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毕竟是奔五十的人, 这次这么一折腾, 史美芬居然真的病了.

早上一睁眼, 她就觉得头很痛. 挣扎着坐起来, 尽是一片天旋地转. 口干舌燥的,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舒服的.

完了, 史美芬第一秒就想到自己当医生的同学告诉过她. 从来不生病的人一病就必然是大病, 反倒是那些天天抱着药罐子的人, 虽然病病歪歪的, 却没什么大碍.

史美芬整日地忙里忙外虽然让她常常感叹, 人若是老了, 力不从心是再所难免的. 但她心里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健康状况.

我要是真病了, 这个家怎么办? 丈夫谁来关心? 孩子谁来照顾? 史美芬一阵胡思乱想.

“老赵, 老赵!” 她半抬起上身, 嘶着嗓子叫起来, 没人应声, 看看床头的钟, 六点二十, 丈夫应该是出去早锻炼, 顺便买早点去了. 两个女儿一般都不会这么早起来. 史美芬猛一跌回枕头, 就是死在这个屋子里, 只怕也没人知道了. 心里又是一阵绝望.

“妈, 你怎么了?” 门把手被用力地扭动着, “妈, 你开开门啊, 你怎么拉?” 门外是墨溪的声音.

史美芬这才想起, 门被自己锁上了. “我挺好的, 你等等, 我这就起来了, “ 她喘了口气, 闭上眼睛开始积蓄力量好让自己支撑着坐起来.

门一开, 墨溪就扑了进来. 被脸色苍白的母亲吓了一跳. 史美芬只觉得眼前又是一片晕眩, 自己也吓了一跳. 母女两个相互搀扶着同时坐到了床上.

史美芬被墨溪扶着, 半依半就得又躺回到床上去. 她一直闭着眼睛. 现在只要一睁眼便觉得世界都掉了个个, 只觉得越发没了力气, 头晕目眩, 喝口水都不敢睁眼, 得叫墨溪喂她喝.

墨溪一头的冷汗忙着打赵江川的手机. 却没有去叫墨雪. 两个人昨天一直说话说到半夜, 自己更是整夜未眠, 就让妹妹好好睡会儿吧. 妈妈忽然一下子病成这个样子, 看样子也不像感冒发烧那么简单的样子. 就算墨雪起来了, 也只能和自己一样担惊受怕, 干着急也找不到解决办法.

她既是姐姐, 这个家里爸爸妈妈的大女儿, 若能独自承担哪怕暂时的恐惧, 也要试着自己去面对.

以后, 任何时候都要这样. 她静静地想. 拿起了电话, 开始拨赵江川的号码.


<十三>

结果, 史美芬也没上医院.

赵江川回来的时候也不过就是7点不到. 校医院还没开门, 叫车往大医院送, 史美芬又死活不肯. 第一, 她一口咬定不是什么大病, 第二, 她也确实行动困难, 眼睛都不敢睁, 根本没法下地.

父女二人实在是急得没法了, 只好打了电话给楼下住的万医生, 虽然她是校医院妇科大夫, 所谓’病急乱投医’.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但好歹也是个大夫. 最关键的是她可能能救这近火.

结果, 万医生很快就告诉他们, 这是美尼尔氏综合症的表现.

史美芬这一整天, 一惊一急一怒一气一喜, 体内的循环便紊乱起来, 又加上劳累过度, 这种病在更年期妇女中也算是多发性疾病, 还好是早期, 所以吃吃医院里的几种西药, 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父女二人千恩万谢送走了万医生, 好歹是松了口气, 等着医院开门去给史美芬拿药. 又听到史美芬在叫墨溪.

“妈妈, 我在这, “ 墨溪坐到床头, “你是不是要喝水? “ 史美芬闭着眼摇摇头, “老赵, 你去给孩子们把牛奶热热, 呆会儿, 小雪要起来了.” “哦, “ 赵江川知道史美芬一定有话要单独和墨溪说, 便应了一声带上门去厨房了.

“小溪啊, 恨妈妈么?” 史美芬握住女儿的手, 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 “不恨,” 墨溪咬了咬嘴唇, 轻声说, “你恨妈妈, 妈妈也还是要管啊,” 史美芬的眼泪比刚才滚落的速度更快了.

“妈妈今天这不知道得的到底是个什么病…….“ “万医生不是说了, 是什么美尼尔氏综合症么, “ 墨溪打断了史美芬的话, “啊呀, 孩子啊, 这个年头什么事说的准啊? 病谁也不会说得就得了的, 只怕是一开始都是小病小灾的, 以后一检查就是大问题了.”

“ 妈妈, 你不要乱想啊, 你这就是累的, “ “ 这人死如灯灭啊, “ 史美芬继续往下说, 忍不住哽咽起来, “ 你看你爸爸的那个同事老王, 他儿子不是还和你是同学么? 不就是这样么? 头两天看到的时候, 还是在校园里散步, 大家还一起聊天呢, 结果, 这一做全身大检查, 肝癌一查出来, 马上人就不行了, “

“妈妈, 你不要乱想啊, 王叔叔那是精神崩溃了, “ 墨溪把头埋到史美芬胸口上,小声呜咽起来, “ 妈妈要是哪天不行了,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这两个孩子. 我不会崩溃的, 我一定要把你和墨雪的事都安排地好好的, 我才闭得上眼啊. “

说话的人难过, 听话的人心酸, 屋子里, 母女二人又是哭作一团.

“妈,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你千万不要乱想啊, 我和妹妹都会好好的, 你一定不要太操心了,” 墨溪这一刻真的是这么想的. 妈妈是决不会就这样放下她们的. 只要她心情舒畅, 她想怎么样, 就怎么样吧.

想着, 墨溪只管把头埋在被子里, 紧紧地握住了妈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