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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落羽无声

(2005-04-26 10:37:54) 下一个

 

    黄昏的乌云攀缘在海上渐浓, 不能停的向前涌。餐桌边, 手指绕着碗缘,热气弥漫的鸡汤如薄雾,漫漫,拿起匙羹滴落白珠,温馨纷叠着散漫,就像手边的那盏灯揽住房间入怀,一如满天星辰拥着夜空。可惜今晚没有星斗。看见蘑菇和红枣在青瓷碗里盛放,芳馨扑鼻蒙住我微凉的面,无以言述。

 

    雨滴嗅着海清新的气息,绵绵地在窗外摇戈,不愿坠去。

 

电视里放着[一百零一次求婚]MTV的画面,曾经熟悉的旋律。  惆怅的阳台,我依着它, 与小狮子对话, 如果你是她,你会嫁给那个‘丑男’吗?

 

    如果他学历很高,也许,我会的。

 

    为什么。我又问她。

 

    若是他有很高的学历,至少他不会自甘堕落与颓废。对于学历很高的人而言,他(她)们的心里始终有一个alarm在廻荡提醒。一个人追求‘高学历’固然有满足社会需求务实的一面,而更多的是精神生命的永恒追求。做学问 是一件艰巨痛楚的事,需要精神顽强的意志和毅力。顽强,所以我不担心他会堕落,纵使彷徨,失败或是失落。这是我所能预知且沸拧?/SPAN>

 

   

    我哑然, 莞尔盈盈以对,求知自我发展也是进化吧?夜落雨在我的窗台,滴答滴答,一直滴下去,雨委羽落入心怀,融融涟漓。d06c40b9.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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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eink 回复 悄悄话 想必两位没看过101次求婚,从图片上不难看出,女主角应是一个美人胚,相反,男主角,大家定不会说他是一个帅哥。两人很难在第一眼同时有‘一见倾心’的冲动吧吧?:)

我们万不能以貌,以学位定论一个人。花无白日红,落到最后还是一个态度问题。所以男主角终于坚韧,温柔抱得美人归。

放心去爱,无怨无悔的爱,像穆念慈那样爱着杨康,跟着感觉,远走天涯。如果我说我会,那么我必虚伪。我的经历终不会让我坚定的说出我会。看看微风的爱如友人,爱本不能按理性逐条分析,爱,本身就是混沌一片。
≠paleink 回复 悄悄话
101次求婚

作者:野岛伸司

★内容简介:

 星野达郎,四十二岁,建设公司的万年股长。
心肠好、没野心,长得也不体面,相亲九十九次连败中,
 就在第九十九次绝望的一周后,又有新的相亲机会……。
 第一百次的对象矢吹薰,长发白肤,是个美丽的大提琴演奏者。
 对达郎而言,简直是喜出望外的误算,
 但女方因婚礼当日,新郎死于交通事故,
 而背负着又难磨灭的伤痛。
 失去最爱的女人无法言尽的悲哀,
 和一向被爱拒于门外的男人单方面的热恋,
 交织成一部有笑、有泪的纯爱故事……


【第一章】

被拒绝了。

帅透了,只吃了一次饭就被拒绝了。

这本不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事。依据多年的经验,早已觉悟会是场苦战。但是,根本
连战都还没开始战,嘴巴才准备嘟起来说苦战的「苦」,谁知对方「实在很抱歉……」
的电话就来了。

无奈地放下听筒,叹了口气。

这已是第九十八,不,第九十九次相亲失败了,眼看就要破一百大关。随着相亲次
数的增加,女方的水准日益降低,然而自己能够说不的时间也迅速缩短。这次从会面到
被拒绝,竟然连二十四小时都还不到。

真是无奈……

星野达郎,四十二岁。某中型建设公司的万年股长,和相差二十岁的弟弟纯平二人
相依为命。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自年轻时候就老被人说面带忧愁。不论是O型腿、矮
个子、或是怪异的粗壮体格,以及男性化和粗野并存的长相,在在都没改变。不,过了
四十岁以后,这些特徵似乎变形得更厉害。

第九十九次的相亲,照例以悲惨的失败告终。

这次,这次准成。这次一定……

第九十九次的决心。

这次要是失败的话,怎么办?总觉得不会成功……

第九十九次的不安。

自己倒不认为决心会败给不安,但决心也拭不去心中的不安。就是这点最难受。

☆ ☆ ☆

和达郎相对的,弟弟纯平从小就很有女人缘。比起到了大学时代都还交不到女友的
达郎,才幼稚园的纯平,每天早上就已有邻居小朋友美代来等门。旁观不断相亲的达
郎,高中生的纯平却是大把大把的抱着情书回家。

每次看到笑容满面的纯平接听女孩打来的长时间电话,达郎心中总会想到遗传真的
是不公平。自己继承了双亲和代代祖先不好的部份,而纯平却相反的全得到好的部分。

「反正我是劣性遗传。」

达郎充满自嘲的说,纯平则为难地笑笑。

「老哥,振作点!」

纯平对没有女人缘的男子所表现出来的善意,是帅男中少见的。

而更少见的,他还是个动画社员。

「振作点?你可没资格说教。」

「相亲失败了是吧?我听叔母说了。就算赌上媒人的专业面子,也绝对要设法搞
定。」

「我很讨厌你带回家来的那些不检点、没礼貌、肥婆子或浓妆艳抹的女人!」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别要求太高了。」

「罗嗦!」

这种模式已经反覆了九十九次。

纯平真心希望下次无论如何都要成功,但他同时也在猜想下次可能还是会失败。尽
管个性和长相完全相反,但两人毕竟是兄弟,想法都一样。

☆ ☆ ☆

第九十九次绝望的一周后,又有新的相亲机会降临到达郎身上。

「对方名叫矢吹薰,好像在管弦乐团拉大提琴,三十岁。虽然和达郎你相差一轮,
也没什么关系吧!」

打电话来的叔母以一副媒人老手的口气俐落地说着。

「照片方面要等一下,因为临时谈起,好像来不及准备。没关系吧!?」

「嗯,那……」

八成是一亮照片就完蛋的脸,依据长年的经验,达郎得到这样的结论。

「因此,对方也不要求看你的照片,放心。」

「噢……」

叔母安心的表现令达郎有点无法释怀,却也无可奈何的同意了。

会面是在三天后的傍晚,翡翠大饭店的大厅。对方提出不想太张扬的要求,所以没
有陪同的人。尽管认为值得纪念的第一百次相亲未免太过简单,达郎还是无可奈何的答
应了。毕竟没有在照片阶段就被淘汰出局,省了不战而败的恐惧,就非得答应不可。

☆ ☆ ☆

第一百次相亲的当天,达郎由于宿醉顶着一个发胀的脑袋准备上班。昨晚有个怎么
也推不掉的应酬,本想今天请特休在家休息,但因工程进度落后,必须待在公司直到傍
晚。

「喂,我先走了。会面的地点和时间写在这里,别迟到哪!」

达郎对着还赖在床上睡觉的纯平说。

「哈,好!」纯平混着哈欠答应,「我去真的好吗?」

「嗯。今天因为没有陪同的人,我想靠你的称头充场面。」

「真──是──的……」

达郎出门二个小时后,终于真正清醒的纯平,花了充裕的时间冲了个热水澡,早饭
也吃得饱饱之后,才骑着摩托车往大学驶去。全身充满了拿上午的课换来的爽快感。

要是老哥也有这样的融通就好了。相亲当天还上班,再加上宿醉,实在太差劲了。

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在堵塞的国道车缝间钻来钻去的纯平,往郊外的大学急急驶
去。

姑且不管课上不上,身为「动画研究会」社团的社长,一天总得要在社团教室露次
脸才行。由于是七月,已过了新生入社团的颠峰期,但说不定哪天会有个俏女生来社团
参观。为了社团的发展和自己的收获,纯平每天都会去社团教室露露脸。

一进入社团教室,戴着深度银框眼镜,一个个蓄长发的团员们照例在看塞璐珞画
集,或检视录影带。「有没有新人?」,大家连头都不动一下地冷冷甩句「没有」。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才会被误认为是动画疯子,纯平心中嘀咕着,随手翻看四
月开始的动画节目的角色设定集。

直到傍晚,希望入社团的人零零星星的来了些。其中连一个女生也没有。

该出发了,纯平失望的站起来。

就在此时,门上的毛玻璃映出人影。

「嘿,『动画研究会』,我们学校也有这种社团!」女孩的声音。

「进去看看?」另一女孩的声音。

「我没时间了。」再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只要一下下,千惠,好啦?」最初的女孩。

「我敲门噢!」第二个女孩。

门打开,三个女孩进入教室。

纯平迅速的打分数。及格的,只有左边那一个。相貌平平的那二个女孩,看到周遭
的团员瞬间兴趣索然,然而一见到纯平顿时眼睛发亮。不过,重要的左边那一个却只是
睁着眼睛呆站着。

「想入社吗?」

纯平把眼光的重心置于左边的女孩问道。不过,齐声回答:「是,是的」,并以崇
拜的眼神凝视纯平的,却是耶二个相貌平平的女孩。

「那么,请入内写下系别和名字。」

纯平让二个女孩走进来,自己则迈向那个仍站在门口的准优胜者。

「你不加入?」纯平秀出珍藏的微笑。

「没兴趣。对你或对动画都是!」准优胜者冷淡地回答。

「噢,是吗?」

「真恶心,这么大的的男人还迷卡通片!」

一听到这里,向来开朗的纯平也不由得冒起火来。

「你看『大和宇宙战舰』时没流泪吗?」

  「我不看那种东西!」

  「真是对牛弹琴!」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

  二人互瞪。

  然而,纯平已没有时间再舌战下去。看看手表嘟喃道:「糟糕,已经五点了。」

  「什么?已经五点了?」女孩惊惶的问。「糟了,我的手表停了!」

  纯平把安全帽抱在腋下,往停车场走去。

  「等,等一下!」女孩自后追来。

☆ ☆ ☆

十分钟后,二人共乘着摩托车,经国道往市中心驶去。

「厚脸皮的家伙!」

骑着摩托车的纯平满心不高兴的说道。「够了没?既然让我搭便车,就不要再嘀嘀
咕咕了!」女孩也不甘示弱的回嘴。

「说没有时间的,你就是那个千惠吧?」

「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们在社团教室前说的话,我全听到了。」

 「你竟然偷听?真恶心!」

 「随便也听得到!」

 纯平对这女孩的满口狂言十分厌烦。

 「不过,你真帮忙,目的地竟然同样是翡翠大饭店。」

  「若非这样才不载你呢!」

 哼,千惠气得脸鼓鼓的。

  吱──,纯平退回一档,放松加速器减慢速度。又是红灯。

  迟到了。二人心中念着同样的事。

☆ ☆ ☆

  就在同时,达郎坐在翡翠大饭店的大厅咖啡店内,视线犹豫不定的啜着咖啡。

第一百次相亲的对象会是谁……

  独自坐在大厅的女性有三个。他试着从入口那边开始依序评估。

首先,最靠近自己的是个胖子。到底她是吃了什么才会变得那么胖,连郎侧头叹了
口气。不论如何不会是她,他想这么相信着。毕竟这是他值得纪念的第一百次相亲,所
以他非常想这么的相信。

