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美国十数年,定居在西海岸的天使之城。几经波折,算是混到一个聊可糊口的饭碗。儿子大学毕业了,不需要父母再操心,自己的生活便日渐安逸起来。因此,就有了这篇一天日子如何过的流水日记。我不知道这种生活在移民美国、加拿大的华人朋友中算不算典型,不算典型的话,权当是聊聊天吧。
工作单位在城里,家却住在乡下。山野村夫,完全没有Metropolitan的气质,散淡惯了,不喜欢都市的喧嚣,宁可每天多开一些路去上班。洛杉矶交通堵塞的程度全美首屈一指,每天开长途上下班痛苦指数“一级棒”,不过那也没有办法,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呢?于是买了一片京剧名家唱段的CD,梅兰芳的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程砚秋的锁麟囊、春闺梦,马连良的借东风、空城计,周信芳的四进士、徐策跑城。。。。。。开车时逐段播放,细细品味大师们登峰造极的艺术。自从在村里听了村姑的“锁麟囊”,艳羡不已,很想也来仿一段马连良的“甘露寺”。谁知领导不屑道:“你唱得太难听了!”一句话将本来脆弱的自信击得粉碎,再也不敢当众献丑,只能在上班途中过过瘾,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反正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听众,倒也不知不觉便忘了bumper to bumper 的恼怒。
上班也免不了烦恼:同事之间生了龃龉,两造都来告状;学生修不到想要的课程,成群结队来抱怨;老闆听信东厂西厂的耳报,时不时来查问;若是在在都放到心上,不出一个月便会得高血压的。因应之道是写一个“淡”字贴在墙上,火冒三丈的时候看一眼,清火解毒。是看淡么?是想淡么?是扯淡么?说不清楚,应该都有一点儿,反正能消火就好。凡事淡然处之,不但于己有益,有时候还能将他人的无名火也降下来,岂不是很好?
忙了一天,总算下班了。夏末秋初,Hollywood Bowel (好莱坞碗露天剧场)的节目还没有结束,应朋友之邀,去欣赏伊扎克•帕尔曼的小提琴独奏音乐会。朋友是一对年轻的犹太夫妇,太太有不孕症,又不合适做人工授精,经西医介绍来我家领导的诊所试试。不出一个半月,自然受孕,足月分娩,一个大胖小子。从此两家便成了朋友。我们还应邀去参加胖儿子的割礼。才一个月的Baby,小鸡鸡只有小指尖那么一丁点儿,据说也不能上麻药,一刀下去,小宝贝哭得背过气去,可怜见的,观礼的亲戚朋友却鼓起掌来,犹太人的风俗也真有趣!
进了剧场落座,朋友买的是四个人的所谓BOX包厢票,两家都带了一些食品,还有葡萄酒。尚未开场,先品起红酒来。我是俗人,不懂红酒的良窊,跟着说不错就是了。倒是环境氛围令人激赏,夏末时分,暑气渐消,初秋的晚风拂在面上,多一份柔软的清凉;夕阳下山了,余晖褪尽,星儿稀稀疏疏地缀在天幕上。四周都已经坐满,不全是银发族,也有很多中年乃至年轻人,可见古典音乐也还是有受众,江南鸟叔的骑马舞并不能垄断所有市场。帕尔曼大师出场了,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因小儿麻痹症致残,却坚持不坐轮椅,拄着拐棍,一瘸一瘸地走上舞台。观众纷纷站起来鼓掌致敬,我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感动,不为什么,就为了老人那一份执着。开始演奏了,一记长弓划开夜空,震慑着每个人的耳膜。柴可夫斯基D大调的协奏曲,像流水清泉,汩汩潺潺地从大师的指尖下流出,氤氲荡漾在整个夜空。我不是很懂西洋的古典音乐,但美丽的声音给人之愉悦并不需要对乐理有研究才能享受。大屏幕上显示出演奏的近镜头,很难想象大师那胖鼓鼓的手指竟能如此灵巧地诠释着柴可夫斯基的境界。
演奏结束了,全场观众再一次起立鼓掌,向提供如此美妙夜晚的大师致谢。我是个俗人,很少参加这类文雅的活动,难得凑个热闹,也挺新鲜的。从好莱坞碗的停车场出来,驶过好莱坞大道,溢光流彩的霓虹灯、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渐渐远去,太平洋东岸的微风带着轻轻的咸味儿扑面而来,转上PCH 海岸公路之后,一阵阵海浪拍岸声让人渐渐安静下来。繁华的市廛依稀留在身后,路边只见成排绿树的婆娑倩影,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透着一份神秘。
到家了,儿子还在自己房里用功,准备考第二张执照。领导忙着打开电脑,进村聊天。暂时还没有睡意,泡上一壶明前的龙井,拿本书消磨时间。手头正好有一册短歌集《四季》,是我们在日本时的挚友中村先生夫妇的作品。中村先生是东京大学毕业的名医,但于传统文明浸淫极深,因而也酷爱中华文化。在日本的那几年,周末有空,我们常去他在镰仓的家,他为我修改初学的俳句,我向他解释《诗经》的训诂,那一份雅淡有致的情谊至今时时萦绕在心头。中村先生已经作古了,我一直想把他的《四季》短歌集用汉诗的形式翻译过来,可惜忙于稻粱谋,不知哪天才能了却心愿。
翻过几页书,睡意慢慢地爬上眼皮,龙井过了两泡,也觉着淡了。放下书,走到窗前透口气,准备睡觉。太平洋到了晚上,平日是漆黑一片,今天月半,既望的冰轮挂在半空,洒下阵阵清辉来,映得海水银灿灿的。涨潮了,裂帛也似的涛声,将夜晚衬托得越发寂静。大约十年前吧,我们有一次夜宿中加州的一家海滨旅馆,房间是Ocean front,推开落地长窗,真个的波光粼粼,涛声阵阵。领导在阳台上独自发呆半小时,回房时竟然高血压都降至正常值。我们两个不免做大头梦:“什么时候咱们也有这样一间房就好了!”如今,我们真的有了这么一幢房子,一模一样的景色,感慨?感恩?感动?感激?都有一点儿吧。上床前,不由得就诌了四句,聊充这篇日记的结尾:
一壶龙井解余酲,
灯下吟歌忆友生。
品得杯中茶味淡,
卧听窗外夜潮声。
卧听潮声 。。。 又过了有意义的一天 :))
好文!顶一个!
那是60多年以前的事了。
如今我们中国人对这种称呼已经有足够的警惕,不过还是远远不如黑人对类似的称呼啊。
BTW,PCH一线的海景房很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