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墓道里是进来人了。这一片皇陵区很大，有几十平方公里，文管局根本看不过来，经常有盗墓贼混进来。这些人手黑的很，千万不可大意。

    我当兵下连队是去的空降兵，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是特等步枪射手，还参加过集团军的散打比赛。虽然上场光挨揍了，更别提拿名次，但是寻常几个毛贼，我还不放在眼里。我把矿工帽扣在头上，勒紧了系带。盗墓贼的手里的家伙不外乎两样，洛阳铲和钉锤。这种硬塑胶的盔型帽，有一定防护作用。我把背在背上的蓄电池包解了，轻轻放在地上那个。这玩意儿忒沉，动起手来碍事。我脚下蹬着一双陆战靴，是3895工厂的人送的。左脚的靴筒里，插着一把制式水兵刀。常年出门在外，我习惯于随身带着三样宝，刀、二锅头和照相机，各有妙用。现在照相机不带了，手机就够用。为了这把刀，《人民军报》的记者证、军官证我一直留着，方便通过各种安检。反正我还是军报的特约记者，带着勉强，也不算违规。

    外边有手电筒的灯光射进来，一晃一晃的，确实有人进来了。我藏身的这个地方太矮，站不起来，被人堵死在里面可就麻烦了。必须尽快出去。我从头到脚摸了自己一遍，没有钩钩挂挂的地方，一猫腰，手脚并用，向外爬去。动作迅猛，活像一头发情的科莫多巨蜥。除了还没来得及进化出一条，可以在运动中保持平衡的大粗尾巴。

    在外面进来的人看起来，我冲出来的速度大概相当惊人。当年考核单兵战术，我的100米高位姿匍匐前进成绩是19.2秒，算是相当强的了。

“妈呀，鬼啊！”外边站着的人，大叫一声，扔了手电筒，掉头就跑。我随后紧追，还没到洞口，这个人就被我生擒活捉了。

误会了，我抓了文管局的刘秘书。政法委打电话来，通知我案情有进展了，让我回去。电话打到文管局办公室，我的手机没信号，主任怕耽误事儿，就叫小刘到这个墓穴来找我。小伙子才分来不久，第一次独自下墓道，就见我摇头摆臀迎面冲过来，真的是吓尿了。

我好言抚慰了刘秘书一番，又跟主任到了谢，回到公安局，说是找到失踪局长钱生臬的坐车。正好技术科的人要过去，我就搭了他们的中巴车，一块儿过去看看。上了车我看到后箱里摆着担架车，架子上还挂着防护服、防毒面具，就问技术科的人：“有尸体吗？”

一个男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在很厚的口罩后面回答我：“谁知道呢，小区的保安报案发现这辆车，刑警队和安全局的人都去了。领导指示在我们到之前，不要打开车门。”

到了。这是一处在茂陵市一个算是开发比较早的高档小区，叫神马茂林公馆。里面种植的洋槐和广玉兰，已经有大海碗粗了。到处绿树成荫，环境不错，蓝白两色马赛克贴装的小高层楼房，也还算雅致。车子是一辆黑色的加长版凯迪拉克，停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车顶和车窗上落满了鸟粪和洋槐树的小碎叶子，看来停放的时间不短了。刑警队的人告诉我，车牌是失踪的钱局长的，但是他在这个小区没有登记的房产。

在我们到之前，拆弹组早就来了，车门打开，里面别说尸体，空无一物。指纹、证物，什么都没有，行车记录仪也被人很仔细的拆走了，整车干净的就像刚从4S店里提出来。技术科的人，瞎几把紧张了一通。

线索又断了。请示政法委，领导命令对小区所有住户进行地毯式排查。小区保安队一个不漏，全体调进市看守所“培训”，小区安全暂时转交武警中队负责。

我又陷入没事可做的状态，还是去捣鼓我的唐砖画是正经事儿。第二天，我带好了高清数码摄像机，又来到皇陵区文管局。见到办公室主任，就问刘秘书怎么样了。主任说请病假了，没来上班。我心里话，这个刘秘书胆子也太小了，一点事儿能吓成这样？同时心里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打定主意，回城的时候买点壮阳压惊的补品，去看望一下他。

我提到唐砖画的事儿，主任说：“是M18号唐墓啊？你去看没问题。对了，你可以先去找找耿研究员，当初发掘是他主持的，他对这座墓知道的最多。”

在相邻的考古研究所，我见到了耿研究员，他还是中州大学研究唐代艺术的教授。这个耿研究员沉默寡言，自己长得就神头怪脸儿的，挺像一只镇墓兽。他告诉我说。M18 号唐墓属于唐高宗李治之女宁灵公主，其生母是回鹘公主赤拉帕托兰。所以宁灵公主属于混血儿，自幼多才多艺，文武双全。后下嫁镇边大将洪元亨为妻，夫妻恩爱。但因被人告发参与李敬业反武兵变，夫妻双双被则天皇帝下诏赐死。

相传宁灵死前，曾赋诗一首明志：

宝刀采自龙鳞边，

良匠冶出名朱仟。

一遭逢难拦腰断，

不掩斜月气冲天。

但是墓中只有宁灵一人棺椁，并无洪元亨任何痕迹。史籍查不到记载，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可考。

我提到墓道里的砖画，耿研究员放了幻灯片给我看。幻灯片是高清的，拍摄手法专业。没有女主人。八副看起来，就是一人访友，不知为何遭到刺杀，最后只剩另一人形单影只。我不免大失所望，有些垂头丧气。快要告辞出门，耿研究员又跟我提起一事。

他说，当初抢救性发掘，打开墓室没有发现墓主人夫妇遗骸，但是棺椁前却有另一人尸骨，看起来是当初面对棺椁，用横刀一类兵器自尽。几年前，考古所用他的颅骨，请专家做了电脑复原头像，问我要不要看看。

幻灯显示出一名青年男子的头像，面皮白净，细眉长目，五绺短须，轻飘飘垂在颌下。最奇怪是他的一双眼睛，看起来温情脉脉，似有无限深意。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副复原像肯定出自一名女子之手，不然不会把一个男人的眼睛，画成这副模样。我就问：“这幅画像是谁做的？”

耿研究员找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上面写着：“朱朱3D工作室，李仟月”。

我的脑子里冷不丁蹦出一物，下意识问了一句：“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