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枕无忧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天夜里,夫妻俩又听到头顶传来的响动,伴随 着一阵吱吱的叫声。老婆的头疼病又犯了。第二天早上三子爬进阁楼,发现了一滩新鲜的尿迹。难道放生的那只浣熊又回来了?三子听说过,猫被送到百里之外居然找回原来的主人家,没人知道那只猫是怎么做到的,动物在某些方面有着神奇的能力,远超人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于是被束之高阁的笼子又重新披挂上阵了。
这天三子提早下班回家,他照例走到车库侧面设笼子的地方查看战果,还没到近前就闻到一股子特殊的臭味。但见笼子里关着一只奇怪的动物,体形如猫般大小,浑身黑毛覆盖,脑门上一条清晰的白线,从两眼间延伸到脑后,那条毛刷子般的尾巴正警惕地竖立起来。三子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动物的名字:臭鼬(skunk)。他记得刚来加拿大时,到政府给新移民开办的免费语言学校(ESL)学英文,在一堂课上,读的就是关于臭鼬的文章。他还记得老师用夸张的语气说,可别招惹那个小东西,否则它排出的气味会让你终身难忘。那时他只见其图,未想今日谋面。
三子进屋在电脑上搜索后确认,笼子里的动物就是臭鼬。前脚刚送走瘟神,现在又来了恶鬼,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是住在野兽出没的乡下吗?他难以想象还有这么多野生动物和他共同生活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他却一直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可怎么处理这个家伙呢?只要他靠近笼子,臭鼬就掉过头,竖起尾巴向他撅起屁股,虎视眈眈。他知道臭鼬受到威胁时,就会放臭屁,其实那是尾巴旁的腺体喷射的液体,把臭味当作防身自卫的武器,足可见其“臭”的杀伤力。上次放生浣熊后,他的车里好一阵还弥散着一股子动物的臊臭味,他不敢想象把这只臭鼬装进车里的后果。可如果就这么打开笼子门把它放了,岂不是纵虎为患?那就只能这么干了,他心一横。
三子换上一身旧衣服,嘴戴口罩,眼套泳镜,手持木棍,全副武装地走向笼子。他将木棍插入笼子上面的铁环提手,小心翼翼挑着笼子,避免惊扰臭鼬,走进了车库。他关上车库门,把笼子竖起放入准备好的大垃圾桶里,然后把浇花的水龙头扔在桶里,拧开了开关。水哗哗地注入桶里,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你侵我家园,扰我安宁,只怪你坏,莫怪我狠。
随着水位的上涨,笼子里的臭鼬意识到了危险,拼命往笼子上端爬,垃圾桶不够高,笼子上端仍可浮出水面。那臭鼬两只爪子抓住笼壁,努力将脑袋探出水面。三子见状心急,将木棍插入笼壁的间隔用力把臭鼬的脑袋按下去,可一会儿,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又顽强地挺出水面,往来几次,最后他用棍子把那个倔强的脑袋搥到笼壁上,让它无处可逃,然后咬牙切齿地强按下去。在力与力的生死较量中,这些日子里积压在他心中的怨气和怒火一下子发泄出来了。一股强烈的臭味从桶中向外弥散开来,那不是一种虚幻的气味,而是一种有形的物质,像一把利刃穿过他的口罩,顺着他鼻孔喉咙,直插入他的肺子,刺痛那里的每个细胞,然后顺着嗅觉神经切入他的大脑,在那里爆炸开来,令他窒息眩晕。如果把他记忆中所有糟糕的臭味,公共厕所苍蝇飞舞的粪坑,大学宿舍里的臭球鞋,小巷里好久没人清理的垃圾堆,街头小贩摊子上的油炸臭豆腐,加起来制造出一枚威力巨大的臭味炸弹,那么现在的臭味是核弹级别的。在最后的垂死挣扎中,那只臭鼬一定是把它体内所有的臭液都喷射出来了,一点不剩。
垃圾桶里臭鼬黑色的尸体浮出了水面。三子手持木棍呆立在那里,在弥散的臭气中麻木了、恍惚了,不知身在何处。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杀生,不是小时候年幼无知,弄死个蜻蜓蚂蚁,他一直以为他有修佛的潜质。
三子洗了三遍澡。他把脱下来的衣服连同臭鼬的尸体一同扔进一个黑色的塑料垃圾袋子里。
老婆下班回家,在屋内屋外转了一圈,对三子说:“真邪门了,好几条街都弥散着一股子臭味,一个邻居还不断地往自家门口喷着香水。咱家的车库怎么这么臭,那个黑垃圾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三子隐瞒不过,如实讲了事情的原委。
那天晚上夫妻间爆发了一场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老婆埋怨三子行为鲁莽,惹得四邻不安,又指责他冷血杀生,目无法纪。三子反唇相讥,上嘴唇碰下嘴唇说得容易,你有何高招?又嘲讽老婆神经兮兮,胆小怕事。随后冲突升级,上升为人身攻击,两个人各翻出过往的陈年旧账,小至做菜的咸淡,大至当初结婚时双方家庭引发的不快,唇枪舌剑,互用匕首和小刀往对方的薄弱要害处扎。最后结局两败俱伤,老婆哭着跑上楼,三子铁青着脸摔门而去。