接着他把眼光移向正中面向自己而坐的女性。中下程度,尚可。尽管觉得对方化妆
稍浓,但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可以批评。今天的对象大概就是她了。

为了慎重起见,他也把坐在最里面靠窗的女性打量一下。清秀的和服打扮,长发、
白肤,真是个大美人。达郎赞叹的抱起胳膊,认定不会是她。不过,实在是个美人,世
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好的女人……

就在这么想的当儿,约定的时间已到。

达郎略瞥了一下手表之后,缓缓站起。虽然纯平还没到,但也没办法了。相信那么
散漫的弟弟是自己的错误。

谁知,准候选的浓妆女性,好像是相约的对象终于来了,只见她往大门方向挥挥手
起身走了出去。

这下子……今天的对象……是那个胖子吗……?没有办法,这就是命运。

达郎觉悟的准备跨出步子,但为了最后的眼睛保养,他还是悄悄扭头再看一眼。坐
在窗边沙发的和服美女,正以优雅的动作看着手表。

真好看的美人啊……

就在他不经意的笑出来时,正巧和抬起头的她视线对上。达郎慌张的低下头,但美
女不知是否因被盯着看而不愉快,扭头不理睬他。

时机真是太差了,从以前就这样。

达郎突然有受挫的感觉,但还是硬打起精神往胖子那走去。

「嗯……」

「啊……」胖子一脸惊讶的看向他。

「嗯,你是矢吹薰小姐吧!」

「什么?」胖子这次是彻底惊讶的表情和声音。

「嗯,我是星野达郎……」

「啊?什么?」

「……」

这个胖子到底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克制住想大吼的心情,连郎再问一次。

「嗯,你是矢吹……薰小姐吧!」

「不是。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胖子生气的说。

这意味着……

达郎诚惶诚恐地看向窗边。

此时,和服美女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目瞪口呆的站着。

「我……我……是矢吹……」

二人面对面的站着,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达郎的沉默,是对误算的惊喜。而薰
的沉默,八成是和达郎正相反的惊讶。这点达郎是了解的。

「矢、矢吹薰小姐。」

「嗯……」

「我……我是星野达郎。」

「嗯……」

「你、你、你好,初、初次见面,请、请多指教。」

「嗯……」

我在搞什么啊。

纯平这小子到底在哪里磨菇?快来啊、快来……

就在此时,救星纯平终于出现了。他正以小跑步穿过柜台前,来到大厅。达郎瞬间
放下心来,然而纯平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孩,正以和纯平同样焦急的
表情,往这边接近。

「老哥,对不起,我迟到了!」纯平挥着手。

紧接着,纯平身边的女孩,千惠也挥着手。

「姐,迟到了,请原谅!」

「老哥」和「姐姐」只是无言地凝视对方的弟弟和妹妹。

☆ ☆ ☆

达郎的第一百次相亲,就是这样开场的。




【第二章】

安静的饭店大厅,千惠压低声音地笑着。

「真是……受不了。姐,怎么办?」

「怎么办呢……」薰为难地笑了。

达郎和纯平去了洗手间,一直没有回来。大概是在开会讨论今后如何作战吧。

「名字叫星野达郎,总以为会来个帅哥。谁知只是个老先生。」千惠笑着说。

「这种人有很多是好人。」薰规戒的说。不过,她的脸颊也浮起笑容。

「是啊,是啊,好人,然后就此结束对不对!」

「太对不起星野先生吧!」

「那,你要和他结婚?」

「……太对不起我吧!」

的确,千惠颔首承认。薰也这么认为。

第一次相亲。因为听从住在乡下的母亲的希望,遂在半开玩笑下接受。经过特别的
选择,来了个就像图画所描绘的,像极了笑话的对象……。

「我不是说过了吗?会来相亲的男人没有一个像样的。千惠,你也别期待相亲什么
的。」

「好、好!」千惠一面回答,一面在心中的一隅浮现起三年前薰的模样。

☆ ☆ ☆

那是美丽的新娘模样。薰穿着纯白的结婚礼服,捧花抱在胸前,站在教堂的大门前
微笑。最初说道「真壁怎么这么慢!」的是横滨的叔父,姐姐还笑着答说「八成是睡过
头了。」。真壁实际上有没有睡过头,至今都没人知道。只有急着赶来教堂这件事是确
定的。赶得太急了。

被教堂的人叫去听电话的是真壁的父亲。

姐姐当时和音乐大学时代的好友桃子,快乐地交谈着。真是既高兴又幸福。万里无
云的蓝天下,每个人都在笑。

然而,从教堂办公室奔回的真壁父亲的话,却粉碎了一切。姐姐丢下捧花赶去急救
医院,就穿着新娘礼服为真壁送终。礼服上的白色蕾丝,沾满了真壁胸口流出来的血,
与泪混成一片。我悄悄地把捧花放在真壁的枕边。原本要叫「姐夫」的人,带着彷佛睡
着的表情,前往遥远的世界旅行。留下撞得稀烂的车子和姐姐……

☆ ☆ ☆

不要想了,千惠勉强装出笑脸。

「啊,笑得肚子都饿了。」千惠故意不看薰的眼睛,开玩笑地说着。

「那等一下我们去吃螃蟹吧?」

「好啊。……嘿,说到这,你不觉得那个人很像螃蟹吗?像毛蟹之类的。」

「螃蟹?讨厌!千惠,不要这样。」薰以手掩口,满脸通红地忍着笑。「别这样,
我一笑就会停不下来的。」

千惠以两手作出剪刀状。「螃蟹螃蟹螃蟹……」的向薰迫近。

「拜托别这样啦!」薰的话声已接近气喘声。

这时候,达郎和纯平终于回来了。

真如千惠所言,达郎很像螃蟹。不论粗硬的容貌、O型腿等在在都像。

薰从和服上拧着自己的膝盖,拚命地忍住笑。发自胸口和喉咙交界一带的笑意,在
不经意之间叠上三年前的泪。

☆ ☆ ☆

本想要忘记的。所以才来相亲。

不可以再念念不忘了。不论是曾和他共度的日子,或是本该和他共度的日子。

☆ ☆ ☆

新点的四杯咖啡送到。本来的安排是先在大厅的咖啡店稍事谈天,接着吃饭,如果
进展得不错还可以去喝杯酒……。薰始终不太开口,不过笑意忍住了,而达郎对此事当
然完全不知情。

「很紧张是吗?」

「是。姐姐是第一次相亲。」千惠跟着说。「星野先生倒是很镇定。」

「嗯。我连这次已经一百……」

「第二次吧?」纯平急忙接嘴,一面在桌下踩达郎的鞋子。

「啊,对、对,第二次。」

「星野先生……」熏开口。

「是、是!」达郎。

老哥,振作点!纯平一脸苦相,千惠则费力的忍着笑。

「星野先生是在建筑公司上班吗?」

「是、是的。我是建筑管理部的……」

「部长。」纯平扯了个很快会被拆穿的谎。

「啊,部长是吗?」

「啊,不,嗯……薰小姐呢?」达郎急忙转移话题。

「我拉cello。」

「噢,是吗?我不喜欢,我比较会下将棋,希望哪一天能交手看看。」

「笨蛋,那不是西洋棋啦!」纯平戳着达郎的侧腹。

「那是管弦乐团的大提琴。」薰说。

「啊、就是像大的夏威夷四弦琴的东西啊!」

千惠笑得连肩膀都在震动。

「星野先生……喜欢哪方面的音乐?」

纯平偷偷截了一下达郎的侧腹,以唇语古.典.音.乐教他老哥。

「……莫、莫扎特……」

「耶,不错啊!」薰的眼睛亮了起来。果然没错,达郎心中一面感激纯平,一面挤
出中学时代音乐课的记忆。

「此外,对了!我还喜欢巴哈。」

「我也是。」

「还有韩德尔和格雷德尔。」

「……」

笨蛋,纯平仰天长叹,千惠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声笑出来。薰在桌下猛拧膝盖,毫不
了解缘由而神采飞扬的达郎忙说「哎呀、真不好意思。」,心想只要能拉近距离就好,
于是摆出最佳的应酬笑容。

这样下去不行。纯平撞撞达郎的手肘,打出「吃饭」的暗号。要是连一起喝啤酒都
没机会的话,什么事也办不成。

「嗯,如果不反对的话,可否赏光吃顿饭?」达郎立刻问薰。

「哥,你不是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吗!?」纯平说道。

话说知道,其实也不过是刚才在进饭店前预先看了一下罢了。

「什么样的餐听?」薰问。

达郎停了一会儿,得意地说出「那□的螃蟹最好吃!」

薰的忍耐到此已是极限。只见她就像发作般的满脸通红,弯下背,额头渗出汗的一
直笑着。

「……姐姐喜欢螃蟹,人高兴啦!」千惠赶忙补上一句话。

「噢,是吗?那太好了。走吧,一起去吃一顿!」

达郎打从心底高与地笑了。

☆ ☆ ☆

不过,低头从壳中挖肉出来吃的螃蟹大餐,是最不适合相亲的餐点。因为要谈话就
不能吃,要吃就谈不出什么话。

纯平机灵的半途离席,千惠也紧跟着他走,因为她担心自己会再笑得太过份而早早
告退。

剩下的二人连共通的话题都没了。无计可施之下时间分秒过去,只见盘子内堆满了
螃蟹的空壳,毫无进展的二人出了店。

☆ ☆ ☆

在前往车站的途中,薰断断续续地说着。

「嗯……关于回话要怎么安排比较好?」

「以前都是透过陪同的人日后连络,这次没有陪的人。」

达郎没劲的回答。

「那么,我直接打电话给你好了。或者是现在……」

「啊,不,那……」

达郎急忙摇头。达郎已经估算到会是什么样的回答。因此,他不想要现在就难过。

然而,薰也不知道是不是了解达郎的心情,轻声的笑了出来。

「我认为这样很麻烦,还不如乾脆处理掉算了……」

这下子,达郎已了然于心。薰是委婉的拒绝了。

当然,达郎是可以了解的。「麻烦」、「处理」之类的话,自耳中滑落到心中,不
断地刺着他。是啊,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达郎自己说服了自己。然而,要带着谎言分开,却是他活了四十二年正直得几近傻
瓜的人生所不允许的。

