嘴八扯的嚷嚷什么?
紫菡让他噎的直翻白眼,无话可说,顿一顿,就又转身对若洁说,这个人脑子进水了,你可不能听他的,他是闲汉子不嫌事情大,站在一边说风凉话是一等一的高手。到那边,没有住的房子,吃的喝的你也不能习惯,一时半刻待待还行,时间长了你绝对受不了。
建飞在一旁的慢吞吞的说,有啥受不了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房子没有了自己不能盖?条件不好不能自己去改善?紫菡说,你嘴皮子玩的好,光在这里说些漂亮话有啥用?人家若洁到那边可是自己要承担一切的,你到时能去帮她盖房?帮她改善条件?建飞关掉手里玩的手机,慢悠悠的说,哪怎么不能呢?只要去了,就什么也能做!紫菡说,你说了这半天,莫非你也想要去?又掉头对若洁说,你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一起走的吧?就藏着掖着满住了我一个人。
若洁一看这个误会闹大了,忙对她说,这事绝对没有和建飞商量过,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想法,以前就和你一个人说了一下,别人都没说。又对建飞说,你倒快说呀!我之前和你透露过一丝一毫这些个言语没有?建飞这时倒来劲了,他看着紫菡说,若洁以前确实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早上听你说了才知道的,但她出去不出去,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她要走,我是不拦的,要是她愿意让我陪她去,我还真愿意,就照你刚才说的,过去了就要帮她一起把那边的日子过好。
紫菡这会可真是变脸了,她本因这一段找工作的事情不顺而焦心,这时更是怒气冲天,她一边起身,一边嘴里吵吵说,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只算计我一个人,我还坐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耍什么好心肠呐!说着就跳起来走了。若洁一看,忙示意建飞赶快追上去劝一劝。建飞本来还想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畅谈一点个人看法,一看若洁催促自己拦人,赶紧起身跟了出去,若洁也随后赶上。
三人一前两后的一溜小跑到了楼下,正好蓝姨在院子里忙乎,一开始听他们几个在楼上吵吵闹闹的,也没当会事,觉得是小孩子们闹着玩的,待到看见紫菡先跑了出来,还急哧白脸的一股劲往前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赶着上前问她闹啥?紫菡只说了一句,你家若洁要上青海去住,建飞那个坏怂也要跟着走,就匆匆跑了。蓝姨还要再问,看她人已经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再回头建飞和若洁也一前一后的追了出来,建飞好像是有意无意地不想往前撵,走走停停,若洁急的上火也没办法。两人走到院门口,若洁又叫住建飞,叮咛了他几句,让他快快去追赶紫菡。建飞边听她说话,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就向紫菡去的方向走了。
蓝姨跟着若洁进了屋,她问若洁,是不是真像紫菡说的,想要去青海去居住?若洁心里正泼烦(方言:烦恼,难受),但她还是捺下性子对蓝姨说,是有这个打算。蓝姨说,那可不行,坚决不能去,我刚到你们家的时候,你们还在老城一个旧小区住着,那时你才七、八岁,当时的日子有多艰难,我们都扛过来了。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虽然你爸妈都走了,但咱也不缺这少那的,为啥要抛家舍业放下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若洁不耐烦的说,蓝姨,你没去过那里,那边的条件不比这边差,山青水秀,天蓝云白,人在那里待着活得都有精神头。蓝姨还要继续絮叨。若洁说,蓝姨你让我静一静好吗?