三子一个人在家附近小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移民后他就戒烟了,现在他很想抽一根。周围万家灯火,虫声连绵,他独坐黑暗,想给谁打个电话,诉说满腔烦恼,转念一想,谁家还没几件烦心事。想当初,他们没有车,夫妻俩总是步行去附近的超市买菜。冬天里,一人手里拎着几个沉甸甸的塑料袋,迎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往家走,冷风吹得直打哆嗦,回到家他心疼地揉着老婆冻僵的手指,她望着他,脸蛋红红的,一句怨言没有。现在他们有房有车,生活好多了,却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三子一声叹息,站起身来往家走。
老婆把卧室的门反锁上了。三子心绪烦乱,坐在桌前打开电脑乱看,不自觉地点入色情网站,眼睛被五光十色的画面所吸引,呼吸渐粗。自从家里来了浣熊,夫妻间的房事就中断了。他站起身走进洗手间,不断用凉水浇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头拧紧,一脑门的官司,口唇干裂,嘴角边新起的溃疡,隐隐作痛。抽水马桶不知什么时候堵了,于是他找来工具开始疏通马桶,一下一下,扑哧扑哧,搅动的污浊泛出臭气。想当初在国内,在外企工作的他整天西服革履,皮鞋铮亮,人模狗样的,洗桑拿,泡歌厅,歌舞升平,隔三差五还得补补肾,现在倒好,要看黄片自撸泻火,真他妈的!想着被一个破浣熊搅乱了生活,越捅气越大,现在就是一大桶冰水也无法浇灭体内那股上串的邪火了。他重回电脑前,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呻吟声中,最终把持不住,一江春水向东流,流到桌下地板头。他来不及提上裤子,忙不迭用手纸去擦,猛一抬头,看见老婆站在楼梯口,一半脸隐在灯光的暗影里,鄙夷地看着他。
人说夫妻吵架是床头吵架床尾合。大概意思是夫妻吵架拌嘴后会很快就会和好如初,毕竟整天在同一个床上摸爬滚打,肌肤相亲,一个亲密的拥抱就能化解多日的积怨。随着屋子里臭鼬留下的臭味慢慢消退,三子和老婆间的双边关系也开始恢复。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她从床的另一端钻进他的怀里,两人搂在一起,相互倾诉心中的委屈和埋怨,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浣熊才是造成他们家庭不睦的罪魁祸首。那个雨夜,夫妻俩做出决定,花钱免灾。
这天下午,那辆车身喷着“家园害虫防治公司” 的货车又停在三子家的车库前。瘦男人接过递过来的茶杯,慢条斯理,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首先要在屋檐下那个浣熊钻入阁楼的破口处装一个单向门,确保浣熊不在阁楼内,才可封口。夫妻俩没同意,久病成医,他们现在算是半个动物专家了,他们可以肯定浣熊现在没在阁楼里,没有必要多花一笔开销。于是瘦男人在入口处塞了一团报纸,几天后,他确认报纸没有被动过,才用铁片封口。然后他又爬上屋顶,把各个通风口用金属网加固,最后清理了阁楼。
瘦男人说对房子采取防护措施是非常必要的,即使原来的浣熊离开了这里,但它留下的气味还会吸引别的浣熊或其它动物前来,乘虚而入。不过瘦男人说,他不认为是那只臭鼬钻进了阁楼,臭鼬挖洞的能力强,但攀爬的能力弱,要到达到那个屋檐下的入口对臭鼬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事,他目前还没接手过臭鼬入侵阁楼的案子。
如此说来,那只臭鼬只是个过路客,被笼子里的猫食所吸引,成了倒霉鬼。错杀无辜让三子产生一种负罪感。老婆安慰他说,打仗还有把炸弹扔到自己人头上的时候呢。
立竿见影,自从房子采取了防范措施,头顶上再没有传来什么响动,夫妻俩又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
这段时间在公司上班,三子和浣熊间的那点事一时成了热门的聊天话题,不过三子没有蠢到抖露出溺死臭鼬的故事。一次他到另一个部门去解决一件棘手的事,面对那个一脸严肃的胖子,他心里没底,不知是否能够说服对方提供便利,然而谈着谈着,那胖子突然问:“那个阁楼里的浣熊,你是怎么把它逮住的?”三子不禁眼前一亮,眉飞色舞地讲起来,剩下的公事在一阵笑声中迎刃而解了。
三子嘴角起的疱还没好多久,一天晚饭时老婆跟他说,她下午居然看到了一只浣熊在后院草坪上活动,有些像最早抓住的那只黄毛浣熊。三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明白他家为什么总爱招惹浣熊前来,他们从不乱扔垃圾,虽然现在房子有了防护措施,但谁敢保证浣熊不会再从哪里下手搞破坏,三子听说过浣熊从房顶的烟囱或墙壁进入屋内的事,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储物间里的捕兽笼子又出山了。如法炮制,设诱饵,压石头,三子坐等其成。可结果却令他失望,诱饵被吃光了,笼子门也关上了,里面却空无一物,笼子四壁完好无损,浣熊是怎么逃脱的呢?