达郎绕到薰的面前,以很认真的表情说道。

「事实上,有事必须向你道歉。」

「道歉?」

「我根本不是部长,只是个万年股长,也不知道当不当得上课长……。相亲呢,老
实说连今天已是第一百次。前面九十九次都被拒绝了。」

「……」

「我生来就是这副德性,做什么都不行。」达郎自嘲的轻笑着。

「也不知道是怎么阴错阳差的能和你这样的人碰面,实在很感谢。因为我自己也很
清楚,你和我根本是不相配的……」

达郎一面说着,一面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几次几乎想落泪。为了忍住悲哀,他还是
无力的笑了笑。

默默看着他的薰,往达郎身边走近一步。

「等一下,一个大男人的,说些什么没出息的话!股长有什么不好?又不是做什么
偷鸡摸狗的事。只不过是要领差了些,不是吗?」

「……这……已……」达郎被薰的魄力震住,语无伦次的答着。

「所以有什么好可耻的!人生又不是非得出人头地!还有,相亲被拒绝了百次,又
怎么样!?」

「……嗯,现在还是九十九次……」

「类似的事嘛!你为什么不想是那些女人没眼光?我和你不相配?这种事是谁决定
的?说不定很相配呢!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不合适的女人!」

「……」

达郎的眼睛逐渐射出希望之光。「换句话说,事情是有可能的。」

「是啊!谁说一定会怎么样的!」

薰斩钉截铁的说。由于一口气连说下来,气喘不已。这是老毛病了,只要一激动,
就停不下来。说好听是热血正义型,说难听就是脾气急躁。

达郎等薰喘过气来,笑脸相向的说声「谢谢你。」

「耶?」

「我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我的精神又来了,真的!」

「啊,不,我不是……」

「我会期待你的电话!下周一晚上十点钟!」

「等,等一下……」

「就此再见了!哇,今晚似乎会有个好梦。我那一天会不加班早点回家等你的电
话!」

达郎说完,活力十足地拔腿就跑。途中好几次回头,笑着向薰挥手。薰则和最初会
面时一样,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好久好久。

怎么会……变成这样……?

☆ ☆ ☆

当晚,两组兄弟姐妹可以清楚的分出幸福与不幸。

「怎么办?」薰问。

「哇,万万没想到!」达郎。

「糟了啦,姐!」千惠。

「太棒了,老哥!」纯平。

「我本来打算拒绝的。」

「她竟然说出,我们很相配!」

「姐,你真是太多嘴了!」

「是吗?她说得真有深度。嘿,老哥,你真幸运!」

「真是的,第一次相亲竟然会冒出个这种人。」

「真是的,第一百次相亲竟然能碰到这种人。」

「……真不敢相信,姐!」

「老哥,我完全不敢相信耶!」

「看起来全世界的不幸全集中了!」

「全世界的幸福如今全聚在我身边。」

「……不过,还是拒绝吧?」

「下周快点到吧。老哥,在决定的瞬间,要不要录影留念?」

「直接会面不好办,所以还是用电话拒绝。你认为呢?千惠。」

「不管如何,真希望不是电话而是直接面对面谈。你不认为吗?纯平。」

「对,打电话只说出要说的,然后迅速挂断。」

「不,老哥,有时电话求婚反倒令对方难以回绝,还是电话好、电话。」

☆ ☆ ☆

一周瞬间流逝。

薰每晚都梦到从前。三年前,真壁还活着时候的梦。真壁是个钢琴家,最爱萧邦的
「离别曲」。薰曾说过它是「不吉利的曲子」,但真壁只是笑着说「与我们无关」。骗
人,如今薰连责备他的机会都没有了。顶多是在真壁的墓前,合著泪嘟喃而已。

自己也很清楚,过去的事不忘是不行的。而年华已老大不小,这点她也是知道的。

「那个人如何?就是那个在乐团内拉小提琴的。」

音乐大学时代的好友,如今继承自家乐器店的桃子常常这么问。语调则是半带玩笑
半带真心。

「噢,尚人啊!泽村尚人。不行啦,小我两岁,像弟弟的感觉。」

「但是,他是真心喜欢你啊!」

「怎么可能!?」

「这种事旁观者比较清楚。薰也不怎么讨厌他不是吗?所以常常邀他到家□玩
啊。」

「千惠喜欢他。那个孩子很会撒娇。」

尚人。当然不用桃子说,薰也很清楚他的心意。明明极受年轻女孩的喜欢,可是自
去年入管弦乐团后,他就一直专心一意的追薰。

他是个好人,他对薰说「一直被死去的人束缚是不好的。」确实是这样。他还说
「我会给你幸福。」薰听了也很高兴。然而,薰却怎么也挥不去真壁的种种。直到如今
她都还认为真壁只是在睡长长的懒觉,而不是死了。所以,她才想试试相亲,以为可以
多少忘掉真壁。当然,尚人的求婚是可以稍稍认真的考虑吧?原本她只打算当它是个跳
板而已。

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梦醒后,薰不断的叹气。她以放低音量的卡式录放音
机,反覆的听着萧邦的「离别曲」。





【第三章】

星期一终于到了。达郎从清早就兴高采烈。带着部下涩谷以超乎平常的干劲一一拜
访顾客后,返回公司。

「今天很有劲儿呢!」涩谷惊讶的说道。「才不,我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好慢
啊!」达郎笑着。

「这么说,股长上个礼拜相过亲啦?」

「对啊!怎么也推不掉。」

「真的是第一百次啊!」

「……罗嗦!回公司后立刻写传票。」

尽管口气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满脸的笑意却隐藏不住。因为不论怎么说,再过一
会儿他的人生就要改变了。

「哟?股长,难不成这次很顺利啊?」

涩谷一睑惊讶的表情问道。

什么「难不成」,笨蛋……。达郎冒火的心也被笑意包容了。活了四十二年,从来
没有一通电话能让他这么高兴过。达郎真的这么认为。

走到大门前,涩谷突然开始扶正领带,顺起头发。

「怎么啦?」

「没事,那个女孩是今年新进人员中最正点的。名叫冈村凉子。」

涩谷用下巴往前面的接待柜台顶了顶,那□坐了个女孩。确实是个美人。但是,好
像在哪见过……

「大家都有所行动,但她看起来似乎很难攻得下。」涩谷发出轻薄的笑声。若是平
常达郎一定会喝斥「公司是工作的地方!」,但今天因为心情太好了,所以只是在涩谷
的后背敲了敲说道:「是啊,不过,世界上没有不讲道理的女性。」

达郎和涩谷正打算通过接待柜台前。

「你好。」女孩向这边看着,并点头打招呼。

「……?」

「嗯,前些日子,和令弟……」

「……?」

「对不起,由于聚会取消,大家就接受令弟的邀请到贵府打扰……。正好碰上股长
回来,因为太吵了,你怒骂我们出去!」

这是常有的事,达郎苦笑着。他已经记不清赶走纯平带回家来的女孩们多少次了。
这个女孩八成也是其中之一。

「本来想应该和股长打声招呼的,但您的气势好凶……」

凉子说完,噗嗤地笑了。

旁边的涩谷以怀疑的表情来回看着达郎和凉子。

「我为上次的事再度向您道歉。」

「不、不、不用了。我也真是的,你们大家正玩得高兴时,却泼你们冷水。」

「……您真好,股长。」

「哪□,有空随时来玩。」

达郎微笑的说完,随着瞠目结舌的涩谷之后,走向电梯大厅。

「股长,刚刚是什么意思啊?」

「没事,怎么了?」

这时,凉子的声音从后面追到。

「嗯……若是方便的话,今晚我想做顿晚餐给您吃,弥补上次的失礼,好吗?」

「股、股长……」涩谷惊讶过度,表情彷佛要哭出来般。

「噢 好啊!」达郎轻松的答应了。反正今晚要举杯庆祝,有好吃的东西更好,而
且乾杯的时候多一点人比较快乐。

「那么待会再去拜访了。」凉子。

「好 我已经买了香槟了。」达郎。

「股长……」涩谷踉踉跄跄的追着达郎。

☆ ☆ ☆

不过,幸福与不幸,即使是出自同胞的兄弟之中也有天壤之别。正当达郎哼着歌填
写估价单的当儿,纯平却坐在大学中庭的长登上,呆望着往来于校园中的学生。

也不知吟了多少遍,怎么办才好。今晚庆祝不成了。

午休时在学生餐厅,他偶遇千惠。他向她喊了声:「就是今晚啦!」,她也回说:
「就是今晚啦!」。然而,二人话中的语调却有那么点不一样。

难道有变?纯平发挥他敏锐的直觉,「我们以后可能会成为亲戚呢!」用话套了套
千惠。

纯平这么一说,千惠立刻冷冷地回了句:「放心,百分之百不可能的!」

「这是什么意思?你姐姐要拒绝吗?」

「当然。我姐姐多有人缘啊!怎么会特意和那种……。是你哥哥自己在那兴高采烈
地一头热,我姐姐压根儿就没打算相亲结婚,而且就算花了百亿的钱也不可能。不、
可、能!」

「开什么玩笑!」纯平气得猛拍学生餐厅的桌子。

「我哥哥是认真的……」

悔恨和羞辱在心中融合,纯平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千惠别扭的嘟着嘴,纯平理都不理她,自餐厅飞奔
出去。下午的课也不上了,坐在中庭的长凳东想西想善后的良策。然而,根本不可能有
什么好主意。脑海中浮现的,全景相信自己相亲成功的达郎的模样。今天他一定是整天
心神不宁吧!

