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离我家很近,走过三角街,走过灰桥头,就到了。房子一边挨着小山坡,一边就是哗哗流淌的小溪。
小溪是桃溪的支流,水不深,很清澈。夏天水位高些,冬天就有一阵子枯水期。妇女们在溪边洗衣,孩子们在水中嬉戏,洗衣捶打着节奏,和流水的旋律合而为一,组成一幕有声的童年场景。
外公从学校退休以后,在家中经营了一个馒头铺子,养育四个舅舅。我上小学要从外婆家门口经过,中学也是在外婆家后面的山坡上。每天上学放学,经过两次。我常常对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堆成的小山间几个忙碌的身影,打招呼问好:外公!外婆!……然后听到他们的回话:上学去啦?放学啰?
有一次早上上学,经过外婆家以后,一辆自行车把我撞倒了。从邻居那里听到消息的外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匆匆的跑到我身边,上上下下查了好几遍,不断问我:哪里痛了?哪里痛了?这以后,舅舅们如果能挤出时间,就骑着自行车带我到学校。
渐渐地,考场失利的几个舅舅也加入了劳作主力的行列,过几年,又增加了舅母的身影。
小溪的水没什么变化,打着转儿一路向前。水里的鱼儿,有的奔向未知的远方,有的留在石块沙砾间曳尾生活。我离开故乡,求学,就业,和她外婆大多是电话联系,见面越来越少:一年两三次,到两三年一次。外婆的皱纹见多,但声调依然高亢,儿孙们的事情,依然是她生活的中心。
几年后,回家办婚礼。在桃溪边上的酒店外,按照本地风俗,外婆满脸笑容,撑着伞,扶着新娘下车。虽然语言不通,但在阵阵鞭炮声中,仿佛还能听到流水的声响。
再后来,女儿出生了。每次到外婆家,我带着小孩一起,喝几杯新茶,吃几瓣芦柑,还是多年一样的滋味,我也还是如同当年的小孩一般。可是小溪的水越来越少了,中间也时常露着滩涂,载不动以前那么多小鱼了。
我总想带外婆也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她怕生,晕车,也要守着老迈多病的外公,不想走远路。我想她自小到老,也没离开过这方圆百里的地方吧。她只是不断地说:在外面一定要照看好自己,要常回来,要带着妻儿一起回来,让你爸爸妈妈也照看好自己,他们的年纪也大了……
我总想着还是会有机会带外婆到哪里看看吧,哪怕是到相邻的城市也好,看看桃溪的水,变成大江,汇入大海的样子。
可是,今天早上五点钟,外婆离开我们了,就如门口的小河水,静静的,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