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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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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有人打电话,告诉你Paul passwed away,请不要悲伤。”
“我现在已经开始Missing You了。因为以后,只能象《Tuesday with Morrie》里的Mitch Albom那样,坐在坟头,我说,你听;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们总能面对面,你说,我听……”
这是4月底从希腊回来后,第一次去医院看望病重的老师所说的话;那时他已转入单人病房,生命垂危,朝不保夕。
本来只是短暂的探望,但我们还是在一起谈了一个半小时;很惊讶老师惊人的毅力,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给我详述事情发生的所有经过。
那时,老师希望死亡,因为他无法接受插胃管这一现实;但他不知道更凶险的还在后头。咽喉里的恶性癌症已在蓬勃发展并且向淋巴扩散,医生已经断言最多只有两个月的存活期,家人已准备临终关怀。
后面在留医的半个多月里,下班的时候,或周末,总能走到老师的病房,在无人陪护的傍晚,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守候着他;每每那个时候,他总能感知我的到来,告诉我他这几天所思考的人生话题。
他谈起了他的父亲,无声地哭泣了。父亲在35时就离开了他们;父亲的病逝让全家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孤儿寡妇寄人篱下,过得艰难;他的电影梦也破碎了。
他一心想做一个象李安那样的电影人,也在美国拿到两个学位;但迫于生计和家族的压力,不得不转行学计算机。那些日子里,他常常徘徊在夏威夷的海边,痛不欲生。所有这些,在他的自传里都有详述。
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雇员。只有退休以后,终于可做他想做的事情了;他写了三本关于宗教艺术的书籍,一本关于他弟弟和自己的传记。还有一本关于电影的书资料已收集齐全,可以进入写作状态了。这时癌症复发。
从医院回去后,他确实奇迹般地好起来了,连我看了都不相信。那时,我们对他的健康充满着乐观,我们一起谈他将着手写作的电影一书,我也同意帮他对即将出版的书做最后一次edit。我们还谈黑泽明,黑泽明对他电影梦的影响,以及《生之欲》主人公的故事。还记得那天走出他家门时,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我和女儿是那么的高兴。
上个星期最后一次去见他时,他的病情已急转直下,癌症全面扩散,呼吸不均。但他还是坚持着一定要坐到扶椅上,跟我面对面交流;每讲两句话,他就失去意识,这让他感到歉意,也让我心碎不已。
临离开时,他第一次要求我下个星期再去看他;我们都知道,死神已悄然降临,正如Ingmar Begman的 The Seventh Seal里海边穿黑衣与人类下棋的死神。
知道老师已时日无多了,也知道他所说的电话就要来了;但真正当电话打来时,悲伤还是击倒了我。
三年的时间里,他找到了一个能倾听他电影梦的人;我也找到了一个能与我共享艺术的良师益友。
无法想象真正坐在他的坟头是什么样的感觉;真是如Mitch Albom中所说的:当微风起来的时候,坐在树荫下,对着坟头,我说,你听吗?
还能再真切地听一次老师每次见面时都说的那句话:最近怎么样吗?
葬礼之后,人坟两望,徒有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