老哥……怎么办啊……

☆ ☆ ☆

晚上,九点五十分。纯平心情沉重的返回家中。距离命运的电话还有十分钟。本想
等电话打完后的那一阵子才回家,但总想待在达郎身边为他打气。

达郎正如预料,已早早在餐桌上摆好了香槟和杯子。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
位女性,而且是认识的面孔。

「咦?凉子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纯平一进屋子就问道。

「嘿,你不是和他们聚过餐吗?事实上,她和我同公司呢!」达郎替她回答。「我
想庆祝时热闹点比较好。」

「……」

「对方不知道会怎么说?」凉子兴奋的说道。

「是啊!嗯,我是无所谓啦,但对方好像蛮迷我的。」

「股长,你最好不要太爽快的答应。稍稍让对方着急一下,对方的喜悦也会增加
呢!」

「是啊,嗯,嗯。」

完蛋了,纯平在地毯上盘腿而生,深深地叹了口气。一面听着达郎开朗的笑声,一
面抽着烟。凉子本来是他和办公小姐们聚餐时的准候选人。正打算探听她的电话号码
时,却被哥哥赶了回去,所以早就放弃不追了。谁知道她竟然和哥哥同公司……。不,
现在怎么可以想这种事。我的幸运以后再说,问题是哥哥、哥哥……

壁上的时钟指着十点正。电话同时响起。

「来了,来了!」达郎手足舞蹈的拿起无线电话。

「喂,我是星野。……噢,谢谢,上次……」

星野低下头朝凉子和纯平打了个V的手势。

凉子也回他个V的手势,但纯平却只是低头不语。

☆ ☆ ☆

「是……哪里哪里,上次我也很愉快。……嗯……什么!!……是……是吗?不……
我了解……不,矢吹小姐太客气了……是……那么……晚安!」

☆ ☆ ☆

轻轻放下听筒时,连郎是张笑睑。

「哥……」

「嘿,来喝酒吧?」还是一张笑脸。

「咦,股长,OK是吗?」

「这 个嘛,喝酒……」仍然维持笑脸。

不过,眼睛却固定在脚下一点不动。

「香槟也不错……不过还是日本酒比较对味。我去便利超商买一下。」

达郎的话,纯平全部了然于心。「哥……」

「就是日本酒罗,嗯,没错,这种时候要喝日本酒。」

达郎自说自话的,丧气的走出房间。只听到大门处传来他踉跄碰壁撞击声,和一直
硬开已上锁的门把的卡卡声。

一百连败。而且是败在逆转的再见全垒打。

纯平呆呆地凝视着结露的香槟瓶。

☆ ☆ ☆

确定达郎挂断电话后,薰也轻轻地放回听筒。

在旁边从头听到尾的千惠,表情复杂的坐着。

「……没办法嘛。」

薰耸耸肩地说,一副自己想说服自己的口气。

「那,姐,你要接受尚人的求婚吗?」

不,她浮起淡淡的笑摇摇头。

「我和谁都不结婚,我还爱着真壁。」

「……」

「可能以后也会一直这样。」

薰的眼睛浮上泪光。本想利用相亲摆脱过去,谁知道竟然造成反效果。

那天相亲的时候,看见姐姐久违了的纯真笑容。

千惠心中念着,我再也不想看到姐姐哭泣的模样……

☆ ☆ ☆

翌日,千惠打电话到达郎的公司,说有要紧的话要他快来。

没多久出现在相约的咖啡店的达郎,带着旁观者一眼就可以清楚看出的落寞。眼睛
发红、脸色青白,偶而还以手指压着太阳穴,呼吸中全是酒臭味。完完全全的宿醉。

「什么事?」连说话都很严厉的样子。这也难怪,他从昨晚猛灌冰凉的日本酒直到
快天亮为止。

「嗯……」千惠略低着头,几度踌躇后说了。

「星野先生,你讨厌我姐姐吗?」

「啊?」

「我是说,你放弃了吗?」

「一旦一被拒绝就结束了,是相亲的规矩啊!」

达郎以失望的表情说道。他是来嘲笑我的吗?还是来在人的伤口上涂盐的呢?若是
如此,这是什么样的姐妹呢……

然而,千惠的神情和相亲时不像,口气中没有开玩笑的味道。

「我知道……只是最近我都不曾看过姐姐像那样的快乐过。」

「我可不是喜剧演员!」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够了!无论怎么说,就算再碰面,我还是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的被甩
掉。」

「……」

「对不起,我正在工作中。」说完,拿起帐单起身准备要走,千惠以一种思考的表
情仰头看着达郎。

「……我只想说一句话,就一句话,你或许能吸引我姐姐也不一定。」

达郎停住迈步要走的脚。

他一直死盯着千惠。千惠没有移开目光,只见她收紧双唇,两个小小的拳头放在僻
拢的双膝上,不逃避的接受达郎的视线。

达郎慢慢的再走回去。

☆ ☆ ☆

当晚,薰正为迫在眼前的演奏会排练着。

讨厌的是一直在出错。状况不佳。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精神上的事,无法集中演
奏。以往的事、未来的事,毫无条理的在脑中回旋。

练习结束后,团员们各自整理着自己的乐器,此时,抱着小提琴的尚人走了过来。

「怎么了?状况似乎不太理想?」

「……嗯,有一点。」

咦?尚人一边说着一边坐到薰旁边的椅子上,连人带椅的往薰靠过去。纤细的小提
琴演奏者和与此相反的强迫个性,不论好的一面或坏的一面都是尚人的特徵。千惠视这
点为可依赖的个性,但同样的事,在薰认为却是比自己年轻的纯真。

「上次提的事,你考虑得如何?」尚人小声的问。

「还是老样子的回答。」薰的声音更小。

「现在这样,但未来可不一定。我会一直等下去。」

「……」

「我不会死心的。」

薰沉默的轻点了一下头。尚人的求婚就像他的个性一样迫人,而且耐性无比。「我
们结婚吧!」的话,已经记不清说过多少遍了。不过,从他的眼睛可以清楚的看出,他
不是在开玩笑。就因为这样,让人很不舒服。

「我听千惠说,你拒绝了那个相亲的?当然罗,薰根本就不适合相亲嘛!」

「好像是这样。」

「重点是,就在离你这么近的身边,有个这么喜欢你的男人呀!」

尚人指着自己笑了。薰也歪着头笑回去。

「相过亲后,薰多少变得积极些。如此一来,我也要认真加把劲了。」

他什么都不了解……。薰悄悄地叹了口气。

不知情的尚人还在一个人喋喋不休。

「千惠也说过;薰,你那死去的恋人是怎么求婚的?好像是一句决定性的台词?是
不是『你是我心中的太阳』什么的?」

「你不要老去问千惠这些不相干的事。」

「放心啦!千惠不会告诉我重要的事。哪,你要我说那句台词吗?我绝对会说得比
他更能打动薰的心。」

「……不可能的。」

「就因为我比你小?」

「和那没有关系。反正不可能的。」

「我绝不放弃。」

尚人说完,抱着小提琴起身。

舞台上只剩下尚人和薰。

「走吧!一拖拉,管理室又要抱怨了。」

「嗯……」

正要站起来的薰,维持着原姿势,看向观众席。本该无人的微喑观众席中有个人
影,正穿过中央的通道,往舞台走来。

「怎么了?」面对尚人的询问,薰很快的接口。

「……相亲的那个人。」

「啊?」

达郎紧抿着一字型的唇,走在通道上。

薰把大提琴靠向椅背,往舞台前方迈出。

「星野先生,怎么了?」

达郎没有回答,速度和表情都未放松的继续走近。

「我不是已经打电话拒绝了吗?……」

「搞什么?他死缠不放吗,薰?」

尚人想要保护薰的准备跨脚出去,但被薰制止。她走向舞台前方的边缘。

达郎终于停住,以直立不动的姿势开口。

「薰,薰小姐:……我,我,我是来……」

「老先生,搞什么呀,死缠不放的。」

尚人瞪着达郎,催薰离开。

薰在无可奈何之下抱起大提琴,欲往舞古边幕走去。

这个时候,达郎的声音响起。

「……我,我发誓,五、五十年后,我还是会像现在一样爱你!」

薰停住脚步,反身回头看达郎。

达郎仍然直立不动,不知是否还在兴奋之中,呼吸急促。

薰的双颊缓缓的放松。

三年前的现在。

时间就像钟摆一样开始摆动。

真壁的声音和达郎的声音重叠。

泪,遂淌在薰的脸颊上。





【第四章】

不敢相信。

扩散于薰心中的「偶然」一词,逐渐转变成「命运」。

「我发誓:五十年后,我还是会像现在一样爱你。」

一小时前达郎的声音,竟和三年前真壁的声音重叠。如果试着冷静地追忆,二人的
语调尽管完全不同,但在那个时候的确是重叠的。

会是转世复生吗?

不可能吧!薰笑了。

只有王子变成青蛙的童话故事。

王子变成螃蟹。

我在想什么啊?

不过,一字一句都不差的求婚话语,会是偶然说出的吗?虽然尚人瞧不起的认为
「一定是向谁打听的!」,但知道这句话的只有干惠而已。难道,那孩子……这种事是
不可能的……

☆ ☆ ☆

不敢相信。达郎返家之后仍然想个不停。

「电话中确实是拒绝了呀!」

「这不是很好吗?哥。反正她是说了要和你再交往一下看看不是吗?」

纯平边调威士忌加冰边说。

「不过……就这么一句话,态度会立刻改变吗?一般是不可能的吧!」

「女人嘛,总是善变。下个礼拜要去听音乐会是吗?」

「嗯,她叫我一定要去听,票也拿了……」

达郎瞥了一眼桌上的票。走出大厅时,薰特意追来交给他。纯平把威士忌酒的杯子
放在票的旁边。自己接着也拿起杯子,催达郎乾杯。

「总之,哥的求婚奏效了,恭喜哟!」

「第一百次的求婚耶!」

「哥,你到底说了什么话?」

「这是商业机密。」

「干嘛,有什么好瞒的!」

「是她妹妹的建议。」

「呵,那个傲慢的女孩。」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哼!」

不管了,乾杯。不同于昨晚喝的闷酒,酒精舒服地渗入胃中。

「薰小姐一直凝视着我,眼眶微湿。真是美极了……」

达郎在桌上托着腮,表情如梦如幻,咀嚼回味。越是咀嚼,越觉得甜美益增。

☆ ☆ ☆

同一时刻,矢吹家却响起薰暴烈的怒骂声。

「你为什么要告诉那种人?」薰。

「……因为……」千惠缩着肩。

「千惠,你不是最清楚那句话对我有多重要吗?为什么那么随便地告诉别人?我真
不敢相信!」

「……」

「不过,我决不原谅那家伙!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还来烦人……真是会抓人的弱点

「但是,姐,星野先生不是这样……」

干惠急忙说着,但薰却充耳不闻。

「真是大好人,连可不可以说都不会分别!绝、对不原谅你!」

「姐……」

「千惠,你被他那中年人的狡猾给骗了,才会去同情他。今后小心点!不过,光那
不要脸的行为,就不论如何都不可原谅!」

薰用拳头敲桌子。以碗豆装饰的小花瓶,被她的力道震得直抖个不停。

千惠判断,最好不要再多说了。依薰一笑就停不了的个性,发起脾气也会是没完没
了的。

薰气得直冒烟地回到自己房间。

目送她的背影,千惠自言自语地说着,还是做错了吗?

