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初,孩子可以上小学了,早上是网上报名的时间,可是无论我怎么折腾,都报不上名,换浏览器,换电脑,打技术支持的电话询问,都不行,群里的家长们全部都在十分钟内报好名了,他们七嘴八舌地指导我,我就是笨拙如斯,填家长信息一栏后,页面显示“此资料不存在”?哇喔,我一个缴了十几年税的人怎么就不存在了?
下午致电教育局,他们说不知情,去问J局吧。
一个差人致电我,约明天10点来我家谈话。
差人来到我家,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然后道:“你这日子过得挺好嘛。干嘛老跟国嘉过不去呢?”我说:“我就是因为爱国,希望她好,才批评她的。”差人话锋一转:“你很有名啊,到处都有你的名字。。。”“是的,我声援过很多良饭,他们是这个国嘉的良心,他们不应该是罪饭。”我等待他的下文,“知不知道非法集资要获刑的,判你个三到五年都可以。”我答:“知道,不经过国资委的募ji行为都属非法,网络募juan也是非法,但是需要达到一定数额,而且文章赞赏额个人可以处置,属于转赠。这些赞赏都给了良饭,我敬佩他们为了民众的福祉放弃个人自游的义举”,差人不理,只说:“明天九点前来所里一趟,签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做了,你就不会再纳入失信名单,孩子就可以报名上学了。”“好的,谢谢J官。”
有了这样的承诺,我就单刀赴会了,没有事先告知任何一个同道,谁知道一场鸿门宴在等待着我呢!
进到局里,气氛就不那么祥和了,一个年轻差人曲曲折折地把我领进最里面的一个小黑屋子,里面只有一个中年差人,他冲领我进去的年轻差人点点头,那人就关紧屋门走出去了。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屋子竟然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高处小小的通风口。
这人身形魁梧,脸色泛黑,门刚一关上,便对准我的左脸颊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我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他直截了当地喝道:“说吧,你们几个人参与的给出狱饭的募ji?”我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找回被打飞的眼镜,自己爬起来,定了定神道:“就我一个人,我不熟悉公众号的操作,就用了别人的号,对方不知情,以为我只是在写文章自己赚钱呢!”他就凛然一笑:“这话你自己信吗?”“这是实话。”我严肃道。
他忽然很不耐烦,干脆把我手和脚都固定在椅子上,我伸了伸胳膊和腿,手指脚趾能动,整个儿是动弹不得,心里掠过一丝从未经验过的恐惧,但略一定神,想:这种时候只有靠自己了,走上这条为自游呼喊的路以来,做好了一切准备,那么多先行者都已经经历过这些,我也一样要经历,既然是理想,当然要付出代价。
他站在我面前,如一道高墙,说:“好吧,那就让你把实话说出来吧!”便左右开弓,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扇过来,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嘴角流下来,没法去擦,看着它淌下来,流到前襟,染红了衣领。打了几个回合,他便得意洋洋地问:“这下该承认不是一个人了吧!”我张开嘴,怎么感觉说话都这么费力气,只好用尽全身力气说:“就是我一个人做的”。他愠怒,抓住我的头发,把我垂下去的脸提起来,又接着左右开弓,我感到头皮要被揪下来一样地灼痛,颧骨像被小刀刮过一样生疼,四周是那么寂静,只有手掌抡起时呼呼的风声和落在脸上的啪啪声,耳朵却越来越听不真切,“说!都有几个同伙儿?”“就我一个”。。。。。。时间是那么地漫长,分针犹疑着不愿前行,秒针似乎定格在那里,不愿动弹,刚才那一点点透过高处通风口进入的阳光也不知哪里去了。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只有差人不断用力晃动的腿,意识渐渐模糊,世界从我的瞳孔里消失了。
等我醒来,脸上都是水,冷飕飕的,通体冰凉,这感觉似曾相识,三年前父亲入殓时,我看着他不再晶亮的眼珠,微微张开然后定格的、空洞的嘴,而这些很快将化作青烟,消失不见,死亡是那么真实而强大,轻易地撞击了我。
脸上的水不是我的眼泪,这种时候,绝不能哭泣,否则后半生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应该是他往我脸上喷了凉水,我得以从晕厥中醒过来。他看着我迷迷糊糊,赶紧问:“不是一个人干的吧!”“是我一个人干的”,这句话已经成了口头禅,我脱口而出,他终于气急败坏,一个大耳刮子重重地扇将过来,我再度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我这里已经丧失了意义,等我再度带着一脸的凉水醒过来时,差人已经坐在面前,一边抽烟,一边陷入了严肃的思考。他忽然对着我喷云吐雾,看着他手中闪着红光的烟头,我认为下一步他要拿它烫我,我咬紧牙,心里硬硬地想: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挺住,既然从前做过不打麻药的手术缝合,这次应该也没啥大不了的,不管烫几个疤,都只能忍住了。。。但是,没有,过了许久,他忽然说:“好了,签保证书吧!”
