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家对联对得欢,突然想起红楼梦里的咏雪联句,“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这一段在红楼里,算是比较容易读的。不过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小木匠,一向对红楼不甚感兴趣。一直到要到大学高年级,才在同屋的一位才子的影响下才有耐心读了点红楼。这一读,还真读出一段佳话来,此是后话。
我第一次“读”红楼是在七十年代文革后期,我在社办工厂的时候。那时红楼已经解放,还有金陵春梦。不过都是内部控制读物,不公开发行。虽说不公开,但市面上也有流传不少了。我和同伴的集体宿舍里就有这两本书。说实话刚看到这两本书的封面,心里还真有点不习惯。因为从文革开始我们看的书都是破破烂烂的,而且包着、糊着一层层的书皮。一方面是为了遮人耳目,一方面也是给自己一点保护。因为许多名著,特别是俄国翻译小说,都有革命导师看过并赞扬过,像死灵魂、静静的顿河、安娜卡列琳娜,等等。我们就把革命导师语录操写在包书纸的第二页,紧急情况下用来抵挡一阵。所以刚看到崭新的、不包着藏着的封面,真觉得很陌生,又有点感到春天快要到了的暖意。
虽然是官方出的书,但还是不敢光明正大地看。特别是在乡下地方,“和工农兵格格不入”就可以是政审时一个致命伤。不过有一天我还是大意了。那是一个星期天,宿舍里人都回家了,由于我不是“本地人”,家太远(其实也就是十几个迈),就一个人留在厂里。把工场整理干净,就在宿舍后窗前悠悠闲闲地看小说,金陵春梦。
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厂长叫我,他也是“外地人”,没回家。因为是领导,并不经常来青工宿舍,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正从窗前走过。而且从他行走的方向来看没别的去处,前面屋角一拐再一拐就到青工宿舍门口了。最要命的是他已经看到我在看书了,连藏起来都没有用。情急之下急忙把手里的书往四个人合用的衣柜里面一塞。那是我们的藏书处,衣服底下有四本金陵春梦四本红楼梦。塞了金陵春梦又顺手掏出一本红楼梦。还没来得及坐下厂长已经进门了。看到我手里的红楼梦,就批评了我几句。厂长也是好人,没有上纲上线,没有讲太多的大道理。只是说着书不适合青少年看。特别是我,培养对象,更要注意点影响,要以身作则云云。一次小小的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那天之所以藏金陵而舍红楼是因为金陵里面的反动“东西”太多,又涉及当代人物,危险性比较大。而红楼比较古老一点,还有众所周知的伟大领袖对红楼的评论及支持小人物蓝翎李希凡批俞平伯的事。领导真要起来认真的,我还可以说是批判地学习等等狡辩一气。
我的红楼处女读就这样“被读”了。什么都没看见就挨了一顿批评。也算是做了一回晴雯,枉担了一个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