我只是想看薰的笑容。然而那或许只是个藉口。或许是自己不想让薰和尚人结婚。

千惠喜欢尚人。尽管从初见到他至今,都知道他喜欢薰,但她还是一往情深。

她自问是否耍了卑劣的手段?但答不出来,答出来就太可怕了。

☆ ☆ ☆

另一方面,达郎为了准备下周的音乐会买了一大堆古典音乐的CD和卡带。他绝不
可以中途睡着,所以从现在就必须开始习惯……

即使和涩谷二人开着小货车巡视工地时,也会在车上音响放古典音乐录音带听。

「股长,你的兴趣改变了呀!」

握着防向盘的涩谷,在等红灯时,一面咽回哈欠一面说道。

「是啊。」达郎也传染到哈欠。前途多难。

「第一百次的相亲,之后发展如何?」

「少管闲事。倒是你别老跟着我转,多跟跟部长、课长……」

「啊,我以后要继承自家的米店,所以无所谓啦!和股长一样,没指望出人头地
啦!」

「我可还没放弃出人头地哪!」

灯号变绿,涩谷踏下油门。

「不提这个,」灵巧变更车道超越前车的涩谷又问道。「冈村凉子和股长,到底是
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不重要吧!」

「嗯,股长这种人,我想没有什么危险的事会发生……」

这个小子,达郎正瞪着涩谷侧面时,涩谷又打了个哈欠。

「不过,这种曲子会让人想睡觉。是谁做的啊?」

「德沃札克。」

「德布?」

「算了,算了,你不知道也好。」

厌烦的摇着头的达郎也传染到哈欠。啜了一口架上的罐装咖啡,用手掌拍了拍自己
的脸颊。二小时的音乐会。前一晚一定要睡饱才行……

☆ ☆ ☆

「你还蛮认真的嘛!」

千惠淘气地笑着,纯平冷冷地回了句:「当然啦!」,一口灌下咖啡。

大学的咖啡厅。二人在窗边的桌子相对而坐。纯平不时会对自窗户穿入的阳光皱眉
头。他彻夜末眠。

「我对你有点改观了。原来你偶而也有认真的样子。」

千惠如此说道,心中描绘起刚才在「动画研究会」的社团教室中所看到的纯平。

教室内微暗,窗廉紧闭,大型的监控影像器正放映着原版的卡通动画画面。泻自画
面的光线中,浮现出凝视影像器的男孩们的轮廓,纯平在其中心。「对不起,来迟
了!」则子说着,旁边的团员安静的以食指立在嘴上。另一个团员则小声的说明,「现
在正在编辑中。」

「现在这部份再倒回去一点。」

纯平以严肃的声音向团员传达指示。森林的画面。被树林的绿色光线照射着的纯平
侧面,当然备受则子和夏美称赞,实在太师了……

「喂……你有男朋友吗?」

「什,什么?怎么突然问起?」

「哈,看样子是没有吧!」

「什么话,当然有。才不像你这种小孩呢!他是个大人,拉小提琴哟。和动画社员
真是天壤之别。」

「嘿,好好努力别被甩了:……噢,对了!我哥的事办得不错,谢啦!你给他什么
建议啊?」

「嗯……」

「多亏你,我哥还没完全绝望,如今心情特好。今晚是吗?音乐会。」

眼前浮现起猛和瞌睡奋战,不断听着古典CD的达郎的表情。还有今早略睡过头,
穿着唯一一套西装的达郎模样。

「用电话拒绝,实在太惨了吧!我哥要赌一次反败为胜。」

被复仇的时候,恐怕更惨吧!千惠心中叹息着。

太容易高兴的哥哥,和全心支持的弟弟。顺带一提,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情意的尚
人。男人为什么如此鲁钝啊?真是可悲。

☆ ☆ ☆

这股悲哀当然直接冲击了达郎。

开演前一小时就已到达会场的达郎,抱了一大束花,自大厅的公共电话打到后台。

如果薰同意的话,他想送花到后台,而且想约定音乐会后的饭局。餐厅已经看好,
这次才不会笨到去选螃蟹大餐。那是一家很适合在听完古典音乐会后吃的法国餐厅。

然而,电话中薰的声音非常疏远,那晚润湿的眼睛彷如一场骗局。

「我不想破坏正式演出前的紧张,花就不必了,请带回去。」「吃饭?也不必。」
「不,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我可以坦白说吗?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你可以
现在就回去吗?」「你问问自己的良心看看?你很擅长抓人的弱点,凡是不顺你意的就
不行吗?」「请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当然,来访也很为难。」「再见!」……

只见达郎的睑逐渐惨白,当电话被对方挂掉的瞬间,他因为过度震□连膝盖都在发抖,
到底怎么回事?

我做了什么了吗?

达郎精神恍惚地出了大厅,一脚踏空入口的阶梯,摔倒在大门前的上下车处。特意
穿来的西装沾满了尘埃,花束也挤得稀烂。

「你问问自己的良心看看……自己的良心……」

他把手抵在自己胸前,不断反覆嘟喃着薰的话。

一点也不明白。

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实,他被薰二度拒绝了。

☆ ☆ ☆

说完想说的话后,把听筒甩回去的薰,因激动而喘息不已。

在她背后,尚人劈哩叭啦地拍着手。

「说了这些话,再厚脸皮的中年男子也该会放弃了。真好,真好!」

「……嗯!」

「做出如此卑劣的模仿,有这样的报应也是活该!」

「……是啊!」

薰勉强地笑笑,把随身听的耳机塞入耳内,着手调整爱用的大提琴准备正式演出。

耳机中传来萧邦的「离别曲」。是真壁最喜欢的曲子。

只听了一小节,薰即用力地摇了摇头,按下反转钮,切换到B面,今晚要演奏的华
格纳的「□琪瑞之骄行」流泄而出,薰因而略感到镇定。

☆ ☆ ☆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玩具,任人上上下下地耍弄!哥,我去找那女的说!太戏弄
人了!」

醉得一塌糊涂的达郎,横躺在大门口,纯平一面试着摇醒他,一面怒骂着。

「哥!真是可恨,竟然破人耍成这样,起来!」

达郎只是如呓语般地反覆说着:「问问自己的良心……」

☆ ☆ ☆

「姐……」

千惠走进薰的房间。

「你真的给星野先生吃闭门羹啦?」

「当然!谁叫他是抓人弱点的男人,我根本连和他面对面怒骂的心情都没有!」

薰正扣着睡衣的钮扣,口气仍然激动不已地说道。

「是吗……」

「怎么了?」

「星野先生不知道真壁和你的事。我只教他那句话而已,其他什么都没说。」

千惠坐在床边如此说着,薰扣错了钮扣。

「不过,对不起,我不该多话的!」

「好了,不要再提了!」

「我只是看到姊姊在相亲时快乐的样子……。我喜欢笑着的姊姊……」

「我了解。」薰在千惠旁边坐下,轻轻抱着她的肩。

「我或许不是真的那么气星野先生。我最生气的是因为那句话而伤心的自己。」

「……」

「睡吧!」

「嗯……」

这时,电话响起。

☆ ☆ ☆

「你这混蛋!少跟我摆架子,快点听电话!」

听到对方电话答录机的声音,纯平用力紧握住听筒怒骂道。在他脚边的地板,达郎
仍穿着那套西装,抱着毛毯在打鼾。

☆ ☆ ☆

翌日。

薰和纯年来到青山墓地尽头分区的一座小墓。

薰蹲在墓前供上鲜花和线香,两手合十。纯平呆呆地凝视。「真壁家之墓」,墓碑上
的光泽,显然这座墓还很新。

长长的合掌结束后,薰缓缓站起。

纯平等她站好后问道。

「……你还忘不了吗?」

「……」

「不一定是我哥,有一天……你会再爱上别人的……」

「你吗?」

「……」

在来墓地的途中,薰断断续续地说出事情的始末。纯平也很了解薰的心情。对于昨
晚怒不择言的电话感到不好意思。

「我没料到是这样。」纯平苦笑的说。

「是啊,人生总会发生些难以预料的事,不论好事或坏事。」薰也露出了苦笑。

线香的烟彷佛在缝补二人的嫌隙般飘汤着。

真壁墓前供着七星牌的香烟,锡箔纸已打开,露出一支香烟滤嘴,旁边还有用过即
丢的打火机。为的是让遥远世界的真壁有烟可抽,薰真是体贴。

你赢不了的,哥。

是选错对象了啊,真的……

「很抱歉误会了,这次我会好好的拒绝。」

薰凝视着真壁的墓,喃喃说道。

「拜托了。」

纯平低头行礼。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的 不是哥哥不好啊!

「明天我会再打电话 」

「……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呀!」

「不过,我还是……,对不起。」

哥哥,这次应该会乾脆地结束吧……




【第五章】

人可以分成复原快型和复原慢型。复原快型的人会把善意的话完全信以为真;复原
慢型的人则会探寻话里潜藏的恶意或企图。达即是典型的前者。而且他还会把善意自行
加个二成的信以为真,是个标准的乐天派。

他对薰打来的电话万分高兴。「音乐会前太紧张了,常常会乱发脾气。」达郎深深
认同薰的话,对于自己能近得成为薰发脾气的对象十分感激。

「看你恢复活力真好。」

放下听筒后,他的世界又全变成致瑰色了。

「她只是为上次失礼道歉吧?」

对纯平刺人的话,他充耳不闻。

「事实上,她以前……」达郎打断纯平想说的话,睑笑得皱成一团地说:「看你恢
活力真好哟!」

带着相同的笑脸,如今达郎坐在装璜高雅的钢琴酒吧吧台边等着薰。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

比约定时间晚五分钟到达的薰,穿着凉爽的连身洋装。一直呆望着薰的达郎,把昨
晚事先想好的台词搬出。「哪□,我第一次感到等人是这么快乐的事。」

「那么,我应该爽约才对。」

虽然连薰都觉得这是句词人献的台词,但达郎还是完全无法领会。

「啊,哈哈,那我会一整天都感到很幸福。」

「……」

酒保在薰面前放了杯马丁尼,钢琴正奏着甜美的旋律。

「我对上次的事再次向你道歉。你一定认为我是个讨厌的女人吧?」

「没、没这回事。只不过……那句话是怎么回事?」

「耶?」

「那句令妹教我的求婚话。」

「……你没听令弟说吗?」

「啊?我弟说什么?」

「……」

薰颓丧的垂下肩膀,达郎急忙摇头。

「算了,那句台词不知道意思地无所谓啦!」

才有所谓呢!薰内心嘟喃着。

「现在和你这样待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

「嗯,这么说来,既然相过亲了,还像这样再碰面,是不是说……可以以结婚为前
题来考虑……」

「这……」

「呵呵,这种事就顺其自然吧!反正不急嘛!」

正打算反驳的薰,被达郎欣喜的话给打断了。

「我在电话中也说过,夏季奖金发下来了,今晚荷包满满的。而且我房子的贷款大
部分都准备好了,从这点来看我是很可靠的,因为生活计划得很严谨。虽然谈不上富
裕,但吃饭绝对没有问题。」