在J局的洗手间里,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有已干的血迹,脸肿得像猪头,酸涩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我拼命将它吞了下去:勇敢一点,仍然不可以哭泣。
走出那个小黑屋,我走在阳光下,接近一点的正午阳光耀得我睁不开眼,但猎猎的风吹开了我心里那朵蜷缩着的花,风把自游的甜味放在我嘴里,那一刻,我忘了所有的伤痛和屈辱。我想:多年以后,我们的下一代是否可以呼吸自游的空气,没有恐惧,没有忧愁,每个生命都可以起舞欢歌?倘若如此,他们的父辈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将此事埋藏在心里,因为说出来,徒增同道的心理负担,在当今的郭度,维全亦是个伪命题。
我夜夜惊醒,头痛如裂,枕上濡湿一片,在夜半无人的时刻,我终于要面对真实的自己:我没那么勇敢也没那么坚强,只是清楚地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做人的底线任何时候都不可以逾越,而坚持社会理想是一生的梦,它必须付出代价,付出我们整整一代人的代价。
医院里,头发花白的老医生肃穆地看着我:“姑娘,你手脚发抖、亢进,这么多肢体动作,你的心理创伤比肉体创伤更严重,家暴再惨,你也要自己走出来,你还这么年轻,你自己不走出来你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如果再过一个月还走不出来,你的脑电图会发生器质性的改变,那时候就是真正不可逆的大脑病变了。”他全然不顾后面的患者在等待,跟我说了许久,末了,我站起来,对着他轻轻笑笑:“我走得出来,谢谢您,您真是个好医生”。
将近三周后,一次网络攻击和同道的误解,激得我情绪失控,终于将此事告诉了哥哥。哥哥怒不可遏,在他写文发文后,我得到国内外众多友人的慰问和鼓励:一个弟弟说:致敬我勇敢的姐姐,这一代男人都配不上你们这样的女子。
一个姐姐说:——你受苦了,不要自伤。
我回道——不会,外部世界所有的力量都不会成为伤害的来源,只有自己的情感是唯一的源头;
——你在浴血奋战,这真让人心痛。
——将自己定位为战shi,只是去做,不在意结果,就没那么哀痛了;
——这是个魔世末世,你却在为公义而呼
——我追求真与善,我只是在维护自我的完整
——我对未来哀伤,巨大的哀伤
——生命是一个过程,等待和寻找就是意义的本身,不必在乎戈多会不会来。
一个大哥说:“不要用身体去碰强全,谭嗣同们的血流了一百年,人们还是不醒”,我回道:“所有的流血都有意义,现在的你,不就知道它的意义吗?当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时,就有希望了。”
一个美国华人大姐说:“我很欣赏你,但不要自伤,历史上的很多事,人们在赴汤蹈火地去做时以为是正确的,但多少年过去了,发觉它是错的,你来自游世界吧,你就算在自然科学领域奋斗,也是在为人类作贡献”。我回道:“我既然生于斯长于斯,就是有责任的,我的理想和人生定位很难改变”。
在这里,向所有问候我的同道致以诚挚的感谢,你们的雪中送炭我一生难忘,在前行的路上,有你们的温暖,有你们的爱,我并不孤单。
今晨,无数的群阵亡后重建,无数的私信封后重申请——我们等待,我们寻找,我们前行,走着走着,天边的星辰,倏的,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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