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我在湖北武汉;28岁的我在美国奥村。
18岁的我,留着男孩子般的短发,只因父母坚信长发消耗营养,人会变笨;28岁的我,看着自己干枯的发尾,四处打听手艺不错的华人理发师。
18岁的我,可以在某个周末蒙头睡到十点,妈妈在休息的间隙从医院回来叫醒我,给我10块钱让我去楼下吃一顿丰盛早餐:豆浆,油条,米粉,热干面,任君挑选;28岁的我,常常早上七八点就自然醒,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在厨房里一遍遍寻思,早餐应该吃芝士面包还是麦片牛奶。
18岁的我,喜欢听SHE,Twins,那年周杰伦和梁静茹相继出新专辑,《青花瓷》和《崇拜》交替回荡在校园上空;28岁的我,喜欢听古典乐和赞美诗歌,周杰伦已经结婚生子,梁静茹也退出大众视野。
18岁的我,坐在书桌前为二模三模四模紧张地复习着,每天盘算着每一门需要考多少分,才能去全国最好的医学院;28岁的我,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医生梦,甚而远渡重洋从事着与“医务”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甚而在听闻国内的医学博士毕业生难以找工作的事实之后唏嘘不已——幸好自己没有进入那个可怕的“围城”——颇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
18岁的我,那一年通过了万人争过独木桥的高考,考试第二天的早上,我因为紧张,吃进去的早点全吐了出来;28岁的我,经历了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已经全然忘记考试时的紧张,是怎样可爱又滑稽的心情了。
18岁的我,面对暗恋的男生,会脸红会紧张会不知说什么话,他的一眸一笑都让那一天的天空亮了起来;28岁的我,对一个人的喜欢总是基于许多现实条件:他确实适合我吗?他可以托付终身吗?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吗?这些问题总是让自己踌躇再三。
18岁的我,离开了三年的华师一附中,和高中同学一一道别,不想有些人一别就是十年;28岁的我,离开了二十年的家乡武汉,和家人每一次的道别,不知下次何时能团聚,感受到的父母家人殷切的目光,却不得不渐行渐远。
18岁的我,拿到了华中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却不是自己的第一志愿“临床医学”,对未来的些许迷茫被上大学的喜悦冲淡散去;28岁的我,即将要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却感知在学术这条路上步履维艰,同样对未来些许迷茫。
18岁的我,脑海里有很多异想天开的美梦,喜欢王子和公主的爱情故事,以为所有的爱情都会终成眷属;28岁的我,明白童话里王子公主的感情还未经过生活的柴米油盐的考验,终于明白,终成眷属的才是爱情。
18岁的我,不知将来是考研,找工作,还是出国;28岁的我,不知将来是去学术界,去工业界,还是找个人安定下来相夫教子。
18岁的我,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去,在一个冬天的雪夜里。我爸打电话给还在学校准备期末考的我,说,“奶奶走了”,我木了。我赶回家摸着奶奶冰凉的身体,一种无名的恐惧涌上来,却一滴眼泪都未流下;28岁的我,这年冬天的今夜,我可以坦然地回忆自己的18岁。好像对生老病死这种事情了悟了不少也思考了不少,找到了生命的安慰者和源头;知道人生即是苦,但是我学会了苦中作乐;经历了更多的离别,见过了更多的伤痛,仍然心存盼望,不至丧胆。
28岁的我想对18岁的我说,保持这份对世界的赤子之心吧,它没你想的那么美好,但也不算太糟糕;18岁的我想对28岁的我说,更加坦诚地面对自己和未来吧,知道你自己是谁,比知道他们是谁更加重要。
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