用力强调「绝对」这两个字的达郎哈哈地笑了。眼睛因为笑而住下垂,更加深了皱
纹。

真受不了……。薰兴味索然地一口饮下马丁尼。

曲子换了。萧邦的「离别曲」。

巧到不能再巧,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发生呢……

生活计划。什么计划图,全都是说变就变的。这是连结婚礼服都没看到就死了的真
壁教会她的。幸与不幸就像一个铜板的二面。

薰抬起头,直盯着达郎看。

「很失礼,我想问一下你拿了多少奖金?」

「我们公司很小气。」

达郎虽然苦笑,却很欢迎这种具体的谈话。

「不过,因为我的年资蛮久的,实领了八十二万二十九百四十五圆。」

「……」

「很少是吗?」

「不会,请你全部把它们花掉。」

「啊?」

「全部拿去赌赛马。」

「你在开、开玩笑?我从来没赌过赛马……」

「我这个人,虽然不是特别喜欢赌博,不过对于那种不会偶而冲动去做某事的人,
交往起来也没什么乐趣啊!」

「交往」的话和房屋贷款在达郎的脑袋中激烈地交战着。

达郎最不喜欢赌博。

老实向来是自己唯一的长处。考试猜中考题的经验是一次也没有过,神社的签条,
也只有在数年前抽到一次「中吉」,其余全是「小吉」、「未吉」、「凶」等,这样的
人突然要去赌马……

看到正在思考的达郎,薰对自己说,这样就可以了。

只要让他苦恼就可以了。他终究会因为做不到而死心的。

星野先生看起来是个老实人,我在这种情况下成了喜欢赌博的女人……
以打发他了。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木桥。简简单单地说再见……

☆ ☆ ☆

下一个周末。

八十二万三千九百四十五圆变成了一束马票。

而且,不到二分钟之内,都成了废纸。

☆ ☆ ☆

「赌马蛮难的……」

把正在音乐室练琴的薰叫出来的达郎,难为情地笑着,并把没中的马票递了出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七月一日,所以我就选了一 七,结果还是没中。」

「……」

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达郎好像也不期待薰的回话,低着头开始断断续续地说
「我知道那是拒绝的藉口,从一开始就知道。」

「……啊,不……」

「事实上,我曾在结婚典礼当天,因新娘发脾气而在最后一刻失败。那个时候我早
已料到自己『就是会这么倒霉』而认了。尽管它真的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我自孩提时代
就有这种认命的习惯……。相亲当天,被薰小姐发了一顿脾气。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
在想,要有把逃走的新娘再追求回来的勇气。」

逵郎说到此处打住,仍然低着头微笑。

不要这样笑,薰摇摇头。

不要看我。你应该恨我、怨我,就这么回去……

「说来愚蠢,但当我从电视上看到赛马时,体会到好久不曾有过的紧张,感觉自己
还活着,真的是好久好久不曾这样了。」

达郎抬起头。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薰避开达郎的视线,再一次缓缓地摇头。

「……以后我也绝对不会想和你结婚的。」

「没关系。」

「即使这样,我也没关系。」

达郎的眼睛是认真的。

☆ ☆ ☆

从第二天晚上起,达郎都会抽空到『etude』。尽管自觉很没有男子气概,但对方既
然说了「不想结婚」,当然就不能打电话约对方出来。不过,不请自来就另当别论。所
以,他只有这样装成偶然地一直等下去。然而,薰那边却因为忙碌而没有时间去喝酒。
受桃子的请托,白天她在钢琴教室当老师。

「我学的不是钢琴,是大提琴!」

薰最初曾推辞,但桃子却不罢休。

「薰,以前必修的钢琴不也弹得很好吗?而且招生宣传单上已经印了你的名字。」

「你……」

「专业的指导是很重要的。一周才二次,好啦?」

桃子的死皮赖睑从学生时代起都没改变。

「好啦,会多给你钟点费的啦!」她猛向薰拜托。

「那倒不必!」

「噢,对了!你那个相亲对象怎么了?奖金全部泡汤了,真惨!」

「我怎么知道他会这样做。」

「嘿,如何?偶然还碰面吗?」

「才不!既无理由也没必要碰面。」

「真冷淡。电话也不打?」

「当然。这样最好,他是那种立刻会兴致高昂起来的男人。」

毫不知情的达郎,虽然荷包越来越轻!但还是一个劲儿地往『etude』跑。

☆ ☆ ☆

不过,世界上总没有老是被遗弃的人。一向准时上班的达郎,被叫到部长室,从早
阪部长处得知有可能升课长的暗示。

「同时还有大阪分公司来的内藤也在考虑之内,目前尚无正式的决定。」

「是。」

比自己小四岁的早阪部长,托着腮吸烟,在他前面的达郎采立正不动的姿势。

「你的年资很久了,虽然对业绩没有什么贡献,但也没有犯什么错误。」

「是,而且我不迟到不请假。」

「……再想一想,你到底也是个大学毕业生。」

「是啊,到底是个大学毕业生。」

连讽刺都听不懂的笨家伙,早阪部长冷冷地笑了。当然,那种笑,达郎也是不懂
的。

午休时,在员工餐厅,达郎满嘴食物的向涩谷坦白说出升课长的事。

「太好了!不对呀,有谣传说课长会是内藤耶!」

「内藤?那个屁股还长胎记的菜鸟。年资不够,年资!」

「不过,想想看早阪部长原本只是个股长,一瞬间逆转成功。也难怪啦,人家是常
务董事的外甥嘛。」

「部长人不错。他对我认真的服务态度,有很好的评价。」

「可是也有很多人对他的评语不好。……嘿,股长。」

涩谷正唏哩呼噜地吃着中式凉面时,一眼瞥到旁边。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凉子正往这边走来。

「午安。」

对于凉子的招呼,达郎以内定课长相称的尊贵点了点头。涩谷歪头打量地说道:
「这二个人怎么会……」

「股长,」凉子问:「今晚有时间吗?」

「耶?」

「我有点事想和您商量……」

「商量?」

凉子默默地点头。一张脸彷佛若有所思的。

☆ ☆ ☆

「早阪部长?」

陷在傍晚塞车车阵中的计程车内,达郎悄声地反问。

「这件事是真的吗?」

「嗯。」凉子双颊泛红低声嘟喃地说道。「不是现在可不可以去,就是陪陪我吧
:或是……」

换句话说,就是性骚扰了。稍不小心恐怕还会变成畸恋。

达郎抱着胳膊,发出低吟。

早有谣传说早阪部长仗着自己是常务董事的外甥,对中意的办公小姐做出各种威
迫。刚才涩谷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吧?然而,连凉子都遭遇到……

「股长,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

「你可不可以向早阪部长说点什么?」

「我,我吗?」

那内定课长一事怎么办?二十年辛勤的工作,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一日一任它错
失,恐怕就是当定万年股长直到退休吧?达郎突然带起现实味,默不作声。

瞥见达郎如此,凉子叹了口气。

「……我还是辞职算了。」

「等,等一下。不可以这么轻易地说要辞职。」

「但是……」

「这样吧,我们现在去的这家店是我最近才熟的,是一家蛮安静的店,我们去那儿
再慢慢谈,好吗?辞职是最后、最后的手段。」

计程车缓缓地前进。望着前方挤成一堆的车阵,达郎搔起头发。每当遇到麻烦的时
候,他就会做出这种动作,老习惯了。

☆ ☆ ☆

正当达郎和凉子陷在车阵中时,『etude』的吧台坐着先来的一对客人。薰和尚人。
他们是为薰就任钢琴讲师,来此小小的庆祝一番。

「哇,对象是孩子,好费力哟!」

虽然这么说着,但薰看起来似乎颇开心。她从皮包中取出一束贴纸笑说。

「我打算给那些功课做得很好的孩子。」

「我没想到薰会这么喜欢孩子。」尚人。

「以前我曾经想生九个孩子,组一个棒球队呢。」

「现在还是可以呀!我会帮忙!」

「像你这种别扭的小孩,我才不要!」

尚人学起别扭的样子。

可爱的家伙,薰想着。从尚人刚进管弦乐团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二人从初见面
起就很投缘,彼此互谈着兴之所至的胡言乱语,逐渐有了如今这样的友情。尚人的求
婚,薰在某种程度上曾预料过。当然,她是不可能接受的。

桃子曾说,和尚人结婚最好。薰若站在第三者的立场来看也是如此。但是,一日一成
为当事者,就无法这么简单下结论了,这正是人心复杂之处。

「嘿,对了!千惠的生日你会来吧?」

「啊!下礼拜吧!」

「嗯,桃子说她也会来。」

「千惠也已经二十岁了啊。」

「我快变成老太婆了。」

「……我看还是可以生九个小孩的。」

「……傻瓜,在说什么嘛!」

二人就在这样愉快的对谈当中,店门开了,一对客人走进来。

还在笑着的薰无意间望向门口。

下一瞬间,脸色大变。

来客是达郎和凉子。

☆ ☆ ☆

糟了!

