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人物影射关系之前,我们必须要强调一点:影射,不代表原型写作。
刘心武先生在揭秘他的红楼梦时,大谈“红楼梦”里的生活原型,并从曹家一一对应:什么贾宝玉的原型是曹雪芹,贾母的原型是苏州织造李煦的妹妹、曹寅的妻子,什么贾政的原型是曹寅过继来的儿子、贾赦和贾母没有血缘关系……说的煞有其事,也算是对书中一些蹊跷的情节能自圆其说。
刘先生的原型说,是建立在作者是曹霑、红楼梦是写曹家的事之基础上的,如果红楼梦的作者不是江宁织造曹家的子孙、故事不是写曹家的事,那刘先生对原型挖掘就成了一个笑话。
长期以来,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霑,几乎成了不可讨论的定论。刘心武在这个定论的基础上展开原型研究,并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当年年轻的胡适草率地认定作者是江宁织造曹寅的孙子曹霑,于是以后的红学家们都掉进了“曹家沟”,将好好的“红学”彻底变成了“曹学”。于是乎,《红楼梦》就被认定写曹家在金陵旧事的,是曹雪芹的家世自传小说,那小说里的人物,当然是有生活原型的。
如果《红楼梦》的作者真的是曹寅的孙子,那这么解读没有错。尽管如此,很多朋友最受不了的就是刘心武本人最为得意的“秦学”——竟然认定秦可卿的原型是康熙废太子的女儿!而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原型是废太子!
这确实让人大跌眼镜。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在谈秦可卿时再说。
我们已经隐约知道,《红楼梦》绝不是曹家子孙的自传说这么简单,很可能隐写的明亡史(********嘛,鉴,在古代就是指历史、史书,比如资治通鉴)。既然不是自传小说,当然不能乱给人物找什么生活原型。
《红楼梦》很有可能是披着“风月儿女”小说的外衣、实则是一部政治历史小说。这样的话,小说里的事件、人物,很可能会有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影子,这可以叫做“影射”,或者说隐喻。这在有鲜明时代背景下的作品很常见的。
《红楼梦》是以风月笔墨来隐写历史,当然会有对历史人物的影射、或者历史事件的影射,或者是一些象征物的隐喻,比如月代表明朝,风代表清朝;朱楼代表明朝,水国隐喻清朝;还有木,指朱木,金指女金;青,指满清,红,指朱明等等。
但请再次注意:影射,不代表是原型写作。
如果将影射等同于原型写作,那待会在说人物的影射关系时,肯定有朋友觉得很别扭了:林黛玉怎么可能影射是他呢?王熙凤怎么影射他呢?王夫人怎么是他呢?如果王夫人是他?那贾政贾琏又是谁呢?
这就犯了将“影射”等同于原型写作的错误。因为我们习惯性地按照原型写作法,找准一个原型,于是将这个角色身边的人物,与原型中的身边的人一一对号入座。
影射,往往是作者选取、放大人物角色里最具有代表性的影像或者重大事件或者特有的象征符号,来加以隐喻,对他周边其他的事情,采取虚化、模糊掉,或者干脆不写。
举个例子,金庸的《天龙八部》里的星宿老怪、《鹿鼎记》里的洪安通、《笑傲江湖》里的任我行、东方不败,显然是有讽刺影射某位领袖嫌疑。但金庸重点是突出星宿海派肉麻地大吹法螺、神龙教洗脑版地吹捧、日月神教里的个人崇拜,来讽刺中国当时那个疯狂的造神时代。这就是影射,你不能说星宿老怪、洪安通、任我行的生活原型就是谁谁谁。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再来探讨,红楼梦的人物影射的分别是谁。
那林黛玉有什么隐喻,或者说她影射的是谁?
愚以为:作者用林黛玉来喻指“明王朝”,人物影射更多的是指她是明末崇祯皇帝朱由检!
有朋友会说,这没啥稀奇的,早有人揭秘了。没错,最有名的当数蔡元培大师,他在《红楼梦索隐》就说,林黛玉喻指明朝,薛宝钗喻指清朝,贾宝玉是传国玉玺,代表皇权,钗黛争宝玉,就是大清、大明争天下。
虽然蔡大师的索隐被胡适讥讽为“猜笨谜”,但这个笨谜是能自圆其说的。蔡元培更多地是揭示《红楼梦》的主题,对具体影射其实语焉不详,我要做的就是从文本出发,从文本找证据,从历史找依据,来一一解读论证。
也有的朋友,受袁腾飞这样的愤青老师所影响,在他们的眼里,明朝皇帝都是王八蛋,怎么能那神仙般的林妹妹比作那个暴怒寡恩的亡国之君崇祯?
