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流：十年寒窗成“右派”，多少父母哭“贱民”——为“上海交通大学右友专集”作序

旧时儿童发必读《三字经》、《天生物》、《增广》三本书。《三字经》是对蒙童进行德、智、育全面教育的教科书；《天生物》偏重知识性教诲；《增广》则是集中人生哲理与为人处事的詮训。

凡 读过《增广》的人都记得有这样两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此两句几乎成为普下下父母对儿女未来的期望，同时也是读书人毕生的抱负与追 求！，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做父母的节衣缩食，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把儿女送到学校去读书，小学、中学、大学，甚而远走它邦留洋深造，既光宗耀祖也为国家造就 栋梁之材。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只要儿女一考上大学（封建时代叫中举吧？），全家老小高兴得要死，浴沫焚香告祭祖宗，亲戚邻里奔走相告，视为人生一荣。没有 想到20世纪 50年代毛泽东主政的中国，却用“整风鸣放”的“阳谋”手段，一亱之间把千千万万在校潜心读书的学子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有的送到工 厂、农村去“监督劳动”，有的开除学藉弄去“劳教”、“劳改”，甚而绑赴刑场枪决杀掉。

素 有“民主摇篮”之称的北京大学， 1957年“反右派运动”共揪出右派学生589名，右派教职员110名，一共699人。当时的党委书记陆平为讨好毛泽东，仍觉得抓得不够，没有超额完成任 务，于是雷励风行再来一次“补划”，增加到716名右派份子 。除此，还有842人受到各种处分，“罪名”均是“反社会主义份”和“坏份子” 。当时北京大学全校学生人数是8983人，教职员人数是1399人，右派总数高达7%。其中教职员“右派分子”比例高于学生，接近10%。教授中的比例则 更高。随着“阶级斗争”不断发飙加温，这些划为“右派分子”的学生，先后有八名被挷赴刑场枪决，他们是黄中奇、任大熊、吴思慧、顾文选、张锡锟、林昭、沈 元等。使众多望子成龙的父母欲哭无泪，欲言无声，五十多年来心里一直流淌着殷殷的血。没有想到“望子成龙”的美好愿望，竟然变成了“一代贱民”的悲剧，谁 不痛心疾首啊！

中国历史上发生过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但所坑杀的是传经授业之士，其总数也不过400之众，无一人是在校的读书学子。读书有什么错？有什么罪？哪朝哪代皇帝这样干过残害孩子的事情？

被 毛泽东坑杀的学生，平均年龄不足二十岁，全是乳臭末干的年轻娃娃。他们一不拿共产党一分工资，二不吃国家皇粮，多是靠父母长年供养学费和生活费，无端害人 一辈子作孽不作孽？现在不是时兴换位思考这个词儿吗，请问在台上执政的中共第四代精英，如果你们读书的子女遭此刼难痛不痛心？恨不恨作恶的暴君？可是五十 四年后的今天，有谁站出来为受害的学生说一句公道话？有谁面有过的事实谴责下毛泽东？相反封杀历史，强迫人们去遗忘。我认为一个有良知的政治家，不能为自 已手中权势而失去人固有的情感，更不能这样去诛心悖理！

按 官方公布的数据，全国被划为右派份子的共552877人（根据最近解密的中央档案，全国划右派3178470人，还有1437562人划为“中右”，实际 戴帽的右派是55万的5.6倍（见《炎黄春秋》2009年2期，第10页）。截至1981年全国只有96位右派没有得到“改正”，扩大的人数为5700多 倍。即使按552877中有96个右派计算，其“改正”率是0.99983，已在小数点四位之后，从统计学的角度，正确率早该为零，更何况右派的基数远远 超过55万。“正确”和“必要”就在于不愿否定自己。

