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也听说过我们家的情况了。”Richard看了Jonathan一眼，斟酌地说，“我父亲是60年代初到美国的，当时身上一文不名。现在30年过去，我父母亲已经有不小的产业。我理解勤劳致富的道理，但是这些产业都是通过正常途径得来的？不见得。纽约比较复杂，有各种势力。福帮，黑手党，以及各种族群和帮派。在当地做生意要平衡这些势力。他们确实不容易，但是他们和这些势力，或多或少都有点联系。”

Jonathan听Tina说过一点家世背景。这些问题他实际上考虑过。他没想到Richard会主动提起。

“我小时候见过一些事情。后来我决定离开这个家。所以我宁愿去中西部念书，并留在那边。你的家庭与我们有点不一样。Tina是个好姑娘，希望你知道了这些家庭故事后，不要嫌弃她。”

“放心吧。我会好好爱护她。她跟我提过一些。其实，情况也许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以我的理解，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想法难免冲动，所以你去了中西部。等成年了，判断自然会客观一点。”

Richard摇了摇头。“我不后悔。我发誓不用他们的钱。去芝加哥大学念书，我拿的是四年全奖。念医学院，我申请了学生贷款。我可以慢慢还。”

“这里面其实是两件事。我这么看。”Jonathan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你们家的生意都是合法的。从赤贫到富裕，要吃多少苦。这中间很多事情，也许是情非得已呀。你父母亲等于是吃了两代人的苦----把你们这一代的苦也吃了。你们受到精英阶层才有的教育，过上了精英子弟的生活。而所有这一切，是他们俩通过合法的生意做到的。很多事情你不应该再苛求了。”

“爸爸那时候一天工作20个小时，”一直沉默不语的Julia插话道，“有一次他病倒了。妈妈哭着在圣母面前祈祷了一夜。她担心他会死，因为他累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Julia擦了擦眼泪。

“我劝你接受父母亲的资助。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Jonathan继续说。“山姆大叔这么狠地征税。普通中产阶层要攒够子女念私立高等教育的学费根本不可能，只能让子女贷款，绝大部分金额利息非常高。子女一旦贷了款，就成为这个金融系统的奴隶。不要小看每个孩子的这15万美元，在这样的体制下，这是一代人的努力。”

“能说具体点么？”Richard没想过这个问题。

“比如你以后当医生，你太太做律师，你们都有学生贷款要还，同时要享受生活的甜头----年青富足，到40岁你们还清了所有学生贷款。但是你们有两三个孩子，你们想让他们受同样的精英教育，却没有那笔高昂的学费----山姆大叔拿走了你们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所以你们的孩子们也必须申请学生贷款，象你们一样。你们孩子的孩子呢？也会继续这样。也就是说，这种情况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Richard有些动容。

“所以家族里你这一支，会在精英阶层的边缘徘徊，好几代人都会这样。除非有一代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放弃一切享受，为子女开创一个新的未来，这种怪圈才会被打破。”Jonathan停顿了一下，“你父母亲就是这么做的。他们就是打破了怪圈的人。因为他们吃了两代人才能吃下的苦。”

Richard好久说不出话来。Julia抿嘴笑了笑。

“这也一直是我想说的，但我说不了这么透。Jonathan，你不知道，我也劝过他，但我说服不了他----不是他不讲理。他很务实，从不矫情。看来是我没说到点子上。”

Jonathan耸了耸肩。“这个制度下的金融系统，就是这样的。要么你成为它的奴隶，要么让它为你服务。没有第三个选择。”他转向Richard，“我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但是为了你的子孙后代，还是不要站在道义的至高点上去指责父母双亲了。他们已经尽其所能，为子女鞠躬尽瘁了。事实上，水至清则无鱼。你这种指责，天下没有多少人能承受得住。”

“咱们走吧。他们也快到了。”Julia提醒道。三人都站了起来，慢慢向操场走去。

Tina准时开到了，路上并没有堵很久。过了十分钟Gerson和Elizabeth带着两个孩子也到了。相见后两家人寒暄着，因为这不仅是孩子们的毕业典礼，也是亲家的第一次见面，互相都有礼物相赠。Madelena和儿子Richard拥抱后泣不成声，Bob也偷偷地在一旁抹着眼泪。Richard随后也拥抱了父亲。

“爸爸。我这几年手头很紧。你们是不是为我念医学院准备钱了？我想还了我的学生贷款。”

“混小子。要花钱了才想到我们。”Bob嘴里在骂，眼里却是慈爱。

“我今年感恩节会回来看你们的。爸，您可显老了。”Richard替父亲整了整衣领。他知道，这么多年他和父母的隔阂已经消失了。

“Jonathan，你舅舅和舅妈呢？”Elizabeth忽然问道。她心里并不想见这两个人，但是毕业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她又不得不操心。

“他们去逛校园，一直没回。妈妈，要不我去找找他们？”Jonathan说完赶紧走了。他刚走出人群，人们纷纷站立起来，面向国旗。他也停下了脚步，将右手放在心口，国歌开始了。

等Jonathan带着Max和Debra回来时，学校领导讲话全都结束了。Elizabeth责备地看了他一眼。Jonathan来不及带着他们来所有的亲戚打招呼，匆匆忙忙地坐下了。

“下面是学生代表发言。Tina Lee，商学院和工程学院，双学位毕业生。“

Tina已经穿着学士服走上了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