这次三子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后来他偶然在网上看到野生长尾猴的视频,才有所顿悟。猴子采食时会用尾巴勾住树干,然后探身勾到远处枝头的果子。如果浣熊识破了踏板机关,它是不是会用长尾巴支起将要落下的笼门,探身取到诱饵后,全身而退;或者它像一个攀岩走壁的武林高手,沿着笼子的上壁倒挂金钟地爬过去,探囊取物?
“我要装个监视摄像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子对老婆说。
老婆听了不满地说:“算了吧,为了浣熊我们费了多少劲?我算明白了,这里的浣熊就像草地上拔不完的蒲公英,你能把方圆十里的的浣熊都逮光吗?只要它不闯进屋子在我头顶上做窝,随便它在哪儿溜达玩好了,你何必非跟它斗这口气呢?”
老婆的话虽然言之有理,可三子放不下心里的执着,说动老婆,买了监控摄像头回来,反正为了家庭安全也需要。
随后三子天天查看后院的监控录像。这天晚上浣熊又现身了,围着笼子转来转去,可就是不走进去。三子寻思是不是猫食诱饵对这只浣熊失去了诱惑,他在网上搜寻,发现浣熊喜欢甜的东西,于是他用孩子喜欢吃的棉花糖(marshmallow)代替猫食做诱饵,可通过监控录像他发现,浣熊似乎觉察到笼中的危险,围着笼子,转一转,闻一闻,就掉屁股走了,不玩了。
三子对着录像发呆。他颇为肯定这只浣熊并不是他以前捉到过的浣熊,那么这只新来的浣熊是如何识别笼子是个陷阱,又如何从笼中成功逃脱的呢?难道浣熊也像人类一样学会了信息共享,从其它浣熊那里学到了对笼子的破解?即便浣熊有能力识破笼子是个陷阱,它如何能禁得住笼中诱饵的诱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自然规律,难道动物有克制欲望的能力,而不去铤而走险?人能得做到这一点吗?三子越想越绝望,他仿佛看见他的敌人在暗中嘲笑自己,他却无计可施。
浣熊在他的脑海中成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其实他可以走出这道阴影,如老婆所言,浣熊并没有侵扰他的生活。可在他的心目中,浣熊已经成了一个敌手,不仅是一个潜在的安全问题。他与浣熊之间的较量已经不仅局限于个人的安宁与得失,而是上升为人和动物,两个物种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和斗争,作为主宰万物的人类,他怎么能成为这场较量中的输家。
搞清了这场斗争的意识形态,他忽然想明白了,如果浣熊是战场上的敌人,那么战胜敌人就要不择手段,刺刀见红。而现在他却像一个站在绳圈之内,遵循着比赛规则的拳手,这规则是政府制定的,他不能伤害它,只能捕捉它,还得放了它。然而浣熊可不遵循什么规则,它可以肆无忌惮,想在哪里做窝,就在哪里做窝,想破坏什么,就去破坏什么。所以要战胜这样的无赖对手,就要忘记那些规则,采用“阴”招了。
于是他开始琢磨和寻找各种阴招。最简单、有效的猎杀方法就是下毒了,神不知,鬼不觉,还不会招来麻烦。汽车防冻液这种散发着一丝甜味的淡绿色液体,对于喜欢甜味的浣熊来说是一种致命毒物。防冻液的毒素会严重损害动物的肾脏,导致器官衰竭而死亡。谁能想到防冻液还能派上这等用场,且容易购买,然而令三子心有顾虑的是,这种液体同样可以毒害其它的动物,邻居家的猫时常经过他的院子,还有其它一些小动物,他不想再错杀无辜。
他最垂青的一招来自于他农村的叔叔跟他讲过的故事。当地老乡对付偷吃家禽的野兽下套,把锋利的鱼钩藏着作为诱饵的肉块里,野兽吞吃了肉,鱼钩也被吞进了肚子,鱼钩会挂住肠子,不会被排泄出体外,最终将是肠穿肚烂。他不想采用肉块做诱饵,聪明的浣熊会发现隐藏的鱼钩,吃肉吐钩。他打算用煎熟的猪肉培根(Bacon)把鱼钩包裹起来,再用细线把肉卷捆扎结实,这样浣熊就不能把诱饵咬破,只能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如果浣熊吞吃了鱼钩诱饵,那将是一个慢性的死亡过程,浣熊死的那一天也不会想到这是人类给它下的套。凭你再狡猾,躲得过笼子里的棉花糖,逃不过培根里的鱼钩。
然而三子的“阴”招还没付诸实践,事情发生了转机。
一天傍晚,门铃响起,黑人邻居安迪突然登门拜访。他抱怨说这几天晚上头顶的阁楼不断发出异常的响动,令他他不堪其扰,怀疑浣熊进了阁楼,所以前来讨取对策。三子虽然表面上摆出一付同情的样子,暗地里却有点幸灾乐祸。当初他对安迪抱怨浣熊的骚扰情况,这位黑人老兄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说,我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了,也没有过浣熊的问题。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现在傻了吧,浣熊找上门了。
