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实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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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前夕:当年给苏联小朋友写信

(2016-05-31 04:24:34) 下一个
1950年代毛泽东向苏联“一边倒”,政治方面唯苏联马首是瞻,经济和科学方面唯苏联“先进经验”是从,就连教育也不例外,数以千万计的学生必须学俄语。我从高中一年级到大学三年级,每星期上三节俄语课,外加三小时早读与三小时课后复习,六年间花了3000小时。谁知道花这么大力气学的俄语,后来在我的工作与生活中根本无用,不得不重起炉灶学习英语。回想起来,我学的俄语唯一实际应用过的,是给苏联小朋友写信。
 
1960年某日,俄语老师说有一批苏联中学生想交中国朋友,这是促进两国人民友谊的好事,要大家踊跃回应。我当即报了名,分配给我联络的苏联男生名叫阿辽沙,与我同岁,家住远东的伊尔库茨克。我按照地址发出了信,过了一个月阿辽沙就回信到我的学校,转给了我。这让我又惊又喜:这可是自己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封国外来信!那时的中国大陆几乎是全封闭,即使有亲朋好友在西方国家,也不敢联系,生怕惹麻烦,往轻里说是“海外关系”,往重里说是“特务嫌疑”。只有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是例外,与苏联小朋友通信,不仅没有风险,而且增进两国友谊,是件光荣的事。那年月学俄语的比学英语的神气:“我们能交苏联小朋友,你们学英语的敢交美国朋友吗?不抓起来才怪呢。”
 
我与阿辽沙通信用俄语,他写信不难,我就很难很难了,因为当年的俄语课,教的是政治口号式的文章,应用文与日常生活内容几乎没有。我们谈各自的家庭、谈学习和学校、也谈各自的城市。他给我寄来苏联第一位航天员加加林的相片、伊尔库茨克的风景照片,还有苏联最小的钱币“戈比”,让我的同学们羡慕不已。作为回礼,我寄去上海的风景照片,还有中国的一分、两分与五分硬币。
 
我与阿辽沙大约一个月交换一封信。然而从1962年起,我就接不到阿辽沙的回信了,不知不觉就断了联系。不但是我,别的同学也接不到回信了。后来知道,其实苏联小朋友们是回了信的,但都被我的学校扣下了,而学校是奉了上面的指示。原来,为了争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领导权,毛泽东同赫鲁晓夫闹翻,苏联专家从中国撤走,而中国留学生从苏联撤回。赫氏指责毛头脑发热,是小资产阶级狂热性。毛则回骂赫氏投降美帝,是现代修正主义。我们这些毛头孩子,哪里知道高层的这些破事?当初提倡与苏联小朋友通信,说是增进友谊;后来不许通信了,又说是反对修正主义,反正横竖都是他们有理。
 
文化大革命期间,批判“封资修”的浪潮铺天盖地,弄得知识分子人人自危。这“修”字,指的就是苏联修正主义,凡同苏联搭上点关系的,都难免沾上“修”字。我猛然想起阿辽沙的十几封来信,压在箱底四年多了,一旦被查出,弄不好就被说成是里通外国。左思右想之后,我找了个僻静角落,把阿辽沙来信连同他的照片付之一炬。我学俄语的经历,也随之告终,到如今连俄语字母的发音都记不全了。
 
整整半个世纪过去,世事变化如沧海桑田:不可一世的苏联巨无霸解体成15个独立国家,阿辽沙如果还在伊尔库茨克,当是俄罗斯公民;中国大陆从闭关锁国中走出,向世界开放,我得以来到美国。想想我与阿辽沙通信,已经是50年前的事了,我们都从毛头小子变成了老头子。不知道他还记得有过一个中国小朋友吗?如今我在纽约,向地球另一面的他遥遥地喊一声:“阿辽沙,你还好吗?”
(图片取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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