紫菡这一跑,就跑出了今后她和建飞的彻底断交,其实这是他俩目前关系发展的一个必然结果,只是以前仅存于两个人各自的潜意识中,今天恰逢合适场合,给他们创造了一个突然爆发的机会。
想一想两个身无分文,人生道路上的重要事项均无着落的年轻人想要在一起生活,在当下这个社会中,心灵和身体所承受的压力能有多大?面对的各种社会撞击更是自不待说,真是所谓的“亚(压)力山大”啊!在学校时因为都是孩子,生活费用也有家中长辈们供着,并无多少别的奢望,所以两人能够聚到一起快快乐乐的玩耍。一走向社会就不同了,首先要各自承担成年后的义务和责任,衣食住行所需要的各项支出费用都再不能指望长辈们去赐给和提供,而是需要用双手自己去挣得;其次今后的长远生活也要打算,住房、成家,还有进一步的买车、下一代的哺育教养等等费用都要考虑在心,若是有家境殷实的父母、家庭在背后支撑,则两人自可以轻松许多,但现在建飞已经毕业一年多了,还在效益低下的私企中混日子当打工仔,矿上退休的爷爷又不能给他多大的实质性帮助,漂泊不定,居无定所,家境不佳,前途不妙,这都是紫菡家庭不能接受他的理由。紫菡纵有对他的千般情意,万般留恋,怎抵一个严酷现实的逼迫,何况她自己也在找工作的路途上正拼命努力着呢!貌合神离,龃龉不断,就是他们最近的常态。在这种背景下,俩人分手是正常的,不分手反倒是不正常的,能保证没有疙瘩顺顺利利的一刀两断其实是他俩目前最好的选择。
若洁一天遇到了两件让她闹心的烦事,心里那个郁闷和愁心真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晚上她没有和蓝姨一起看电视,而是直接就上了三楼自己的房里,坐在电脑前翻找着上次看过的那篇终南山里隐居者的博文,找到后她一遍遍看了两三次。看着看着,她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了,就像紫菡以前说过的,若洁是个很有恒心的女孩,她对一件事不做则可,一做起来则是不管有多大阻力也决不反悔和动摇。她心情平复后,又想着该给卓玛再打个电话问问她那边的情况。
手机打通了,卓玛说正好她哥哥送她回村子里还没有走,这件事已经和哥哥说好了,哥哥才让说安家没有多大问题,只是让若洁自个要想好了想实在了再过去。若洁听到这里心中稍稍有些安定,又问卓玛她哥哥说“自个要想好了想实在了”这句话里面有没有什么说道?卓玛迟疑了一下,说:“也没有什么说道,就是我哥哥说,‘我们这里尽管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但比起你们那里还是差的很远,你的同学来了能受得了吗?以后还回不回去?’”若洁说:“去了看,要是能待习惯,就不回来了。要是不习惯,也可能过几年就回来。”
卓玛顿了一会又说:“我们这儿的山上,现在吃穿都不用发愁,就是住的地方也比过去强多了,但是冬天有下不完的大雪,有刺骨的寒风,夏天上山放牧时人在山上一待一走就是一天,全靠11号(双脚)来回支撑,还有干不完的活计。最折磨人的是一年四季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寂寞,这样的日子,我都受不了,紧忙活的跑了出去,你怎么能想着跑到这里待啊?”若洁说:“人心静,天地自然就会宽,既然选择过去,这些困难我一定能克服。”听到她这样坚定的言语,卓玛再无别话。
蓝姨把若洁想出走的消息给王总说了,王总第二天就来看若洁。他是反对若洁出走的,本来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来说服若洁,但一件事的发生却彻底让他把所有劝解若洁的话语全咽到肚子里了。
原来正在他进了林家的客厅,还没有和若洁她们寒喧完毕,就听到门口一阵子吵嚷,原来公司里有十几个原先的员工现在的股东突然找到若洁的家里来,说是自己家里大人吃饭孩子上学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要求若洁把他们的股份赶快给计算成现金,给他们退款让他们求条活路,恰好保安看到就过来拦住他们,一堆人在院子内外吵吵嚷嚷的。若洁本对公司里的诸事不太明了,那里能说动他们,正好王总在一旁,赶紧上前说公司正在计算各位的股份和应分得的资产,很快结果就会出来,让大家再等两天,这才把众人劝走。
