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是个好地方,山西也是个老地方。
经济的底座,来自于远古石炭纪二叠纪侏罗纪的植物。人群的血统,发端于姬周的桐叶封弟和北方的游牧民族。文明的印记,则铭刻在古塔石窟壁画佛寺之中。
在山西各个景点中,老中之老,宝中之宝,当属晋祠。
晋祠三绝三宝三匾,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周柏唐槐,宋祠元像,明清殿堂之间,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一直以来,大家对“老”的情感是又爱又怕。古建古物,越老越有味道,如果看到是仿古的,哪怕美轮美奂,分毫不差的复制,大家还是要骂娘。当然,如果要让住在这种阴森破败,倾垣颓墙的院子里,那是万万不可的。
对物如此,对人犹是。隔壁的老寿星,自然要供起来,好好尊重,自己求的是青春永驻,逆生长更佳。你看,连《诗经》里的鲁国公,都要在泮水边上喝口小酒,心中默念“永锡难老”。
可是时间的小箭头以万物为刍狗,老的东西总归要消亡,或是改变了形态。晋祠里两株西周齐年柏,只剩下一棵了,还倾斜了枝干,偃卧在旁边的擎天柏之上。而那条清浅的小沟,居然是鼎鼎有名的智伯渠,哪里还有水淹晋阳,三家分晋的风采?
但是物理规律也断不了人们心中“难老”的念想。所以晋祠中“难老”“善利”“鱼沼”三泉,难老泉压过了C位的鱼沼泉,号称晋阳第一泉。
难老泉的题匾出自于明末清初的书法家傅山。对他的印象来基本来自于《七剑下天山》中的傅青主,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晋祠主殿旁的朝阳洞隐居过一段时间。
朝阳洞其实只是几间逼仄的小房间,依山而立。站在狭窄的门廊前往下望,绿荫黑瓦,已不见“百尺清潭泻翠娥”的景象了。
傅青主在朝阳洞时,也已经垂垂老矣。他所效忠的大明朝廷,也已近归于尘土了。当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难老泉时,是否已经服老?
我想多半不会。傅山一生不食清粟,一身气节在重压之下,反倒如煤层一般,将光热藏于深处,流泽后世。初心不易,是以难老。
晋祠后山不远,便是天龙山,山上有北朝和唐时开凿的石窟。缘沟而上,穿过栈道石级,就看见东西两片石窟在山顶俯瞰众生。石窟中的佛首乃至佛身大多已在多年前被盗,百不存一,留下一个个空洞随着山风呜呜作响。这又是另一种形式的老去吧。
从山顶停车场坐穿梭车下山,前座是三人都上了年纪,一身冲锋衣,肩上小背包,精神抖擞。老太太满头银发,扎个发髻,十分利落,声音也如滚珠一般,话尾带着太原式的升调:“
去年蒙山那片红叶可真好,过几天又到时候了,这回咱们一口气走上去,你可得把我拍好看一点儿!”
果然,老山老水,出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