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知青小说《蝶恋花》
公社武装部新来的郭副部长,
对人十分和善,
每次到大队来检查工作,
总要到小罗寨来看一看。
他喜欢整天呆在
水发那小小的房间里,
把他收藏的小人书
一本一本地翻个遍。
那时候的小人书市场
比成人书的市场活跃,
每年都有几本新书上市,
水发都要花点钱。
郭部长也喜欢看他画画,
有时还做他的模特儿,
时间一久就成了好朋友,
闲聊就天高水远。
郭部长原是部队文化干事,
也经常办批判栏。
组稿的事情不成问题,
可美术他是门外汉。
他对会画画的水发,
欣赏中带着钦佩,
“这公社穷乡僻壤,
却藏有羽扇锦纶。”
当郭部长听其他干部说,
水发他爹是部队干部,
两人的关系就更亲密,
以至于无话不谈。
虽然不敢谈及
政治上敏感的话题,
但郭部长对人才的惋惜,
常常在闲谈中体现。
不久根据上级的指示,
公社酝酿建文化站,
郭部长立即向张书记建议,
水发是最合适的人选。
音乐、美术和文学,
可以说是全面发展,
全公社要找到第二个人选,
恐怕是难上加难。
郭部长把建文化站的消息,
亲自告诉了水发,
水发也为这个消息,
兴奋得竟然失眠。
他甚至已经设想过,
办一个油印的小刊物,
把全公社的新人新事,
都以文艺的形式来表现。
“每一期都要包括
诗歌、小剧本和漫画,
连环画和小说连载,
可以不定期地出现。
收音机里播送的新歌
和著名京剧的唱段,
都能使这本刊物,
变得更加光鲜。”
憧憬着新的工作,
想象着美好的未来,
水发的精神状态,
似雄鹰翱翔在云天。
可这件事情的发展,
不随他的意志为转移,
顺利航行的船只,
突然触暗礁而翻。
那时候批判的矛头,
指向了资产阶级法权。
大队部指示水发,
办一个大批判专栏。
执行类似的任务,
他决不是第一次的尝试,
他圆满地办完了专栏,
只花了一下午的时间。
大队的大批判专栏,
本来就是个摆设。
社员们只喜欢看一看,
水发用的六色五颜。
至于栏内的内容,
没有人会认真理会,
反正批判的对象,
总是过去的大官。
也不知道是刮了什么风,
公社张书记来到了大队。
他竟然注意到专栏的文章中,
找不到“法权”的字眼。
通篇都只是批判
资产阶级权利,
“这违背中央的精神,
是谁这么大胆?”
他亲自找到了水发,
提出了严肃的批评,
说随便更改中央的指示,
错误谁来承担?
水发小心地对张领导,
做了一番解释,
说这样的微小改动,
主要是为农民方便。
“资产阶级法权,
理解起来比较困难。
资产阶级的权利,
对社员来说比较直观。
革命的大批判专栏,
应该为群众服务,
所以我就把报纸上的语言,
做了微小的更换。”
谁知道水发的分辩,
遭到了张书记的奚落:
“你以为就你有学问,
而贫下中农都是笨蛋?
你的立场有问题,
要认真做出检讨,
把检讨交到公社来,
看看能不能过关!”
如此霸道的作风,
连郭部长也看不下去。
张书记离开大队后,
郭部长找水发谈了谈。
“检讨你还是要写,
但你也不要太难过。
只不过去文化站的事情,
看来是比较麻烦。”
不多久文化站办了起来,
主管是张书记的关系户。
多才多艺的水发,
又一次被排挤出了圈。
没有地方出气,
也没有地方喊冤。
苦海中再怎样努力,
永远也游不到岸。
这个世界怎么会
这样的不公道?
我禁不住发出了
忿忿不平的感叹。
他反过来安慰我说:
“这只是相对的不平衡。
即使是一百年之后,
也难有根本的改善。”
我对政治和哲学基本上
是跟社员们一样无知。
也根本无法想象出
一百年后的明天。
我自己心甘情愿地
握锄头修补地球。
可我不愿意看到
一个人才也劳作在田间。
水发遭遇的不幸,
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灾难,
对国家对公社集体,
其损失也能看得见。
没有人才的文化站,
充其量只是个摆设。
文化站这样的地方,
如何能安排不合格的人选?