建飞在公司里听到有人上若洁家中去闹事,正戴着耳脉听歌的他马上从办公室里跳起,直接打出租车奔到了武陵源,到了若洁家的门口,那些人已经走了,就剩王总和蓝姨、若洁三个人坐在客厅里,看到若洁让那些人气的脸上全变了颜色,建飞懊恼的连连责怪自己来晚了。
蓝姨忙给他让座,说:“不晚不晚,你能来看看就算够意思了,没见刚才那些人闹的多凶,外面骂的,里面吵的,还有人想抡胳膊打人,让王总一番话说的才全都走了。”王总慢条斯理地说:“打人的事他们倒是不敢做,这些人只是站在前台瞎X咧咧犯点浑,背后还有指使的,那些人不发话,他们啥也不敢做。”若洁说:“不是都说好了把股全给他们分下去吗?怎么还有不知事的,在那里满嘴胡说八道,指使人闹事。”王总说:“看样子还有人不放心嘛,想再给我们施加些压力,这也是冲我们来的。”建飞说:“不管他们是冲谁来的,今天要是他们敢出手了,我非给他们一顿胖揍让他们一个个趴在地上起不来。”蓝姨嗔怪他说:“你就知道打打杀杀的。”王总也说:“年轻人不能乱来,他们能做下,我们可不能违法,坚决不能动手。”蓝姨接说:“就是的,怎么来的全是些小嘎子,像老郭几个他们今天还老实了呢。”王总说:“老妹子你真是太天真了,要是没有姓尹的和郭巴子,这些人怎么能找到林总家?还不是他们在背后触鼓(方言:支使)着。”其实王总还真是说错了,这个事和尹总、郭巴子他们真还没有多少直接联系,要论起来,倒还是王总这边自家的毛病,是王总、周律师这边和他们股东大伙间计算股份分配资产的进度太慢,一些下岗待业的杞城水泥厂老员工身后有紧迫的家庭生活压力紧催着,部分股东们感到了不耐烦,这才是惹出这场风波的真正原因。
这次个别股东上门哄闹事件的发生,更进一步坚定了若洁出走的决心。对有些亲友像小姨、陈总等,她觉得与自己要出走的行为无关,说多了反而给他们添心烦,也增加自己行动的阻力,所以不准备再去给他们打招呼。至于文喧那边,她决定从此两人的关系一刀两断,不再来往更没有必要再和他谈论此事。
王总因着这件事的发生,对若洁出走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由原先的反对转为支持,但他比较客观的分析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说,上次一些人闹了一场,公司的煤矿没有了,这次有些人闹分家,姓尹的、郭巴子看样子就是盯着水泥厂来的,能不能保住水泥厂还是个未知数,天元公司的资产是越来越小了,如果再不能把剩下的这点资产给守住,那林总开创的事业就全完蛋了。若洁是个小丫头,对搞企业不上心不在意,但只要我老头子在,就断不会让“天元”这块牌子砸在我的手中,也要让若洁这个小丫头不管去那里了都能有个退路有个指望,以后就是想回来也有个立足的地方。对公司现在正在按股划分资产和马上要进行的分家另开炉灶这种大山一样厚重的巨变压力,王总表示自己会全部承揽下来,让若洁放心的去远方安家,轻轻松松地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好。
几天后,卓玛从青海回来了,她对若洁说了那边的联系情况,也说自己和家人对此事的看法,但若洁要去的决心已下,断无再回头之理。她详细问了卓玛那边生活的条件和安家的一些需要准备事项,说自己要先过去实地再考察一遍,这也是她一向所持的做事风格,也是她小心谨慎的地方,卓玛怕她去后暂时不能自己处理一些事情,主动给陈总请了三、四天假要陪她过去。
建飞那天和紫菡闹翻后俩人一直没有再联系,他以若洁这边的事为重,既没有去找紫菡解释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再掺合进公司里的那些乱八七糟的扯蛋事中,一门心思要陪若洁把出门的事办好。
若洁知道,一个女人去到远方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男人相伴身后做依托,以前她看好的是文喧,现在则把目光放在了建飞的身上,建飞此时和她心意相通,毫不犹豫地答应和她一起去,这样,在若洁即将远行而且需要一个男人靠在身边帮助扶持她之时,只有建飞站在了她的身畔。但这样两人又一齐得罪了紫菡,建飞自此以后更是和紫菡劳燕分飞,再无相见之日。若洁则还想给紫菡再解释一下,但紫菡根本不听也不接她的电话,若洁心想,也罢,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听从上天的安排,遂不再和她磨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