说实话,我也不愿意看到林黛玉是影射崇祯。以我愚见,崇祯的情商智商都不高,性格暴喜暴忧,为人刻薄寡恩,在面对明末乱世,可谓昏招迭出,不但没有挽救危局,还大有自毁长城之举。他不是个心智成熟的皇帝,更不是合格的政治家。但这也这与他没有系统地接受帝王教育有关。我们都知道,他是因为哥哥朱由校年纪轻轻死了、他意外做了皇帝。他哥哥也是意外做皇帝,因为他们的老爸朱常洛当了一个月皇帝就死了,以致于他父亲还没来得及为他们安排帝王术、治国术的教育就死了。他哥哥文化程度不高,连看奏折都费力,于是也懒得费那个心,将国家大事交给内廷(魏忠贤)和外廷(内阁)。
论水平,崇祯自然比他哥哥的水平高,但他也跟他哥哥一样,做皇帝时也很年轻,才16岁,到他自杀殉国才34岁。就算是秦皇汉武这样厉害的人物,年轻时都需要宰相大臣辅助,可年轻的崇祯,面临的现状十分凶险,乃古今所罕见:对内面对的是明末宦官专权、百官党争;对外是女金大军连年压境,另外全国天灾**不断,农民起义风起云涌。这样的局面可谓是“忽喇喇大厦将倾,昏惨惨油灯将枯”。面对这样的局面,他要是能将朝廷上下团结一心,共度危难,那倒还能扶大厦于既倒,那他肯定是个圣君明君。然而年纪轻轻的他,选择了意气用事,他内廷外廷都不相信,无论大事小事,都抓在手里,刚愎自用。行事又好走极端。派出的将领,吃了败仗,二话不说,就直接杀,杀了还传首九边。这就是典型的愤青思维,不是成熟理智的政治家的风范。特别是制造了冤杀袁崇焕的著名冤案(不管袁崇焕是不是汉奸,但都不该是那个处理法),以致于到后来都没人敢出来带兵打仗了。派去清剿农民军的军队,经常出现哗变,将领们带领士兵大量加入农民军。而驻守辽东对抗清军的将领,跟崇祯也是离心离德,连洪承畴这样深受厚恩的重臣,还没等他死就投降了满清。正如他临终时的忏悔一样,他是罪孽深重,愧对祖宗和江山社稷,最后去冠冕、披发盖面,上吊而亡。他这样的亡国之君,怎么能跟林妹妹相比呢?
对这个问题,我从两个方面解答:
第一,我们说了,影射不等于原型创作,不能说林黛玉的生活原型、历史原型就是崇祯朱由检。她只是影射,只是从林黛玉的性格、悲惨命运,来影射历史中的崇祯,或者来喻指那个多灾多难的明王朝。
第二,我们所了解的崇祯并不代表是作者心目中的崇祯。或许在作者的眼里,崇祯并不是像我说的那么不堪。事实上在明朝遗臣心里,崇祯是个很有作为的皇帝,上台后励精图治、清除了阉党,一度让人民看到了明朝中兴的希望,明朝灭亡的祸根其实从万历(他爷爷)后期就埋下了,加之天灾**,内有流寇,外有戎羌,实在是补天乏术。
如果作者是吴伟业(吴梅村)的话,那他把年轻的崇祯皇帝比作‘阆苑仙葩’的林黛玉,从情感上讲是可以理解的。他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入过翰林,崇祯对他有知遇之恩(崇祯亲自钦点赏识过他进士文章),可以说“深受皇恩”。1644年,崇祯自杀殉国,他在老家也要自杀殉主,但被家人死死拦住。可以说,明朝灭亡、崇祯自杀,给他留下了永远难以磨灭的心灵沉痛,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满腔的悲愤,对故国和君主的痛思,都倾注在《红楼梦》的人物里、故事中。以致于那一歌一曲、一诗一词,都是字字泣血!
所以作者是重点将林黛玉的悲惨命运,来影射崇祯以及明王朝的悲惨结局,同时兼顾两者在性情上的类似。至于林黛玉是怎样的“阆苑仙葩”,是多么的多愁善感,多么的才思敏捷啊,这些与崇祯关联不大,更多地是通过林黛玉来展现“明王朝”的多才多情,有如阆苑仙葩。而具体的生活故事细节,自然不能跟崇祯对应上,如果这些都能对应,那就不叫影射了,而是原型写作了。或者说那就成了刘心武的揭秘,他就是从生活细节去寻找所谓曹家的生活原型。咱们不能往‘曹家沟’里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