达郎和薰几乎同时这么想 ,但是已经无计可施了。

不知情的凉子紧靠着达郎,「很不错的店耶!」

薰和尚人。

达郎和凉子。

二组男女带着复杂的表情,呆立了好一会儿。

结果打破沉默的是尚人。

「初次见面……不对,我好像在音乐厅见过一次,我是泽村尚人。」

和蔼的表情,彷佛在炫耀胜利一样。

「我,我是星野达郎。」不敢正面看薰的达郎。

「好可爱的人哟!」薰充满了讽刺语气地说着。

「噢,嗯,她是我们公司的……」

「真相配的一对,就像我们一样。」乘胜追击的尚人微笑着,凉子则天真地向他们
打招呼。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只是因为性骚扰……」

「性骚扰?」

「不,不是啦!她被缠上不正常的关系……」

「不正常的关系?」

真是越描越黑。

「原来如此。」

薰呵呵的笑了,但笑意却未达眼中。

「你说原来如此是指什么……?」

「星野先生终究只是个肮脏的中年人。」

「……」

「我们要走了,你们慢慢聊。」

追着起身离开的薰,尚人也笑着说:「再见了,慢慢聊啊!」

「谢谢。」毫不知情的凉子微笑答礼。

达郎则拚命地搔着头,仰天长叹。





【第六章】

隔过周末,纯平推着不情愿的达郎肩膀走出公寓。

「嘿,老哥,振作点啊,振作!」

「千惠小姐的生日宴会啊!我们真的被邀请了吗?」

「当然啦!所以才要去呀!」

纯平出示日前千惠交给他的地图指示,「你看!」一面催促达郎。

「不知怎么的,我很不想和薰小姐打照面,」达郎。「她完全误会冈村小姐的事
了。」

「所以,才更应该去说明清楚啊!唉哟,快点啦。」

纯平很焦急。由于达郎拖拖拉拉的,他们似乎会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些。时间迟了倒
无所谓,就怕达郎中途变卦「我还是不去了!」才让人头痛。

「不过……对方也带着个男的,说不定是恋人。」

「所以,我们可以问啊!?」

「要是可以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要问什么就问什么,人生就没有烦恼了!」

随便你啦!纯平叹了口气。

今天的宴会,还是他特意在大学里逮到千惠,拜托她无论如何再让达郎和薰见一次
面才有的。

「那,你不要去是不?我是没关系。如果你对薰小姐死心的话,我也不必这么鸡婆
了。」

纯平说完,掉头转身就走了回去。

「等,等一下!人家特意邀请我们,当天突然取消也不好吧……」

达郎赶忙搂着纯平的肩膀,讨好地笑着。

完全如预料的进行,纯平再一次深深地叹息。

三十分钟后,另一个人也在深深地叹息,那就是薰。

「等一下要招待的二人,就是这二人?」

面对薰的问题,千惠若无其事的回道:「不可以吗?我是主角耶!」

纯平也一副故作无知的表情,「谢谢你们今天的邀请。」

桃子在一旁窃笑不已。

有两个人的脸像在抽筋一般。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的盛情?」强扮笑脸的尚人。

以及准备回去却被纯平制止的达郎。

就在叹息、装模作样的表情、单纯的笑容和硬作出来的假笑交错之中,揭开了千惠
二十岁生日宴会的序幕。

☆ ☆ ☆

一待喝完乾杯酒之后,尚人就问纯平了。

「看来这是你和千惠计划好了的?」

「不是啊……」硬装不知情的纯平。

然而,彷佛看透他的不安,桃子笑说:「是因为千惠喜欢纯平才邀请他们的啊!」

「别,别开玩笑!什么嘛,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人……」千惠。

「混蛋,我才是呢!」纯平。

「如果不是的话,大概就是设计彼此的兄姐再碰一次面吧?对不对,千惠?」

面对尚人的质问,纯平和千惠什么都没反驳。

确定之后,尚人这次面向薰。

「如何?薰,你还想见这个老头子……不,星野先生吗?」

对答案有十足把握的口气。就像呼吸般配合的薰,冷淡的摇头,「才不!」自刚才
一直沉默的达郎,听完薰的话顿时垂头丧气。

「那么,星野先生,你想见薰吗?」

「啊,不,那是,我……」

「非常想见!」

忍无可忍的纯平插入谈话。但尚人不理睬他,「我没问你!」

什么玩意儿!纯平对充满敌意态度的尚人,开始怒意渐生。如此一来,只有说实话
了。

无视尚人存在的纯平,目不转睛地盯着薰的正面说道。

「我跟你说,我哥每天晚上都到那家店。和年轻女孩去的那一次,是因为那女孩遭
公司上司性骚扰,找我哥商量对策而已。」

「……是吗……」

察觉薰的音调改变,原本垂头丧气的达郎抬起头,自信满满的按着说:「事实上,
他是纯平的女朋友。」

哥又多嘴了,纯平打心中咋舌,但仍附和地说是。然而尚人□插嘴,打破渐绉和谐
的气氛。

「这些事不管它了,如今大家也该把话说清楚。你二人相过亲,应该很明白地拒绝
和被拒绝了吧?」

这是事实,薰明确地点头,但达郎却模棱两可地直向动动脑袋。

「那么,星野先生,你一直不死心不是违反游戏规则吗?」

「……对不起。」

「不要道歉,哥!」

纯平戳戳达郎的侧腹,然后瞪向尚人。

「你又是什么东西!被薰小姐说了什么都没关系,但你这个第三者从旁说东说西
的,不是很没道理吗?」

尚人停顿了足够的时间才说。

「……不好意思,我不是第三者。」

「……」

「我向薰求婚了。」

脸色苍白的达郎和强硬的纯平,同时把视线投向薰。薰则和刚才的达郎一样低下了
头。紧跟着尚人也看向薰,千惠和桃子则面无表情的保持视线中立。

「不过。」薰抬起头,斩钉截铁的说。「我都拒绝了呀!」

听到此话,连郎的脸上终于又有了血色。

「那么说来,你还不是和我哥一样吗?」纯平放下心来的说道。

「等一下,姐,在这种时候……」

正在这么说着的千惠,话声被尚人恼羞成怒的笑声给压下去。

「不要把我和这种小糟老头子比在一起。据说,你不是已经相过一百次亲了吗?到
了这种时候,不是谁都可以了吗?」

薰急忙扯着尚人的袖子,但尚人却甩开她的手继续说。

「一直让你抱着希望也不对。啊,对了!我不妨介绍几个仰慕我的女人给你。」

「不……不用了。」

达郎无力的苦笑。他讨厌吵架,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反驳的话。

「你不要想仰仗女人的同情。我最讨厌这种难看的手段。」

「尚人,够了。」

「没关系啦,对这种感觉迟钝还一心妄想的家□,说这么清楚反倒好。」

「尚人,客气点……」薰真的生气了。

不过,纯平比她还快地用力站起来。

「哈哈,干什么,纯平,要去厕所吗?」达郎急忙想打圆场,但纯平根本不理他,
同尚人逼近。

「我不准你再这么侮辱我哥哥!」

「真令人羡慕的兄弟爱啊?」

「你这家伙!」纯平抓住尚人的胸口,尚人想要拨开他的手,在互相推挤之间把酒
瓶给打落了。

「纯平,好了!」

「尚人,请住手!」

「二人都停下来!」

用力甩开手的纯平,一直瞪着还在喘气的尚人。

「……我看他是疯了!」

尚人瞄了眼薰,嘴唇扭曲的嘟喃着,粗暴地跨步离开屋子。

☆ ☆ ☆

生日宴会凄惨告终。尚人就这么回去了,千惠哭着关在自己的房间,桃子只有苦笑
的份。

然而,达郎却是唯一有收获的。在他们要回家之际,熏对他说了:「你就像正义的
使者,真帅!请多努力。」尽管因为一连串的风波使她-口气半带着火气,但终究化解
了对凉子的误会。

课长晋升和正义使者。天平逐渐开始倾斜。

☆ ☆ ☆

音乐教室之日,等着薰来上课的桃子,口气略带责备的说着。

「薰,你没有发现千惠的心情吗?」

「心情?」薰扭头回问。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这方面很迟钝。」

「什么事?千惠怎么了?」

「……那孩子真心喜欢尚人。」

「耶?」

「你不知道?」

「……」

真受不了,桃子用手指弹着一束传票。薰则咬唇不语。

生日宴会后,千惠还一直关在自己房内。薰担心地进去看她,只见她声音带泪的
说,「姐,尚人求婚的事,你为什么对大家说你拒绝了?你不觉得会伤人吗?」

她八成是把尚人的悲哀转移到自己身上吧!连这都没发觉,自己实在太没感情了。

「真为难呀!」桃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千惠希望薰幸福,但又喜欢尚人……。至
于星野先生的事,她主要是希望他能在薰身边给你解闷,让你像以前一样地爱笑。」

「……嗯。」

「薰,真壁的事还忘不了吗?」

桃子的声音虽然带着小心,但其深处还是响起要求一个答案的坚持。

不知道。自己真的不知道。

不过,至今仍能够清楚地忆起真壁的声音。不论是谈到将来的梦时、开玩笑时、大
笑时、生气时……各种景象至今仍鲜明地复活着。这是不是说,她还是无法摆脱过去
呢?

桃子什么都不说了。

开始上课。薰手持乐谱。

☆ ☆ ☆

课长晋升和正义的使者。天平必须往某一方偏的时候终于到了。

达郎一口气喝乾茶杯内的茶,深呼吸一下。在员工餐厅吃午餐时,他看到早阪部
长,而且发现部长紧邻凉子而坐,不知道在纠缠些什么事的低语着。表情困惑的凉子,
向他发出求救的讯号。

「正义的使者……」

达郎走近二人的桌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成了正义的使者。当然,成为课长也是
有生以来第一次。

正义的使者、课长、正义的使者、课长……。在不断反覆之间,他和二人的距离越
来越缩近,最后达郎终于站在二人的桌前。

「你在干什么!」早阪部长以诧异的眼光看向他。旁边的凉子则双眼充满了喜悦。

「嗯……部长……那个……她……不喜欢……」

「什么?」

「啊,没什……」不行,说不出来。自己果真当不了正义的使者。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达郎脑海深处响起了薰的声音。

请多努力!真的,他听到她这么说。

达郎下腹用力,慢慢地说着。

「请不要这样做。」

下一瞬间,早阪部长把茶杯内的茶往达郎脸上泼去。

「混蛋!你想怎么样!」

「你这混蛋,一辈子当个股长吧!」

「……」

结束了。「课长」二个字从倾斜一边的天平迅速地滚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正义使者的证据──茶水,正滴在脸颊上。

☆ ☆ ☆

想一个人喝酒。达郎这么想着,遂于下班后来到『etude』。

如果能遇见薰,他打算向她报告自己已成了正义的使者。到底是失意还是满足?连
他自己都不清楚。然而,轻拍坐在吧台小口啜着马丁尼的达郎后背的,不是薰,而是尚
人。

「上次很抱歉。」

尚人以和顺的口气打招呼,「我可以坐吗?」问完后紧邻达郎坐下。

「我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的。」

「噢,那个,我已经不在意了。」

达郎反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看到他这样,尚人的目光已然没有轻视。「星野先生,我有话想告诉你。」喝着威
士忌加冰的尚人,断断续续地说着。

「告诉我?」

「嗯。」

「……」

「薰有个心爱的男人。三年前的婚礼当天,因为交通事故死了。」

「……」

「她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男人。所以,虽然开玩笑地去相亲,但她根本没有和你结
婚的打算。」