“可忴天下父母心”。

据 不完全统计，1957年我国在校大学生有近400万人，被划为“资产阶级的右派学生”总数占到百分之七到八，有些大学还高达百分之十二。平均以百分之五计 算，其总数不下20万人。20万个孩子，是多少妈妈用乳汁哺养出的生命？是多少爸爸含辛茹苦用血汗拖累大的孩子？这些人都是各校的尖子生，才华横溢，聪明 绝顶，抱负远大，心比天高，如不被这场血腥风暴埋葬的话，将有多少人是诺贝尔物理、化学奖的得主？又有多少人是享誉世界的大师？还有多少人是国家的将帅之 材？然而他们什么也不是，有的是死于劳累饥饿的荒野，有的是绝望自杀于幽黯的黑室，有的是不堪折磨撞毁在森冷的枪口，而更多的是郁郁而终了此残生。虽然 21年后幸存者得到了“改正”，可还有什么呢？青春、事业、追求、爱情、理想，统统不存在。烟消云散，蒂落花死，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不复存在，无论学术 领域、科技领域，皆一片空白。

毛 泽东毁灭的不是一代有理想、有追求的几十万大学生，而是整个中华民族几千年积沉下来的崇高的理念与优良的文化传承，是一百年、一千年也治愈不好的精神伤 痛！什么“以人为本”？什么“和谐社会”？这个国疡不解决，能称为盛世吗？试看今日域中：千疮百孔唱红歌，愁怨百结遍血腥，史治腐败截访民，谎言盈世造假 货，正气不伸小人狂，君子抱恨靠边站。民族没有灵魂，国家没有正气，物欲横流，污水熏天，虽有刘晓波一人获得诺贝尔和平奨，却至今还关在监狱，留下 “空椅子”一把的国际笑话。

上 海交通大学是一所专为国家培养交通机械人才的专业学府，与政治从不结缘，想不到也是1957年“反右斗争”的重灾区，根据当事人现居香港张觉成先生回 忆：1958年发配到新疆农场去“劳动改造”的右派学生有123人，至2002年10月已故14人，其中文革冤死2人；工伤死亡2人；防洪淹死1人。尚在 生者109人，分别在新疆（58人）；上海（18人）；无锡（4人）；杭州（3人）；另美国2人，日本1人，香港1人，改正后入党20人。而“改正”通知 书的编号却有500号之多，说明去新疆“劳动改造”的右派学生只是其中一部分，“劳改”、“劳教”和留校监督的学生不在此列。

上 海交大“反右斗争”和全国其它学校一样，有指标、有任务。为了完成这个虚设的“指标任务”，校党委疯狂地出手抓右派、打右派，说话的是右派，不说话的也是 右派；出身成份不好的是右派，出身成份好的也是右派；向共产党提意见的是右派；不提意见的也是右派。多抓右派与党中央保持一致，少抓右派思想右倾。为了不 当右派，只有把其他人搞成右派。于是卖友求荣，落井下石，捏造事实，告密领赏，时尚所趋，大有人在。张觉成先生说：凡是归入“右派”的人，都遭到严厉的处 理。尤其是那些小右派，有的在劳改农场度其光阴，有的被关入牢房，有的驱赶至农村监督劳动，在其后的“文革”中，他们遭受了更多的屈辱。

