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e和Berry和她们的狗

     Sue家的狗Peer死了。它不是老死的，也不是因车祸、吃错药等意外身亡的，而是人为造成的。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Sue和Berry夫妇是我的邻居，都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住在我家西面的一栋老白房子里，她俩养了三条狗、四只绵羊、六只鸡和一大群牛，确切地说是曾经养了三条狗。Peer就是这三条狗中的一只。
     老婆Sue，形象高大茁壮，因声音洪亮而威震四方，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拿现在时髦的词相当于女汉子。老公Berry则短小精悍，简洁干练。这对黄金组合，悬殊的外在实力无可争议地决定了Sue是家中的经济基础，Berry是上层建筑。

     一日清晨，天高云淡，飞鸟盘旋，牛郎像往常一样站在家西门口放眼眺望——看云识天气，突然远处一条白色的东西吸引了他，那白条儿在我家地界内小河流旁边靠近Sue家的边界处，一动不动，凭其远离牛群的地理位置牛郎判定那是一头生了病或是已经死了的小牛犊。由于俺家的牛是清一色的黑，而Sue家的牛却是花枝招展的好几种颜色，所以牛郎就火速回屋打电话向Sue汇报情况。
      接电话的是Berry。“那是我家的Peer！昨天被Sue枪毙了，但她跟我说……”，他说。没等说完，Sue显然在那边抢过了话筒：“那个Peer，它不干人事，没事儿成天就撵牛玩！你叫它上东它上西，你叫它打狗它撵鸡，把我气的呀，忍无可忍，昨天就把它给傰了！但我跟Berry说把它埋了，没想到昨晚下大雨冲到你那边去了！嘿嘿……”轻描淡写的描述加上若无其事的淡定，这是多么机智勇敢和沉着冷静的奇女子啊！         

      其实，每次看到Sue，我的脑海里就飞快蹦出“包租婆”的倩影—— 周星星的一部电影中女主角：外型彪悍，气势磅礴，声如洪钟，功夫了得！

      尽管Sue外表粗糙，办事果断，但其内心也有温柔一隅，至少在我的眼里。
      我刚到这里时，Sue惦记着我会孤单寂寞，就叫我随时都可去她家找她的外孙女玩，尽管那女孩儿不过才十几岁。还说我如果想消磨时光也可以去跟她的绵羊来玩。
      后来我真的去了她家，她陪我聊天、逛园，细致周到如润物细无声的邻家大姐，让我顿生好感。我虽没见到那个去上学了的小女孩儿但见到了绵羊小伙伴们。临走Sue还装了好几袋家产的应时水果和一堆花花草草给我带回来种。那些可亲的水果们自然都被我一个个消灭了，而那些可爱的花草们结局则大不一样。
     一年四季都开一串串黄色大花朵的美人蕉种在了房前，慢慢地长的竟然比房子还高，那发达的根系以买一赠十的速度野心勃勃地扩充着它的版图，大有将来要把房子取而代之的嚣张气势，好在我适时洞悉出了她的不良企图，为了保护房子的地基，别说是黄美人儿，就是黑美人儿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江山总比美人重要嘛！火龙果树种下后结出第一颗艳丽如火的果实，可惜在接下来的冬天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霜打蔫了变成了植物人儿，既使春天回来了依然无声无息，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只好给她安乐死了，同时深情追忆她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短暂的生命！好在最后还有小草莓的安慰，它的子孙们现在我的土地上幸福甜蜜地生活着，她们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还笑出了小酒窝……