「……」

「你有吗?」

「……」

「你有自信能够全部包容这些事地守候她吗?」

「……」

达郎凝视着杯子,咬着嘴唇。

有。他恨自己无法当着尚人的面这么回答。

没有。他认为没有这回事。他想这么认为。他真希望尚人是说假话。

尚人叹了口气。

「她是个好女人,我了解你高昂的心情。不过,还是死心比较好。」

「……」

钢琴的曲子换了。又是萧邦的「离别曲」。

「……听说那男的是个钢琴演奏者。」

尚人轻声地说着。

☆ ☆ ☆

当晚,连郎独自一人进出一家又一家的酒馆,最后喝到烂醉如泥地瘫坐在路上。

「正义的使者……我是正义的使者……」他向着电线杆嘟喃着。

但是,正义的使者要战的对手,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第七章】
正义的使者……

达郎的心中缓缓涌出勇气。这种情绪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尽管晋升课长的梦破灭
了,但那种事无所谓。问题是,面对薰时自己是否也能成为正义的使者。

达郎皱紧眉头,往相约的公园走去。是薰突然连络他的。从尚人处得知薰的过去,
有一阵子他曾考虑过不要见她较好。他才刚从公司回到家电话就打来了,说要来这附近
的公园碰面。

薰坐在喷水池边。路灯像淡淡的聚光灯般照着她。

「啊,对不起……特意约你来……」发现达郎来了的薰站起身,点头示意。

「怎么了?」达郎。

「……对不起。」

「啊?」

「我说了些不负责任的话。」

「……」

「我接到前些日子在酒吧碰到的那个女孩的电话,她说星野先生不能升课长了。」

「冈村小姐吗?」

「真是对不起!」

「啊,不会啦……虽然有一点可惜……不过就像你说的,我像正义的使者一样,帅
极了耶!」

达郎害羞地笑着,薰也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实在真不懂得要领。」

「噢……」达郎把它解释成夸奖的话。

「我有东西要给你。」

「啊?」

「……这个。」薰说着拿出一张贴纸。

「这是给在钢琴教室努力的孩子:……很棒的傻瓜先生,拿去!」

贴纸躺在达郎的掌上。达郎的嘴唇小小的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加油!他对着
自己说。

「好了,晚安。」

面向转身准备离开的薰的背影,连郎开口说道。

「……早点忘记比较好。」

薰停住脚步。达郎双膝发着抖继续说。

「一直想着死去的人,是无法幸福的。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也这么希望才对。」

「……」薰依然背对着达郎,听他说话。

达郎深呼吸一下,一口气吐出积在心中深处的话。

「我会给你幸福!」

薰突然迸出笑声。按着甩着头发转过身,和刚才完全相反,一副带刺的表情。

「你给我幸福?取代他?你别让人笑了!」

达郎对她的来势汹汹,不禁倒退了一步,并感觉自己睑上的血色逐渐减少。

「他希望我能忘记?你怎么会知道?说啊,你怎么会知道?」

薰的话声开始带泪。

「……他好痛哟,真的好痛苦哟!血流了一大堆。他的……睑、手指、笑声!
全部都忘不了。到现在我还不愿相信!」

「你给我幸福?取代他?」

泪声中溶入了无力的笑。

「嗯,你真那么想结婚?」

「……」达郎低下头。

「好,我和你结婚!」

「……阿?」

「但听好,我有一个愿望。你让我和那个人见面,和那个人再见一次面!」

「……」

「再一次!再一次和那个人……」

薰放声大哭,达郎依然低着头,只是猛咬着嘴唇。

悔恨涌上达郎的心头。正义的使者?别开玩笑了,什么事都做不成。对于眼明的
薰,根本什么事都做不成。无法守护最心爱的人,这种正义的使者不存在反而比较好。

☆ ☆ ☆

无法遗忘。

薰花了数日确定此事。她逐一追溯和真壁的回忆,每一件事都彷如昨日般地清晰。
当然自那时起已过了三年,但她连真壁已不在这个人世的事都不愿相信。

她认为自己是迁怒于达郎。

像那样倾吐连对自己都一再隐瞒的真心话,这还是第一次。

然而,尽管无法遗忘,难道就不能往前迈进一步吗?

☆ ☆ ☆

还是赢不了死去的人。

和党在公园碰面后的一个礼拜,达郎一直落寞寡欢。

「……不过,我是想给薰小姐幸福啊!」

也不知嘟喃着反覆念了多少遍,又念了出来。

「振作点,哥!你不是早就知道和薰小姐是不可能的吗?」

纯平和达郎成对比的,心情正好得很。

「哥,你看,这是什么呀?」他把一张便条拿到达郎眼前晃了晃。

「什么?」

「凉子小姐家的电话号码。」

「冈村吗?」

「对!你升不了课长,又被薰小姐彻底拒绝,请假在家。因此,她昨天很担心地来
探望你。结果你正好去散步。」

「噢……」

「她说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她。嗯,我知道她八成对我有意思。」

「她对你有意思?」

「不然的话,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最近这些时候干嘛常常来?哟?难道老哥你
以为……她对你有意思吗?」

纯平开朗的笑了。达郎一副极不愉快的表情恨恨地说。

「也不过一时得意罢了。从以前就背负了你中意人家,人家不中意你的悲哀历
史。」

对于达郎的反击,纯平也顶回去。「罗嗦,总比没人理睬要好多了!」

「老哥,你乾脆放弃薰小姐,再去相亲吧!只要不太差,胖子也可以呀!」

「你这家伙,只当是他人的事,也不管适不适当!」

达郎从纯平手中扯来便条,劈哩叭啦地撕碎了它。

「啊,哥,你在做什么?」

纯平急忙抓着达郎,想夺回便条。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是千惠打来的。

「我姐姐有没有……去你们那儿……」

☆ ☆ ☆

薰回到故乡静冈。听着母亲催她再婚,和父亲要她结束在东京的生活,回家过日子
的话,以一种久违了的轻松心情品味乡下的空气。

由于要暂停钢琴教室的课,所以只和桃子用电话连络。

「那么,千惠那儿就由我告诉她好了。」

「嗯……。对不起,突然临时起意就搭了电车,刚才打电话给千惠却占线中。那孩
子一讲起电话就没完没了。」

「没关系,反正这里也是一团混乱。你安心待着吧!」

桃子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地噗嗤笑了。

「不过,星野先生实在是个很倒霉的人。上一秒钟你还在褒奖他性骚扰事件的英
勇,下一秒钟却要他让你和真壁再见一次面!」

「嗯……。最初他的表情好像鸽子被竹枪的豆粒子弹射到一样,之后就一直没讲
话。」

「薰,或许你是在向星野先生撒娇吧?」

「怎么会?我气得乱说一通的。」

「最初或许如此,但一时之间又希望他倾听,不是吗?」

「……」

「薰,连我都不曾听你叫那种粗暴的语气说真壁的事。」

薰默默地点头。的确,或许真如桃子所说的。

「……总之,」桃子带着安抚薰的语调说着,「趁这个机会,你好好想一想。」

「什么事?」

「真壁的事和你的未来。」

「……」

「我想借助的是和真壁邂逅之前,在乡下生活的薰。」

「……我实在忘不了。」

「嗯,不过,可以把它当成回忆不是吗?」

桃子的声音,在耳内深处温柔地回响着。

客厅传来父亲的叫唤声。由于久未回家的长女归来,一高兴之下喝醉了。

薰只说了句「谢谢」,放下听筒。乡下旧式的黑电话,听筒树下钩子时,会发出清
澄的「叮」声。听到它,总觉得耳朵很舒服。

☆ ☆ ☆

骑上脚踏车,薰往海边去了。

光着脚走在沙滩上。以树枝在沙上昼了起跑线,就像和看不见的对手赛跑一样,不
时往侧面瞥视地一路跑着。喘息的跑到终点后,连人带身的滚向沙滩。

夕阳照着薰。夏风带来海潮的味道。

呆望着略呈弧型的水平线,潮来潮去的波浪声包围着薰。

泪成行的沿颊边流下。

☆ ☆ ☆

「回乡下了?喂,那是什么意思?」

达郎在玄关处脱鞋,走进屋内。

「不知道啊!偶而和她妹在学校碰到,她只这么说而已。」纯平说着。

「是吗……」达郎稍稍放下心,坐到地毯上。晋升课长无望的打击,和党不见了的
打击,使他这二天都无法好好工作。

然而,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她大概不再回东京了。」

达郎一面松开领带,一面不痛快地嘟喃着。

「耶?」

「她父母亲会要她再婚吧!说不定在乡下相相亲,就这么定下来了。」

「若是这样也还好。怕的是……」

达郎脑海里回到最后碰面那一晚,薰一面哭一面大呷着:「让我和那个人再见
面!」的景像。

「没问题吧!听说很快就会回来。」

「这种事说不准。」

「你就是太操心了。」

每次在重要地节骨眼上他就会犯死心眼的毛病,纯平在心中补了一句。

然而,尽管纯平这么说,却没有引发一向都会有的兄弟吵架。因为纯平的声音,根
本没进到抱着胳膊皱眉深思的达郎耳中。

☆ ☆ ☆

翌晨。睡醒的纯平从玄关拿起早报后,拉开客厅的窗廉。时钟指着七点,通常这时
候达郎早已经起床才对。

「哥,你要迟到了!」纯平对着达郎的房门叫着,但没有回答。

「你在做什么?再不起来会来不及吃早饭的!」打开门。

达郎应该像往常一样躺成大字形的打着鼾才对……

「唷?」

棉被叠得整整齐齐,却不见达郎的踪影。

☆ ☆ ☆

同一时刻,薰提着行李来到海边。清晨的海和白天或傍晚的海不同,笼罩在乳白色
的雾霭中,海潮的气味更浓烈。

今天决定要回去了。

昨晚,喝醉了的父亲说了好多以前的事。高中毕业即在印刷场工作的父亲,终于独
立拥有一家小工场的时候,薰出生了。党会走上音乐这条路,也是父亲从小要她练习钢
琴才开启的。父亲曾经一再地说:「歹竹也能出好笋呢!」

回到乡下三天,双亲连一次都没以真壁的事为话题。直到最后的最后,喝过量而口
齿不清的父亲才率直地出口。

「……忘了真壁……虽然他
Franzisca 回复 悄悄话 I quite agree with what Sifan wrote. Persuading yourself means there's something on him you don't accept. Once you accept him by persuading yourself, you'll persuade yourself life time, or run away. Believ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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