他当时是个一心读书，不经世事的年轻人，校党委为了把他打成右派，给他罗织了“十宗大罪”。哪十宗呢？牵强附会，指鹿为马，瞎编乱造，东垃西扯。这“十宗大罪”计有：

1、狂热附和与极力宣扬储安平“党天下”说；

2、赞同罗隆基“平反委员会”说，并以中学老师黄端枢（杨振宁考入西南联大时的同班同学）及在北京当医生的三哥挨整为例，声称肃反错案不少；

3、赞同章伯钧“政治设计院”说；

4、附和龙云反苏言论（抗美援朝军费要还债给苏联），不满中学教科书上将蒸汽机﹑飞机﹑电灯﹑电话﹑电报等许多发明都归之于俄国人，又说赫鲁晓夫答外国记者问“狡猾”；

5、赞成教授治校及取消党委制；

6、不满“成绩是主要的”说法；

7、认为农民生活很苦，统购统销不好；

8、不满学生档案制度及留苏预备生选拔方法；

9、宣扬香港及英美生活方式，以之为天堂；

10、以赴市内医院理疗为由逃避政治学习。

所幸他坚强地活了出来，“改正”后的1988年去了香港。他深有感慨 ，“重新回到了人间”。

现 在有人说，“反右斗争”是邓小平领导的，他要负主要责任。是的，当时具体负责“反右斗争”的是邓小平同志，实际老板是毛泽东。毛不发动这场反历史、反民 主、反人性的政治运动，作为总书记的邓小平敢吗？正如在“文革”中毛不暗示，学生敢去揪斗国家主席刘少奇？敢活活饿死开囯元勋贺龙？

冤 有头，债有主。要彻否定“反右斗争”必须清算毛泽东的错恶。是的，邓小平有责任，不过在毛死后的1978年，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基本上否定了“反右斗 争”，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受害人作了“改正”，但留下一个让后人可圈可点的“扩大化”。可他的接班人不论江泽民也好，胡锦涛也罢，为什么墨守成规不跨 出新的步伐？什么叫“改革开放”？就是不断总结改正历史上的错误，推出新的合乎社会发展的政策，遗憾的是后来的领导者没有前行一步。而胡锦涛总书记不但不 前进，反大大退步，这是中华民族之不幸啊！

2007 年也是“反右斗争”的50周年之际，上海交大右派学生和全国其它省市右派一样向母校提出赔索一事。他们说：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 希望当局有一个象征性的表态，在他们离世之前，有一个了断。事实上“平反”仅仅恢复他们的人格，并不能补偿他们经历的痛苦。因为当年是以公权力对人们的迫 害，这个政权还在，由它来平反和赔偿是理所当然的。民间尚有“父债子还”，更何妨利用公权？台湾的“二二八”事件能平反，为什么同样由国家机构实施的“反 右”不能平反？认错赔索是考验一个政权、一个政党是否有纠正错误的决心。如果连这一点勇气也没有，就难以谈到接受教训和避免重蹈覆辙。德国总理勃兰特不是 德国法西斯的当事人，但他跪在奥斯威辛犹太人墓前，为德国法西斯的杀戮深深地忏悔，德国人认为：跪下去的是勃兰特，站起来的是德意志。这表明德国人的自省 和忏悔精神，和对自己民族的自信，使他们从灾难和废墟中得到新生。

万 万没有想到中共第四代执政的胡锦涛总书记，不但不承担继承权力的历史责任，也不倾听五七老人几十年有过的不幸遭遇，反雪上加霜，创口撒盐，“以稳定压倒一 切”为由，祭起新的打压钢鞭，动用各地公安干警，称他们为“原右派人员”，几乎对全国陈?苦难的耄耋右派实施监控，限制他们的人生自由，剥夺他们出入境的 权利。公然践踏国家宪法，再次回到毛泽东时代“和尚打伞--无法（发）无天”的岁月，给“胡温新政”罩上一层黑纱。

行 笔走墨至此，由不得责问胡主席：囯家为何这样对待我们这些生命频危的老人？难道临死前也不还我们做人的尊严和应有的社会公道？不给人尊严的政党不是一个好 政党，不还社会公道的政府不是个好政府！我们相信上海交大专集的问世，不但记录下毛泽东迫害学生的罪恶亊实，也记录下胡锦涛总书记执政十年的功过是非。一 个好的政冶家不要看重生前的荣誉，要重视生后的名节。

历史是无情的，权力改变不了它。昔日不可一世的毛泽东，现在又如何呢？用他秘书李锐老人的评语四个字：“罪恶滔天”。我们希望胡主席生后有个好评语。要想有个好评语就要善待老人，因为你也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