      既然都写成故事了，Berry也注定并非平庸之辈。
      几年前，他把George告上了法庭。George是我家东面的另一个邻居。控告理由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脚指的夜晚，夜半无人之际，George在12点左右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潜入他家猛劲敲他家的门，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开了。他开门后虽然并没见到任何人，当然也没见到George，也没见到车，但他十分肯定：没错！就是George干的！……
     在此隆重推出George。他也是养牛的农场主，70多岁瘦高个儿，与 Sue家共用一边栅栏，在本地居地四十多年，人品是无可挑剔的。这附近的农场区域，邻居之间的房子都较远，虽然边界的栅栏一脚就能跨过去，但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想要串门还是大都要开车大大方方从大门进去的，否则就有冒犯之嫌！谁相信这把年纪的德高望重的老头子，半夜三更撇下熟睡的老婆，发动车子开7-8分钟，从土路上油漆路再拐到另一条土路上，溜进别人家的院墙只为骚扰别人家的门！然后再跟个淘气的小男孩儿一样躲猫猫。
     我想法官可能是不相信的，但也得受理此案。牛郎作为关键证人被传唤出庭作证了。这两家都是我们的邻居，关系也都不错，牛郎不会说谎，只能就事论事。最后，牛郎做出了如下的呈堂证供：如认识George多年，众所周知他为人坦荡，没见过他惹是生非，也没听说他做过鸡鸣狗盗类的事等等 ……。法官采纳了牛郎及其他证人的证言，最后因证据不足没有给George定罪。
      但从此Berry跟George就老死不相往来了，Berry也因此荣获了邻里们私下授予他的Crazy这个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Sue夫妇还有一个雅兴 —— 窥视。这周围很多农场主都备有望远镜，用于观察远处待产的动物，及时发现陷入泥塘的小牛小羊，提防时常前来偷袭小动物的野狗等。但Sue俩为了提高望远镜的使用效率把观察范围延伸到别人的房子及人。她们喜欢时不时地架起望远镜东张西望并沉醉其中，当然我家也不能幸免。有次她跟牛郎在栅栏边相遇时说，我看到织女今早在胡罗卜地那拔草呢！额滴神呐！这是多么率真可爱的人儿啊！我向她家张望时连男女都分不出来，视力比我好不少的牛郎也一样，他甚至曾把狗都看成牛了，而Sue居然连我菜地里的叶纹都一清二楚！
        住在东北上坡上的另一位单身女邻居也领教过Sue这独特的癖好。她因此在自家房前种了一排密不透风的小绿墙，既遮住了窗户也挡住了前面可停车的小院子，“这下安全了”！她高兴地跟我们说，并建议我们也种上小绿墙。但我们琢磨着反正也没什么秘密，我们既不在红高梁地里嘿咻，也没有怕不同颜色的车子出入过夜被人发现的顾虑，同时又灵光一闪地想到万一我们外出时，Sue刚好可帮我们侦察可疑人物及阿猫阿狗动静等，在人工费很贵的地方能免费请保安，这可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啊！何乐而不为呢？

      古人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古人又云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了回报Sue对我们的厚爱和关怀，我们也曾有过一次偷窥的经历。
      去年，牛郎收到女儿寄来的生日礼物—— 一套多功能高倍望远镜，此乃天助我也！货到了，我们把架子架起来，眼睛凑向镜头，那一刻自己觉得俨然就成了高大上的天文学家了！从今以后不仅可以对酒当歌望明月几何，还可寻觅属于自己星座的那棵小星星！为了不辜负这套贵重的装备，加上希望不久的将来能成为天文学家的巨大动力，我和牛郎以万分激动的猥琐心情不约而同地把镜头对准了Sue家。
      妈呀！不好！有情况！居然发现有个从没见过的秃顶小老头在她家房子外面晃荡，而且还在搬梯子！！！莫非是小偷？
      本打算报警，但转念一想，此处天高地远，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料不会有如此大胆的贼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偷窃之事。经过一番调查取证，原来Sue她俩度假去了，特叫此老头前来看家、喂狗。当然不是喂那条死去的Peer的，她另外还有两条狗。这另外的仍健在的两条狗中的一只已是18岁高龄，大部分时间它并不走动，而是目光迷离若有所思地窝在狗棚里思考人生。另一只是有张帅气圆脸的灰狗Pete。这Pete也不是只省油的狗，它除了狂妄地隔三岔五远道而来跑到我家门前对着我的房子示威呐喊，只有看到牛郎拿起枪假装瞄准它才撒丫子逃跑外，它还具备特工的潜质，钟情于偷偷摸摸埋伏在路边我们必经之路的高草丛中盯稍。每次只要我们出门，在车子开到小路上同一地点的那一瞬间，它总是无一例外地从左侧突袭而来，边叫边冲向车轮，再飞速窜开，然后对着我们留下的飞尘追赶炫耀，它得意地、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这个乐趣，直至它的灰影消失在我们的后视镜里……。

      其实我们还是很喜欢Sue和Berry和她们的狗的，否则牛郎也不会一见到Sue就跟见到多年不见的老情人似的没完没了地磨叽个没完，我也不会每见到Sue都会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每开车到那个特定地点时我们也不会期待着Pete突然喊打喊杀地冲将出来。

      这就是生活！—— 琐碎的事，平凡的人，任性的狗。你来我往，斗转星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