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墨溪高考落榜是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的事. 虽然, 最后她拼尽全力去补习物理, 可她还是让所有的人都替她可惜了.这个成绩上本科是不行了, 可要是上美院, 这个分数是绰绰有余了.

墨溪自己心里更难过, 还掺杂了一丝委屈. 可她没法说, 因为她根本就不愿意去想. 我尽力了. 尽管这个成绩只能上专科了, 这已经算是一个比较不错的结果了.

家里谁都不提这件事. 赵江川是因为后悔, 赵墨雪是因为生气, 史美芬是因为恼火.

物理怎么会才刚刚及格呢? 化学和数学成绩也是一塌糊涂, 这真是大大出乎史美芬的意料之外. 虽然她一直知道女儿不喜欢数理化, 可她绝没有想到成绩会差的这么远. 这是叫她太失望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这下子搞得她史美芬在系里很没面子.

史美芬系里有两个同事的孩子和墨溪是同年的, 一个学理科的, 考上了这个学校的本科, 一个学文科的, 考上了人大, 可她史美芬, 堂堂教研室主任, 经管学院副教授的女儿居然只能上专科. 这搞得什么鬼名堂!

可事以至此, 也无可挽回了. 再说, 再怪不就怪到自己头上了么? 不是她最后替墨溪拍了板做了决定的么?

吃饭的时候, 史美芬随口问道, “小溪啊, 你想好了上什么专业没有?” “ 恩, 想好了,” 墨溪淡淡地说, “就上妈妈系里专科好了, “ 这个回答还比较让史美芬满意. 进了她的管辖区域内, 她就可以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际关系, 来使下一步走得顺利起来.

“恩, 好, 那就好, “ 史美芬兀自点点头, “你可要给我争气啊, 你看看我那两个同事,平时老不吭声的, 职称, 职称没评上, 课上得也不怎么样, 啊呀, 现在神气活现的, 直差没有拿着录取通知书到我鼻子前面来晃了,”

“那是她们小孩学的好, 和他们有什么大关系么?” 墨雪冷笑了一声, “ 姐姐要是没选错学校, 只怕比她们学的还好. 她们会的, 姐姐也会, 她们不会的, 姐姐更厉害. 这样比起来, 她们有什么好得意的, “

“赵墨雪, “ 史美芬最头痛墨雪唱反调, 这个孩子现在已经是她的一块心病了, 主意大着呢, 还动不动就对她对墨溪的教育指手画脚. 真是不知道这孩子象谁?

“你少说两句, 别人会把你当哑巴啊?” 史美芬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温和一些, “你姐姐的事你别老跟着瞎产和, 她当初要是早听了我的话, 何以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就你和你爸把她给耽误了, “

赵江川照例是皱了皱眉没说话. 史美芬就这个脾气, 一生气起来, 就没了头脑, 完全忘了早先他和大女儿是怎么忍让才达到了她史美芬的要求. 现在, 孩子没考好, 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怎么又开始怨这怨那的了? 说到底, 她就是争强好生, 觉得自己的孩子决不能比别人的孩子差, 特别是那些工作能力不如自己的同事的孩子.


<十五>

结果, 赵江川发现, 这个所谓” 龙生龙, 凤生凤, 老鼠生儿打地洞”的观念也用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 从他这个方面, 不是让墨溪把赵江川同事的孩子比下去, 而是让他把别人的爸爸比下去, 使墨溪有个职称更高的爸爸.

边散步, 史美芬边说, “ 下学期一开学, 又是申请提职称的时候了, 你申请么?” “还申请什么啊, “ 赵江川摇着扇子, 边赶蚊子边说, “都是快六十的人了, 我还想早点退休呢,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

“什么?!” 妻子叫起来, 不过很快便压了声音, 来来往往, 点头微笑的都是各个系的老师, 认识的不认识的, 都是面熟, 这个时候是一定不可以表现出没有修养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 你不打算申请博导了?” 妻子一边朝马路对面路过的一对同事挥挥扇子, 一边问, “博导?!” 赵江川显然对妻子雄心勃勃的念头吃了一惊, “教授都是弄得你死我活地…………..博导?! 博导还要工作到六十五咧, “

说到提教授的时候, 赵江川心里是有愧于妻子的. 他自己就是个读书人, 抬头看黑板, 埋头写论文, 什么人际关系, 什么职称评定, 他都没有兴趣. 这些就像是搞试验一样. 化学试验的成功与否, 不在于表面有多好看的光景, 关键是最后得了个什么结论.

史美芬和他想的不一样. 周围和丈夫同年龄的老师, 工作能力强和不强的都纷纷晋级. 丈夫还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意思. 后来, 要不是她亲自五次三番找到丈夫的系主任, 只怕他赵江川现在也只是个副教授.

不过, 他现在已经是教授了. 赵江川觉得精力明显不如以前了. 看书看着看着眼睛就花了, 他想要多一点的时间多活动活动, 那半生忙忙碌碌, 这半生也该享享清福了吧.

“我就知道你又不愿意,” 史美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和丈夫, “不过, 我和你说, 这次你去申请博导, 也不是为你一个人,”

“不是为我一个人? 还有谁啊?” 赵江川莫名其妙地看着妻子.

史美芬诡异地一笑, “还有你的两个宝贝女儿啊,”

“干她们什么事?” 赵江川更糊涂了. “ 啊呀, 你这个作老爸的怎么回事啊?!” 史美芬笑起来, 半嗔怪地说, “ 孩子都大了, 我们也要为她们的下一步打算打算了吧?!”

“什么? 还有下一步?!” 赵江川这次有点开始生气了, “还有什么下一步?” “ 你女儿的婚事,” 史美芬很镇静地说.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都什么年代了, 父母还要包办么?” 赵江川脸一沉, 加快了步子走到史美芬前面去了.

这个死脑筋的老头子, 史美芬又好气又好笑地跟着, 等你知道我这招棋又都走在别人前面了, 你才真的知道我史美芬这些年是怎么能把这个家经营到今天这个地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