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按:四九年后特别是文革中的各种罪名,堪称千奇百怪,层出不穷,但似乎并没有人做过具体的研究。至少应该有人将这些罪名罗列出来,并做一点相应的解释,以便后来者有所了解。年轻人未经历过这样的荒唐,有的人认为这是猎奇者编造的,完全不可能发生。但事实是,它真的发生了,而且发生得让你觉得不真实,这便是此种荒唐罪名给后人所带来的悖论,后人的感受也了荒唐的一部分。
这种古怪的罪名,非自现代中国始。古代亦有腹非罪、瓜蔓抄、地下造反(想想周亚夫一案)罪等。当然古人在荒唐上的“创造力”,那是要瞠乎四九年后的革命群众的。除了我文章所列的诸种罪名外,至少有记载的还有反革命收听敌台罪、反革命不讲卫生罪、反革命梦奸罪(见《老年生活报》2014年2月21日第16版,原文为《荒唐时期的“狗血”罪名》,而且这些罪名都有个共同特点,判刑特重,比如反革命梦奸罪就判了十年刑。
你以为这些荒唐的罪名就此远离我们了,其实这些罪名只是改名了,其罪名更为口袋,如“寻衅滋事罪”。谁控制了过去,就控制了现在,这话真的一点不假。文革所述的老人们最后成型了《五八劫》、《五八劫续编》等非常具有史料价值的书,使得五八社教运动的罪恶,得以昭著天下,也不枉我们一起互相帮助一场,在此恭祝各位老人身体健康。2014年9月9日
四九年后中国的灾难,有许多人是受害者或者迫害者,总之不少人都是亲历者。这些亲历者随着时日的推移,年龄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记忆力越来越不好,但他们内心的哀痛何曾减少分毫。他们中有些人,终其一生犬行猪食,食不果腹,更无论尊严。但他们获罪的原因,很多都是莫须有。即使有,也多是令人啼笑皆非。安在他们身上的罪名,即使我们再好的小说家,也没有这种想像力。虽然如此多的人经历了这样的惨痛,但始终并没有诞生像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一样反应受迫害的巨著,即便是杨显惠的《夹边沟纪事》与之相比也逊色不少。杨显惠的《夹边沟纪事》、高尔泰的《寻找家园》等是少数真实反应中国人所受迫害的真实纪录。现在能写几个字,写点文章的人可谓夥矣,但文字垃圾遍地,真正有份量,触及人之心灵,垂诸久远的作品,可谓少之又少。
昨天与一群五八年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作为未成人而遭受迫害的老人聚会,听他们每个人讲自己的经历,真是心在流血,惨痛无比。在这些老人们或激动、或理性、或幽默的叙述中,作为惟一的晚生后辈,真有一种为自己所生存的环境、自己生活的国家感到耻辱的疼痛。他们作为我的老一辈所经历的苦难,所遭受的迫害,何尝得到过任何光明正大的平反,何曾得到任何真诚的道歉?何曾得到过一星半点的公诸天下的慰问?他们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有思想有个性的叫人的动物啊?可是用我们纳税人的钱而养活的执政者,要等到多久才公布真相,或者让学者去公开研究?让这一切血腥公诸于世,昭告世人,以警醒这样的人间大惨剧不再发生。没有真相之告知,哪有真正的执政者与人民的和解?
昨天所有的老人,每个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本灾难的教科书,是一出人间惨剧,是一部充满血泪的痛史。他们所讲的一切,都将长久留在我的心中,激励我永不懈怠地做每日拱一卒,为个人尊严的获得,为国家的昌明贡献绵薄之力。其中一位名叫兰台(因为我没有亲自看到他的名字,只有用音注,向老人家致歉)的老人给我讲了三个故事,这些都是他的监狱难友。一个是农忙时,不忙着去农业生产,却去钓鱼的农民,被以农忙钓鱼犯,关进监狱。第二个是一个因做梦与人交,由于他嘴敞讲出去,那个他做梦与其交的女孩子因此自杀,被定为梦奸致死犯,被判入狱;第三个是一个人由于不知毛泽东已于昨天死去,在家中唱京戏样板戏,被定为反革命寻欢作乐犯,被判刑五年。像这样的人间闹剧、惨剧,在四九年后的中国发生了多少起,现在已是个无法统计的数据,就像所有被迫害致死的数字一样模糊。这就是我们灾难中国的现实,任何一个稍有点良知的人,能坐视不理吗?
2006年10月12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