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深翻地
正当我们在城墙上狂热愚昧地大搞社会主义“建设”时,深翻地的运动不期而至。在东城墙外大操场的南边,有一块面积二三十亩的土地,是学校的学农基地,也就成了我们深翻地的战场。学校给每班配发了十把铁锹,铁锹长约四十公分,宽约二十公分,是深翻地的专用工具。
学校里请了西北农学院的教授在大礼堂讲课。教授四五十岁,五官端正,口齿伶俐,特别是那一笔字,写得又快又好看。但讲课的内容却是老生常谈的东西,不外乎是深翻土地、合理密植、誓夺高产之类的话,特别是把深翻地的几大好处说了一遍又一遍。听了一个多小时,我只记下了黑板上的题目——鹞子大翻身。其它的东西,政治老师生物老师在课堂上早已讲过许多次,几乎人人都能讲得出来,没有啥特殊独到的见解。
事后,每班把土地分成几部分,先从一部分开始,以便翻出来的土有堆放的地方。按照上级的要求,锹出的坑必须达到一米二深,挖好后铺上肥料,把堆在一旁的土填回去,再接着深翻旁边的土地。下麦种时,要求一亩地不得少于七十斤。土地翻到这么深,种子撒得这样密,都是破天荒的奇事,免不了引起同学们的怀疑:这能长出好庄稼吗?但是,质疑遭到了校领导的严厉批评,说这不仅仅是个简单的认识问题,而是对党中央和毛主席制定的合理密植、深翻土地政策的态度问题、立场问题。问题提到了这个高度,谁还敢有半点异议?存心引火烧身?
“上管线,下管干。”只要好好干活就行了,什么意见、建议,都是糊弄瓜娃跳崖的傻事。不是“少”说为佳,而是“不”说为佳。
到了第二年开春,长出来的麦苗像牛身上的毛一样,密密麻麻细如发丝。到了麦收时节,许多麦秆上就抽不出穗儿来,偶尔有能长出麦穗的,不但穗儿小得可怜,而且根本就没有结子,二三十亩平平展展的肥沃良田,颗粒无收,只收到一些芊芊细草。
有同学暗地里开玩笑说:当初看见这么细的麦苗,真担心它能够撑得起那么大的麦穗吗?还好,它压根儿就不出穗儿或只出小巧玲珑象征性的穗儿,事实证明,我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
这就叫人纳闷儿,作为农学院的教授,小麦专家,不可能对小麦的生长规律不知道,怎么能让我们这样搞哩?唯一的答案是,不这样讲他又该咋讲?难道和上级的政策唱对台戏?自己往枪口上撞?他也是心有苦衷迫不得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