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士兵要进来,里面的武警不让进,双方都是年轻的士兵,大眼瞪小眼,快要瞪出火气来了。看到李伟从里面急急忙忙跑出来,从前面一辆吉普上下来一个上校军官,迎过来道:“李伟兄弟吗?我是临江军区后勤处的,姓方,方子斌。”
说着话,递给李伟一根烟。李伟可不敢抽,也不敢不接,拿过来夹在自己耳朵上,说:“方处长,你好,你好。朱秘书打过电话了,进来,进来。”
看到武警给军车开门,旁边有些等着的司机不干了,吵吵着:“当兵的凭什么进去?我们等半天了!”
李伟回身笑呵呵喊着:“很快很快,下一个就到你了!”上了方处长的车一起进去了。
李伟指着路,车子一直开到仓库门口。方处长又掏出烟来,李伟笑着拦住:“方处长,实在对不住,这里不让抽烟。”
方处长就把烟收起来了,打开仓库门一看,他傻眼了。仓库里空空荡荡,只有靠角落堆着几十箱货的样子。别说几卡车,一卡车也装不满了。急得他搓着手说:“就这些了?这,这,不够分啊!”
李伟露出一副苦瓜脸,说:“原料没有了,市场上也进不到货,差的生药我们又不敢要。就这些要不是上午朱秘书打电话来,让给你留着,早就让港监局的人拿走了。”
方处长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总比没有强。心里琢磨着回去怎么交这趟差,又听见李伟附到他耳边说:“方处,给省府留得还有不少,都在朱秘书那里放着呢。要不你再跟他打个商量,让他匀给你点儿?可别说是我说的……”
方处长一听这话乐了,抬手给了李伟一拳:“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到临江我请你喝酒。朱秘书那里,好说,自己人,自己人,哈哈哈……”
李伟用心结交方处长,也是跟朱辉商量好了的。方处长别看不是将军,但是军区副司令员孔长生身边的红人儿,而且跟省长张振东,也有特殊交情。张振东的小儿子张锦江,在香江开着一家贸易公司,以各种名义,暗中替军方走私进口一些敏感的物资和技术。临江军区这边的合伙人,就是方子斌。这其中每年的利润,佛曰:不可说。
不过李伟并没有骗方子斌,工厂确实断供了。七月初一发现疫情,印中流就交代李伟扫荡了批发市场上相应药材的存货。但是消耗太快了,别的还好说,主要是附子和甘草,本来就没收到很多。附子再过个把月今年的新货就会下来,得等。甘草最难办,俗话说:“甘草用的少,但是离不了。”这二年,J国人不知是什么意思,对C国市场上的甘草收购的厉害,好货基本被他们垄断了,C国国内的各家中药厂日子都不好过。
工厂断供,李伟送走方子斌,就给印中流打电话。印中流交代了他几件事。工厂不仅不能放假,去找许褚浩,要求帮忙扩大地盘,招收工人,准备引进J国中药材焙制提纯工艺,扩大投资和生产规模。原材料附子和甘草最快十天后到货。工厂和公司的财务抓紧清理一下,看看资金情况。最要紧的,马上配药,去景门市委常湖迎宾馆,给副省长邓惠文治伤。内服的“龙虎壮骨丸”,外用的“青藤化瘀膏”,配方和用法,印中流交代的仔细,李伟记得清楚。
打完电话,李伟先弄了一下帐,就这个把月,天实贸易把药材来回一倒手,净赚了七千多万。加上工厂这边利润,超过一个亿了。
下午,李伟带着中药师傅,去给邓惠文治伤,并没看到印中流交代他重点打交道的王小民。王小民这会儿,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正在景门市的老工业区里转悠。
景门市这里,几条主要装点门面的街道,看着还有点现代化城市的风貌,只不过是“驴粪蛋子,外面光”。稍微往深处一走,就是一片破败。王小民现在来到地方,是一片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所谓“工人新村”。道路还算宽阔,可是两边的红砖矮楼墙壁开裂,地上污水遍地,垃圾到处都是。看得出居民还是不少,街上拉着很多尼龙绳子,裤衩背心一排排晾晒在哪里。走人行道,就得在底下钻来钻去。
很多一楼侧面靠街的单元,都把朝街一面墙破开,开扇门,至少做个窗口,卖些烟酒糖茶,日用百货,从同样缺钱的街坊邻居那里挣个块儿八毛的跑腿钱。有实力地段好点儿的,开家小超市买菜,或者面条铺子、破头包子、黄焖鸡米饭,老板就算是这一片儿的土豪了。至于街角后面的按摩房、洗脚屋,到了晚间彩灯亮起,门口总有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站街,那眼神就像钩子一样。如果几家看中了一伙儿客人,妹子们甚至直接动手抢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到那时候,省骂“婊子养滴”和“娘卖比的”就会漫天飞起,不肯落下。别说,大家都还挺诚实的,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客人多数是从新区那边开车过来的。这一片的老表们要钱不贵、干活卖力,信誉还行。毕竟镇街的大哥,喜欢的是长久生意。像北边丛海那种大虾论个数,或者墨龙江那边鲶鱼卖出龙肉价钱宰客的事儿,在本地并不常见,所以一般生意还不错。皮肉买卖古今中外,几千年经久不衰,故也无他,合人性耳。虽然大家都有这方面需求,但是开店还是靠赚外地人的钱。本地后生如果还没混出个身家,就好往这里头钻,是被老一辈看不起的,“烂仔”、“败家子”的光荣称号是一定跑不掉了。
这样的环境老一辈怎么着也算习惯了,可是小孩子们怎么办?那几所子弟小学老师跑的快开不了课了,中学更别提了,女孩子膘马子男孩子玩儿飞刀蔚然成风。景门新城那边开发的商品房,有绿化有配套,环境跟这边比简直天堂一样,也就三千多一平。但是对于大多数铁厂职工来说,就现在领到的保险金、补助金、慰问金加一块,一套两居室,一家人不吃不喝,也得一、二十年才买得起。一家人怎么样才能凑上这几万块钱的首付,再还得起这二十来万的贷,买上这么一套大两房房或者小三居,搬离这该死的工人新村,就是很多职工家庭眼下最大的奢望,也是他们人生追求的远大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