几天后,那辆车身上喷着“家园害虫防治公司”的小货车驶入安迪家的车道,那个穿着工作服的瘦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上一次瘦男人上屋顶干活的时候,三子也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他站在屋顶四下一望,才发现一些人家屋顶上的通气口也装了金属网罩,以前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排气口罩上网子,现在明白了,生活经验啊。望着瘦男人站在安迪家屋顶上干活的身影,三子暗暗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不知哪一家又要成为这只浣熊的受害者了。
接下来的几周里,浣熊再也没有出现在监控录像中。三子自然就放弃了他的阴招。他跟老婆吹嘘,这浣熊就知道我要收拾它了,吓跑了。不过老婆落下了一个毛病,晚上要是传来什么响动,就会警觉地竖起耳朵,睡不着觉了。三子家的房子有二十多年的房龄了,晚上安静的时候,有时会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莫名的响声。有人说加拿大的房子是木质结构,响声是热胀冷缩的结果。三子告诉老婆,动物在屋顶上活动也会发出响声,比如松鼠和小鸟。可老婆还是神经过敏,有一天突然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大叫,是不是浣熊又回来了?三子觉得好笑,他戏称老婆得了浣熊后遗症。
浣熊没中招,那个印度主管却中了三子的阴招。
事情起因于三子午餐饭盒里的凤爪(鸡爪子)。那天午休吃饭时,印度主管还当着其他同事的面,对三子饭盒里的酱凤爪进行了一番取笑,让他颜面受损,心里窝火。事后同事彼得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让他明白,阿三的言行过份了。他心里清楚,如果年底公司裁员,这个阿三主管是不会在老板那里替他说半句好话的,与那时其坐等待毙,不如现在放手一搏。他牙一咬,状告到公司的人事部门投诉鸡爪子种族歧视,上纲上线,言语凌辱,外加性骚扰。平日里阿三总喜欢对人拍肩搭背,装出一付“亲民”的姿态,却让人感觉不爽。于是三子借题发挥,编造出一个被阿三无端性骚扰的故事来。种族歧视、性骚扰,多敏感的点,于是公司立即派人调查。阿三人品不佳,群众口碑差,平时气盛,没人敢出头挑战他,这下总算有了出口恶气的机会,于是众口交加,添油加醋,搞阿三狼狈不堪,不得不放下一贯的高姿态,向三子赔礼道歉,最终在公司年底的裁员中,夹着尾巴走人了
印度主管走人的那天,三子回家喝酒庆贺。几杯酒下肚,他眉飞色舞地把他的阴招跟老婆讲了一遍。老婆夸赞他,在我们公司,中国人大多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憋屈型,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把上司给挤走了。三子喷着酒气说,想当年哥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循规蹈矩的移民生活,把人变傻了,这还得拜托咱家的浣熊所赐,焕发了哥的斗志,不过我的这招“无中生有”是不是缺德了点?老婆说,他平时不也没事找事,总挤兑你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三子说,我跟那家伙相看相烦,拧不到一起去,不是他走人,就是我走人。生活,别看它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着呢,人心亦如此。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饭后老婆在厨房里洗碗,杯盘碰撞,叮当作响。望着窗外飞雪漫天,三子酒气上冲,摇头晃脑,扯着嗓子唱到:“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他突然想起那个还躺在水晶棺材里的伟大领袖的教导: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与浣熊斗,其乐无穷。
他阴阴地笑了,那心里的阴笑不自觉地爬上他涨红的脸上。他看不见,在灯光的投照下,他的身体在雪白的墙壁上变成了一个大黑影,张牙舞爪,魔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