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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说她的圣诞节会这样过:拆看礼物后一家人挤在沙发看电影。她说:I dont care how others do, Christmas is supposed to spend in your own way。我没有创意地copy了她的idea。《Saving private Ryan》was randomly picked, 著名导演和主演,相信这是不错的选择。
登陆艇—颤抖的手—水壶—略失英俊却颇具魅力的脸。此时的我显然还没入戏,忍不住感叹:Tom真是年轻啊!儿子正好经过,说:妈妈这是九八年的影片,快二十年啦。他补充道:前两十分钟会很血腥,bloody bloody!
我自认有过训练。工作的医院以创伤外科中心著名,trauma centre 的medical director 曾去阿曼汗工作一年,他在回来后的presentation上展示过外伤的照片,我和同事看得心里发紧头皮发麻。
我显然低估了电影效果:镜头推拉制造的空间感,背景音乐,枪炮轰鸣,交织的呼唤或呻吟声…拎着自已的残肢,按着肠子涌出的腹部, 横尸的滩涂阵地…血肉横飞的画图让我不得不把脸扭向一边……我见过二战图片, 相信Omaha登陆更为惨烈,我心里一遍遍地问: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 !?我知道这问题有多么幼稚,只是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出口表达我对战争的憎恶。
一位普通母亲的四个儿子都在战场, 三人阵亡,幸存的一个此刻下落不明。最高统帅决定找到他并送还给那位几近决望的母亲。Capitain Miller带领的一小组去寻找这个James Ryan, 最终在与德军交手中牺牲。Miller在临死前对Ryan说:earn it. 影片的主线和人物关系都简单,唯一的矛盾焦点是八个人去救一个是否值得?其实在Miller 和战友的一次次对话里, 已经给出答案。Mission 的目的是打赢战争。如果我们把视线放远,象长焦镜头一样把整个二战放进视界,这次行动不过是战争里无数行动中的一个;宏观地讲, Miller 和他的战友是牺牲在战场,不单纯只是为了Ryan一个人,而是为了千万战争的幸存者、千千万万的母亲、孩子和普通人…他们不需要如何崇高,只要过好日子做好人——如Ryan在Miller墓前讲的那样,就够earnt, 就值得Miller以及所有像他和他的战友一样的人去慷慨赴死。
影片里最让人动容的一幕,是Wade在攻击雷达站牺牲,Miller躲在石头后哭泣,悲伤难以抑制又频频回头不能让战友发现…我对儿子说:我love Tom Hanks. 儿子问:就因为这一个电影吗?我说:因为他的这个哭…
2.
这个电影让我不禁想起,曾在Veterans centre认识的那些二战老兵们。 对他们,我有着特别复杂的情绪。作为经过战火洗礼的幸存者,我对他们心生敬意;作为我服务的病人,他们和普通人一样有个性或弱点,有时甚至“stubborn” ,时不时挑战着我作为护士的职业素质。
R 被诊断有PTSD(post trauma stress disorder)。平常时和旁人差不多,但极易暴躁, 发脾气时满嘴脏话,我知道的几乎所有的英语脏话都来源于R。年轻时他有家庭暴力的记录,妻子因此离开,两女儿成年前亦有一段日子不得去生活在foster。安慰的是,女儿并未放弃他,逢年过节也来看望他。
我读过他的psychia病历。回忆过去的经历可能是psychiatry 的一种therapeutical method,记录里最让我觉得刺目的是:R在Normandy登陆后被派出去收尸,划船去把一具具泡得发胖的尸体或是残缺了四肢或某个部位的躯体,打捞上来…
R的大腿上有个裸女的刺青,一次做wound care被我无意看到,他很不好意思地笑笑:咳,年轻时,傻啊。
J曾是加拿大皇家空军(RCAF)战地摄影师,他在D day 后拍摄的Chichhill成为经典,而其他一些在Juno beach 和法国小镇拍的照片与电影场景惊人地一致,我想斯皮尔伯格在做案头准备时一定仔细地研究过它们。
J 后来是MacLaren Advertising---全加最大广告公司的VP。他和妻子住在五十年代买的房子里,直到妻子病重去了另一个nursing home, 而他来到veterans centre。刚来时,我们都误以为是来探视病人的家属,看不出年近九十。有天晚饭后,他坐房间的摇椅里神色凝重, 手边是一杯红酒,他正为搬到这里有些感伤, "我问自己:J, 这就是你最后的家吗?"他说。 蹲下来把手放在他膝头, 我无言沉默。J, 这里恐怕还不是你最后的家。之前的”resident"是因身体状态不佳而转到更高一级的病区, 房间才因此空出来,工作几年迎来送往…只是这样的话我不能说…
好在J 很快就适应了那里的生活。和其他人一样,房间摆了家人的照片;不同的是,他不用医院统一的床单,他有自己的comforter和 cushions,摆得整整齐齐,他自己每天都衣着整洁,说话温温尔雅待人彬彬有礼。周末或和女儿dinner out或去探望妻子。如果他问:“Am I a goodman?” 相信认识他的人都会回答:You are.
离开几年之后再记起他们,我更愿用"想念"这样一个温情的词。
(Photos source: National Post, Toronto 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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